《大宋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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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1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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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等回京,还是他率先建议的,怎么会回过头来反对自己原先举荐的人?既是中书意见一致,这事也就定了:范纯仁升任兵部员外郎,兼起居舍人、同知谏院。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纯仁一上任,就横扫中书,一个也不放过!
  最先的矛头,当然是指向安石,那话也毫无遮拦:“陛下,王安石改变祖宗法度,掊克民财,民心很不安宁。《尚书》说:‘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但愿陛下能常常想着这不见之怨!”
  变法还远没有真正开始,哪儿来的“掊克民财”?不过,《尚书》这话,过去自己还真没注意,倒是蛮有意思!“爱卿刚才是说‘不见之怨’,什么叫‘不见之怨’呵?”神宗问道。
  “杜牧的《阿房宫赋》,不是说阿房宫‘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吗?臣这不见之怒,也是一个意思。”纯仁说。
  “嗯,有点意思!”神宗品味道,“看来,爱卿很善于论事。这样吧,就请爱卿给朕弄点材料,无论古今,只要有关治乱,对当今政治有借鉴作用,多多益善。”
  “是,微臣从命。”纯仁说。
  他要是敏感一点,或者能从皇上的话里悟出回避话题、夜半虚席的味道,也就知难而退,不再自讨没趣了。可他偏偏迟钝,看不到这一点,只将皇上的兴趣,看作影响他、说服他的极好机会,那还能不死死抓住不放?本来自己多少也有些积累,是下过苦工夫的。别的不说,且看他小时候躲在帐子里点灯读书,愣是将一顶蚊帐熏得墨黑,叫帐子从此成了范氏的传家宝,教育子孙刻苦攻读,就可以想见一斑了。既有积累,很快,他就弄出了一本《尚书解》。
  “陛下,这里说的,都是唐尧、虞舜、夏禹、商汤与周文王、周武王的事。要治理天下,再没有超过他们的了。但愿陛下能深入研究,身体力行!”他将本本献给皇上的时候,又特别叮咛说。
  “谢谢,朕一定好好研读,身体力行。”神宗说。倒不是敷衍,他是真心崇敬有学问的人。
  皇上不光口头说声谢谢,还动了真格儿的,升他为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了。皇上升他官,是不是将他往侍臣路上引,要他少讲废话,不大好说。可他自己,千真万确,得到的却全是错误的信息:肯定进言进对了,皇上才这样嘉奖!攻人,也就越发来劲了。
  神宗为了了解情况,经常召见各方面人士,请他们畅所欲言:不管是谁,官大官小,哪怕你是个白衣秀才、山林逸民,只要有好的意见,都一视同仁,照样接纳。身为至尊,能这样虚心勤政,不拘一格广征博采,不是很难得的吗?可纯仁愣是别具慧眼,劝阻皇上:“陛下,这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有高低大小之分。所以,接纳采访,也就不能不分出三六九等。小人的话,听起来头头是道,中听得很,可真要付诸行动,问题就来了,损害拖累是一定的。为什么?就因为大凡小人,总是知小忘大,贪近昧远,急于功利,非坏事不可。陛下待人接物,千万注意!能不见的小人,最好不要见他,免得坏事!”
  神宗一笑:“爱卿说的是。可这大人小人,怎么个辨法呢?”
  “这个——”纯仁秃了嘴,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接口说道,“皇上天纵圣明,应该比微臣清楚。”
  神宗还是一笑:“朕不清楚,才问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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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七十八回(4)
小人君子,从来都这么说,谁想过要给他们立标准呢?可皇上要问,不回答是不行的!怎么回答呢?纯仁真有些抓瞎了,额头上已经见汗,脸也红了。也是急中生智,好歹总算有了说词:“陛下,这君子小人,从来都说着口顺,真要说出个所以然来,还真不容易!”说到这里,纯仁看着皇上尴尬地一笑。见皇上并没在意他的窘境,赶紧又接着往下说:“就微臣想来,这小人该是言利的人,做工的人,无知无识的人,总是下层;再有,就是言行不入流,不符合君子之道的人了。《论语》里都有。孔圣人说:‘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圣人对子夏说——”
  神宗看他急成那个样子,又急急忙忙掉起了书袋,没完没了,先笑着打住了:“朕知道了,圣人说的没错。朕注意吧!”
  本来不过无中生有的应付,纯仁自然也乐得打住,再不朝下说了。
  这是进言。朝廷有事,更当仁不让了。赶吕诲走,纯仁就大大说了一通。这次刘述一伙倒霉,他如何能沉默不言?再浑的水,他也要硬着头皮蹚呵!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豁出去了,王安石、薛向、贬御史等,全都一勺烩:要么毕其功于一役;要么,免官走人。
  这次说安石,自然要比过去更深入一步,是从他老底子上刨起。说他忘了自己的旧学根底,法律崇尚商鞅,财利背叛孟子,以富国强兵之术,蛊惑圣君背离先王之道。六路均输,不过是效法桑弘羊的均输平准,用薛向这样的小人掊克生灵,敛怨结祸!刘述他们不过仗义执言,何罪之有?朝廷臣僚,绝大多数已经趋炎附势,奉承新法,现在再将这几个敢说话的赶走了,以后不是要越搞越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吗?随后,就是教训皇上一定要知道,道远理当驯致,事大不可速成,人才不可急求,积弊不可顿改,只能慢慢来。急于建功,必然会为奸佞所乘,祸国殃民。结论嘛,当然只有一个:请尽快将安石驱逐出去。
  朝廷自然不会理他,将他的折子搁到一边。他也就越闹越大,直接攻击曾公亮、赵挘踔烈餐细诲隽恕
  曾公亮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好说他老而不退,只看安石眼色行事,一味趋同。赵捘兀蛩邓睦锼淙磺灏祝粗谎裕蜓远患幔荒芫堇砹φ辉诒澈筻止荆挥幸坏愦蟪挤绶丁K档礁诲觯簿踝庞械愣岩云舫荩罕暇故歉副玻沂撬盖椎牧庞眩】伤鲜桥莶『牛猿⒌氖拢芡圃蛲疲鼙茉虮埽翟诿话旆ǎ纱嘟杩谟胁。欢懔耸隆2凰翟趺闯桑恳膊荒芊诤牵〈永从兴酱笠迕鹎住A锥伎梢晕笠宥穑慰銮桓龈钢矗〉蹦晡б槎岛牵皇且丫泄换鼐榱寺穑空饷匆幌耄降咨险圩庸ニ恕K邓砦爻迹靖靡蕴煜挛喝危比什蝗茫掠谧魑上衷谌创Υν巳茫还铱彰话焓凳隆P艏荷钣谛粑铮羌采跤谟枪戮ι恚挥幸淮η〉薄K倒庑比灰驳孟蚧噬媳戆滓幌伦约翰荒懿徽桃逯囱缘耐闯朕限危焊诲鏊涫歉盖椎闹坑眩勺约荷砦晒伲桓宜较碌剿依锏泵娉率鲆饧缓蒙鲜椋M芤源舜偎允 S诠谒剑群芾诼洌指挥谌饲椋肥凳呛芟改搴艽厦鞯囊坏啦贡省
  纯仁的这些折子,措辞都很激烈,皇上一概留下不转,多少也存着个息事宁人,爱惜他的意思。可他自己却唯恐别人不知道,起不了作用,学着吕诲的样子,每份折子都是一式三份:一份留底,一份给皇上,一份亲自送到中书。既是这样,皇上想包也包不住了。
  既有人公开挑战,中书大臣怎么能没有个态度呢?只好避嫌待罪:全都联名上书,请求皇上罢了这一届中书,另用高明。皇上当然不能同意,只好下诏抚慰,让他们不要多想,继续正常管事。别人尽管难堪,倒也勉强任事,唯有富弼最不堪:叫一个后辈小子那样教训,自己却无话可说,能不无地自容吗?索性推病,完全不上班了。
  纯仁自己的尴尬,一点也不比别人小。折子上去,毫无反响,不尴尬才怪!何况自己已经表过态,言而不中,则请求免职罢官。说了,就不能食言,否则,不仅难以做官,连做人也难堪。只能坚持到底,没有别的退路。
  皇上也为难:与中书大臣较劲较到这个份上,留着做谏官已不可能,也就顺水推舟,免了他谏官,让他去判国子监。可纯仁却不认同,只是要走,非出朝廷不可。
  中书对他也有些爱惜,打算让他去做知制诰,也是团结人才、用其所长的意思。可派人跟他一通气,他倒牛起来了,直摇脑袋:“笑话,想收买我?言而不用,让我做丞相,我也不乐意!”
  既这么说,也真是留不住了。大家一商议,只好外派,让他到河中府去做知府。他得到任命,又有一班赞成他的人抬着拍着,果然满脸生辉地赴任去了。在他心里,这与他父亲当年贬职外出,是一样荣耀的。至于事实是不是这样,别人会不会也这么看,他根本连想都没去想。后来,他又由河中府转到成都府路做了转运使。带着这样的脑袋主事,他手下那些积极变法的人,还能不遭殃吗?有个李元瑜,在他治下权管提点刑狱与常平等事,变法最为积极能干,愣是被他一路小鞋,整得郁郁而死,就很典型。当然,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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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七十八回(5)
朝廷出了这么多热闹事,吕公著倒始终站在局外。是不是要答谢他对安石的那一份许诺,谁也说不清。除了一言不发,他还向朝廷举荐了四个御史:侯叔献、王子韶、程颢,这三个人现在都在三司条例司公干;另一个则是谢景温,他的妹妹嫁给了王安礼,与安石沾着些亲戚。这也与许诺有关吗?还是只有公著自己才能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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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七十九回(1)
载舟覆舟法论青苗
  成事败事暂行三路
  早在上《万言书》的时候,安石就清醒地认识到,除非无所作为,只要有所变革,就一定会引起流俗侥幸之人的攻讦非难。此后,他更常常以此劝诫神宗,鼓励他勇敢地面对攻击反对,坚持信念,百折不回。说是劝诫皇上,其中何尝没有自励自强?所以,面对是非谣诼,安石尽管也有不快,也有压抑,甚至也有不能不应付的回避、辞免,但他始终没有终止思考,终止追求,终止行动。加上神宗的信任支持,君臣之间难得的那种惺惺相惜,那一种默契,他就更勇气百倍,要披坚执锐,犯难而进了!就是吕诲与范纯仁他们攻击得最猛烈的时候,三司条例司也在按既定方针有条不紊地工作。等到枪炮暂停,尽管硝烟尚在弥漫,一项新的法规却早已呱呱坠地了。
  杨虎的死,叫安石受到极大的震动。
  有那么几天,睁眼闭眼,就有一个浑身血迹的人,提着头向他吼道:“还我头来!还我头来!”
  恍惚中,安石问他:“你是谁?为什么找我要头?”
  那人回答:“我是秀州华亭县义士杨虎。”
  “原来是杨义士,失敬失敬!”安石恭敬地说
  “不敢,请参政恕草民无礼!”杨虎也知道礼尚往来。
  “义士舍身就法,朝廷爱莫能助,不得不忍痛成全义士。准予厚葬,也是朝廷法外施恩,略表一点心意。义士是明理的人,应当有所领悟,怎么反倒找本官要起头来?”安石半是辩解,半是责问。
  杨虎略一欠身:“对不起,参政大人。草民受刑后迷失了本性,有些颠倒,还请大人原谅!草民的意思,是大人身在朝廷,应该为我们这些贫苦无告的下民做些事情。杨虎提头来见,也算是血谏吧!”
  “义士死后还忘不了为民请命,本官身为朝廷命官,反倒不能替老百姓着想,实在无地自容!敢不从命!”安石说。
  奇怪的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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