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枪- 第4节

　　沙龙说：“为了学习文化知识，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要男扮女妆。”

　　沙英和海龙又是一惊。

　　只见沙龙伸手向身后一扯，扯出两块红黄相间的方巾来，不由分说，给他们包在头上。再看时，两个人果真有点像女孩子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沙龙说：“衣裳也要换一换。”又向身后一扯，扯出一件红碎花小褂来，先给沙英穿上，再向身后一扯，又扯出一件蓝布印花小褂，给海龙穿上。沙龙叔叔原来还会玩魔术，手疾眼快之间就能变出方巾小褂来。

　　两个人穿戴好了，沙龙端详了一回，说：“像，像女孩子样了。不过，名字也要改一改。沙英就不用改了，海龙就叫荷花吧。”两个人听了，嗷的一声跳起来，大笑不止，笑得捂着肚子，笑的肚子疼。

　　沙龙说：“明天一早你们就到城里去上学。到城南门口，有一个推小车的锡匠在那里等着你们，你们就跟着他进城。”两个人喏喏连声地答应着，恋恋不舍地辞别了沙龙叔叔，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背上够吃一个星期的煎饼，乘着清凉的春风进了城。到南门口时，城门还没有开。在护城河桥头，果真有一个推小车的锡匠在那里等着。不多时城门开了，要进城的人都向后退，从城门里走出来两个持枪的日本兵，站在城门两旁。进城的人们兢兢战战的向城门口走去，走到日本兵跟前，要向他们鞠90度的躬，才能进城。如果鞠躬不到90度，轻者连煽几个耳光，重者一刺刀捅死。

　　海龙怀着满腔的仇恨，怒气冲冲地向鬼子，点了一下头，鬼子上来，对着海龙的脸，咣咣就是几巴掌，海龙高昂着头，瞪着眼珠子，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鬼子又用枪托捣他，他也不后退。鬼子顺过枪来，好像要用刺刀捅他。王锡匠见状，急忙过来拉开海龙，连连向鬼子鞠躬陪不是，“他一个小孩子，不懂事，太君，太君，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拉着海龙就走。海龙扭着头，怒视着鬼子，王锡匠用身子挡住海龙，才算没事。进了城，跟着锡匠向学校走去。

　　到学校门口，周校长早已在那里等候。周校长名叫周玉仆，六十多岁，穿一身灰土布长衫，戴一幅黑边圆眼镜，精神矍烁，面目清衢，是一位和蔼慈祥的老人，爱国教育家，社会名流贤达。伪县长金甲一、日本宪兵司令桥本太郎都想聘他去做参议，被他断然拒绝。为配合女权运动，畅导女子独立、自由、解放，他在城里创办了四年制“私立红十字女子学校”。开设国语、算术、常识三门课程。教材是周校长自己编的，充满了爱国主义教育思想。

　　周校长接住沙英、海龙，领着他们走进学校。先到办公室里取了课本、练习簿、铅笔、毛笔等一应用物，然后又领着他们到三年级教室去上课。到教室里一看，果真都是女生，约有二十多人。因家庭出身不同，穷富程度不同，穿戴打扮也有不同，有穿得浓艳的，也有穿得素淡的，有穿得崭新的，也有穿得破烂的。沙英、海龙本是农家孩子，又是男儿之身，猛然站在满屋女生面前，便忸怩拘谨起来，而那神态举止反而更像女学生了。

　　来上课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乔老师，他身穿一件蓝布长衫，脚蹬一双青布鞋，面目清瘦，两眼有神。乔老师名叫乔尚函，是兖州城区共产党的地下支部书记，秘密领导着兖州师范学校的抗日学生运动。乔老师教的这节课是《中国板图》，他领着学生们念道：

　　天大地大中国大，

　　山青水秀是我家。

　　东边日升帆出海，

　　西藏牛羊走天下。

　　北方已是三尺雪，

　　南国绿树才开花。

　　黄河之水天上来，

　　长江滚滚浪淘沙。

　　更有长城一条龙，

　　盘旋飞舞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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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朗书声如绵绵细雨，滋润着学生的心田，激发着学生们的爱国情感。墙上挂着一幅地图，乔老师指点着地图给学生们描绘课文内容。黄河，长江，名胜古迹，名山大川，历历在目，如在眼前。乔老师把中国五千里江山描绘得美不胜收，如花似锦，让孩子们兴奋不已，恨不得立刻生出两只翅膀，飞到祖国各地，亲眼看一看祖国的美好河山。令学生们想不到的是，乔老师最后说了一句：“如今这美丽风光，锦锈河山，都让日本鬼子霸占了。”说完这一句，正好下课了，乔老师拿着课本走了。学生们心里沉甸甸的，都被乔老师说愣了。

　　自此以后，沙英、海龙就在女子学校学习，白天跟班上课，晚上乔老师给他们补课，两个人孜孜不倦如饥似渴地学习，进步很快。

　　星期天，沙英、海龙到家里背了干粮回到学校，天色还早，就到大街上闲逛。忽然听见前边砰砰砰地皮鼓响，那里围着一群人，都端着饭碗，不知道在干什么。

　　原来兖州城里有一座天主教堂，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由德国天主教圣言会所建，主教名叫安治泰。安治泰企图以上帝的“福音”与孔孟“圣言”相抗衡，却很少有人来听外国人的“西洋经”，便想出了敲鼓引人，发放稀饭不要钱，让人喝了稀饭进教堂去听经的主意。

　　沙英、海龙来到近前时，被几个头上包着青布，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修女拦住，修女舀了两碗稀饭端到他俩面前，说：“喝吧，上帝的羔羊，上帝赐福给你，不要钱。”

　　两个人正感到口中干渴，肚中饥饿，呼噜呼噜喝了一碗。因为肚子里太空落，喝了一碗并不觉什么，再要一碗喝时，修女却不再给，并说：“你们已经品尝了上帝赐给你们的甘霖，请到里边去聆听上帝的福音吧。”

　　教堂门口还有两个男教士专门负责往教堂里拉人，吆喝着：“喂喂喂，已经喝了稀饭，就要进去，进去，快进去。”

　　两人随着人流走进了教堂。这一进去，却是凶多吉少，差忽儿送了性命。　。。

五、天主教堂斗神父
天主教堂高21米，尖尖的顶上镶嵌着十字架，十字架底下还有两个圆鼓似的东西，好像两只魔鬼的眼睛。沙英、海龙进了红漆大门，就见里边灯光暗淡，弥漫着阴森可怖的气氛。人们陆续涌进来，不一会儿便黑呀呀一片。因沙英、海龙是小孩，便被侍应的修女招引到前边去听。近前不远处安放着一个大讲台，讲台上放着一盏台灯，灯光里站着一个穿黑衣的人，正哗哗地翻着一本砖头一般厚的大书。海龙仰头望着有花纹雕饰的天花板，他的头摇来晃去，在寻找什么。

　　沙英问：“你往上看什么？”

　　海龙说：“上帝是不是在上边？我听见上边有动静。”

　　沙英说：“我听着是老鼠啃东西。”

　　海龙哈哈地笑了起来。神父听见笑声，就走过来说：“小孩，你的信教大大的好，不要说话的有。上帝的福音大大的好，听了以后大大的好。”故作亲热地摸了摸沙英、海龙的头。

　　沙英、海龙看得清楚，神父留着一撮仁丹胡，看样子是个日本人，再听他说话，更是确定无疑。德国人建的天主教堂里为何还有日本人？

　　1937年中日战争全面爆发以后，日本侵略者为了达到全面征服中国的目的，加强了在中国的宗教活动。由德国控制的山东天主教会企图与日本侵略者相互勾结，共同控制教会。不想日本侵略者野心猖狂，气势嚣张，后来居上，靠武力将在中国的外国传教士都集中到邹县“保护”起来。从此以后，日本人就在德国人建的教堂里堂而皇之地传起教来。

　　日本神父代表上帝发出了“福音”，他讲道：

　　“如果我辱骂了你们，打骂了你们，逼迫了你们，捏造各种各样的坏话，污辱诽谤你们，你们就有福了，应该欢喜快乐，因为上帝在天上给你们的赏赐是很大的。如果有人抢走你们的粮食，你们就有福了，因为上帝会惩罚他们的，你们应该欢喜快乐。如果有人挖掘了你们的黄金、煤炭，应该让他们带走，因为他们吃了许多苦，上帝还要惩罚他们，你们会在天堂里得到补偿，你们得到的要比失掉的多得多。你们不要怨怒，不要阻拦，上帝与你们同在，上帝会赐福给你。这就是上帝的福音。如果你们遵从了上帝的旨意，你们将会得到欢乐与幸福；如果你们违背了上帝的旨意，你们应当忏悔，以减少你的罪恶。忏悔吧，上帝的羔羊，跪下吧，你们，跪下，向上帝忏悔，你们――。”

　　海龙对沙英说：“哥，我听着他是胡说八道。”

　　沙英说：“放屁，纯粹是放屁。”

　　神父双手举过头顶，发疯一般地挥舞着拳头，声厮力竭地叫喊，“跪下，跪下”，听经的人当中有一批鬼迷心窍的虔诚教徒，他们真地跪下了。对那些不跪的人，跪下的人就打他们的腿弯，扑通一声跪倒，跪得地板砰砰地响。不用日本人动手，中国人就把中国人打倒了，教堂里也有汉奸。

　　看到人们都跪在地上，日本神父好不得意，他俯视着跪倒在他脚下的中国人，又讲起了他的麻痹中国人的“东洋经”：

　　“我看到你们真心地向上帝忏悔，非常高兴。上帝的福音已经深入到你们的心里，上帝会赐福给你们。我再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在茫茫宇宙间有一个天国，天国好比一个王，为他的儿子摆好了丰盛的宴席，然后王就打发仆人去请那些被招的人来赴宴，他们都不肯来。王又打发另一个仆人去请，说大王的宴席已经预备好了，肥牛和肥猪已经宰了，各样的食物都已备齐，请你们去赴宴。那些人不理不睬，把仆人杀了。王就大怒，发兵来消灭那些凶手，烧毁他们的房子，杀死他们的儿女，让他们奔走在外，不得安宁。这就是战争的根源。如果有人请你们去赴宴，为了共存共荣，你们应当高兴地前去。王会欢迎你们的，王会向上帝一样赐福给你。谁是你们的王？强盛的大日本帝国就是你们的王，王给你们带来了科学技术和先进的机器，你们应当服从王，顺从王，在王的带领下共同创造东亚的和平与繁荣。”

　　这位神父讲起来口吐白沫，滔滔不绝。沙英、海龙听了如同钢针刺耳，尖刀剜心。他们明白无误地知道日本侵略者在中国烧杀掳掠、胡作非为、无恶不作的事实，只恨得咬牙切齿，两眼窜火。

　　海龙说：“我看他欠揍，你说呢？哥。”

　　沙英说：“我看也是，揍他，揍他。”

　　神父讲完之后，人们陆续走出教堂，沙英、海龙怒视着日本神父，迟迟不肯离去，落在了后边。

　　神父见他俩不肯走，就笑迷迷地走过来，说：“小姑娘，欢迎你们加入天主教，上帝把你们的目光吸引了，上帝的福音打动了你们的心，你们还要听，我再给你们讲。”

　　海龙“呸”的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正好吐在神父的脚上。

　　神父说：“小姑娘，你是上帝的羔羊，为什么吐我？”

　　海龙气得呼呼地喘粗气，沙英说：“如果他辱骂了你，打骂了你，你就有福了，因为上帝会赐福给你，你应该欢喜高兴才对。”

五、天主教堂斗神父　－2
神父听罢，笑嘻嘻地说道：“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