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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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天下-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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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邑沉默了。 
  杨邑想了想又问;秋石;抗战结束后;你有何打算? 
  陈秋石说;十年干戈天地老;四海苍生痛苦深。我希望通过这场抗日战争;我们的民族有所觉醒;我们的政府有所觉悟。我希望未来的中国海晏河清;中国的政治以百姓利益为本;建立一个民族自由幸福的国家。到那时候;我这样的一介匹夫;脱下这身征衣;回归乡里;读书品茗;男耕女织;当一个孝子贤夫慈父。 
  陈秋石讲得真诚;满脸神往。杨邑不禁笑了;说;好啊;一等人功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化剑为犁;立地成佛;可是你能做到吗? 
  陈秋石说;我已经厌倦了战争。 
  杨邑说;我也是。但是当战争来临的时候;我们还不得不披挂上阵。 
  陈秋石说;我厌恶战争;但是我不厌恶战斗。如果抗战再打三年;我还会继续战斗。 
   
  第七章 
   
  一 
  官亭埠战役之后;大别山区的抗日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松冈联队损兵折将;已不足以驻屯淮上州;日军也抽不出更多的兵力;只是从安庆调来一个宪兵中队;另以“皇协军”即汉奸部队两个团加强松冈进行防务。松冈眼看大别山国共两部羽翼日渐丰满;战术日益精深;而且两部日益团结;大皇军的气焰日呈颓势;遂采取筑堡固守的态势;只在丁集、鲁岗、三十铺等要点驻扎少量兵力;其余则龟缩在淮上州闭门不出;被动待援。 
  淮上支队抓住这个间隙;开展整军定编和技术战术训练;在杜家老楼正经八百地成立了一个教导营;由陈秋石亲自兼任营长;各团团长兼任教导营副营长;监督实施训练计划。 
  陈九川在官亭埠战役中负伤;出院后继续给陈秋石当马夫。陈九川对老山羊似乎有着莫名其妙的仇恨;天敌一般;他感觉他在陈副司令的眼睛里;还不如那匹丑马值钱。那匹马早晨要吃新鲜的水草;中午要吃加了盐的黄豆饼;晚上要吃胡萝卜;都是陈秋石亲自定量;陈九川只负责备料;喂马的时候;陈秋石随时都可能出现;监督他的行动。有一次中午;陈秋石甚至亲自抓了一把马料放在嘴里咀嚼;嚼着嚼着陈秋石的嘴巴不动了;眼睛盯着陈九川;把陈九川的冷汗都盯出来了。 
  陈秋石问;这马料里放了多少盐? 
  陈九川支支吾吾地回答;差不多一两半吧。 
  话音刚落;陈秋石的马鞭就抽了过来;在陈九川的头顶上响了一个炸雷;虽然没有伤及皮肉;还是把陈九川吓了一跳。陈秋石说;老子喂马喂了十几年;还不知道个咸淡?我敢料定;这里的盐巴不会超过一两。 
  陈九川的冷汗终于冒出来了;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那么无声地反抗。 
  陈秋石说;陈九川你给我记住;这匹马是抗日的功臣;它立的功不比你立的功小。你下次再敢克扣我的马料;军棍伺候! 
  陈九川心里虽然发狠;但是对那匹丑马;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一天晌午;陈九川放马回来;正要往马厩去;陈秋石大老远急匆匆地赶过来;到了身边;二话不说;蹲下来去查看马蹄;看了前腿又看后腿;看着看着脸色就黑了;看着看着牙帮骨就鼓起来了;看着看着拳头就握起来了。 
  陈九川不知道哪里又惹祸了;却不害怕;迎着陈秋石那双火上浇油的眼睛;视死如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陈秋石逼视着陈九川;严厉问道;说;你把我的马牵到哪里去了? 
  陈九川胸脯一挺;不卑不亢地回答;到西马堰去了;那里有水草。 
  陈秋石说;你知道不知道西马堰蚂蟥多;我的马腿被叮上蚂蟥了;那是要得败血病的。 
  陈九川说;其他首长的马夫也把马牵到那里放;我为什么去不得? 
  陈秋石用手枪点着陈九川说;你还嘴硬!别人能去;你就是不能去。你要是下河洗澡;随你死活。可是你是我的马夫;你牵着我的马;你就是不能去! 
  陈九川说;报告陈副司令;老子不稀罕给你当这个鸡巴马夫了;你动手吧;老子宁肯掉脑袋;也不给你当这个鸡巴马夫了。 
  陈秋石还要发火;被随后而来的刘大楼给劝住了。官亭埠战役后;刘大楼提升为侦察科长;只要陈秋石有行动;他就寸步不离。刘大楼说;陈副司令;大人不计小人过;你跟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鸡巴孩子一般见识干什么? 
  陈秋石说;他妈的;这小子差点儿坏了我的大事。我原来还想练练他的性子;没想到他差点儿把我的马给害了。这个马夫确实不能让他当了! 
  当天夜晚;陈九川谁也没有打招呼;铺盖一卷;沿着当初的来路;回到了西华山。陈秋石倒是没有追查;只是听说陈九川又被任命为三团七连连长的消息后;苦笑。 
   
  二 
  陈九川恢复连长职务;是袁春梅的意见。 
  黄寒梅死后被埋在西华山南麓一个向阳的毛竹林里;相对隐秘。江碧云领着袁春梅给黄寒梅扫墓;是在清明节前两天的下午;西斜的阳光从毛竹的缝隙里筛下来;一地斑驳。一个隆起的土堆前;还有一些纸钱的余烬;估计这是陈九川从杜家老楼返回后;已经来祭奠过他的母亲了。 
  袁春梅和江碧云按照队伍上的规矩;在黄寒梅的坟墓前燃了几炷高香;并排敬了个礼。袁春梅问江碧云;黄寒梅同志的故乡到底是哪里? 
  江碧云说;早年在东河口的时候;听郑团长说过;好像是胭脂河一带的人;因为家里上土匪了;逃难来到东河口。 
  袁春梅又问;陈九川知道他的身世吗? 
  江碧云说;或许知道一点。 
  袁春梅说;按说;像黄寒梅这样的;虽然没有直接牺牲在抗日战场上;但是她曾经参加过抗战;立过很大的功劳;为抗战做了很多贡献;是应该被追认烈士的。等抗战胜利了;我们要把她的情况通报给她的家属。 
江碧云说;她的家属只有陈九川了。 
  袁春梅沉吟了一会儿说;我看这件事情还不一定。现在兵荒马乱;好多情况都不清楚。我想;黄大嫂她还应该有其他的家属。有些工作;我们从现在开始就要做了。 
  回到营地;袁春梅让江碧云把陈九川叫来;她要从容地了解一下这个少年英雄的来历和思想。 
  陈九川对陈秋石的威严无所畏惧;对袁春梅却是毕恭毕敬;这种恭敬是发自内心的;他崇拜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司令。 
  在袁春梅的窝棚面前;陈九川站得笔直。袁春梅搬过一个四脚凳子说;坐下;别那么绷着;随便聊聊。 
  陈九川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袁春梅;这才亦步亦趋地走近板凳;小心翼翼地坐下了;半个屁股挨着板凳。 
  袁春梅问;你知道你的家史吗?我是说过去的历史。 
  陈九川说;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小时候因为家里遭难;娘带着我逃难;走错了路;才到了东河口;被郑大先生……郑团长收留了。 
  袁春梅说;我调查过你的历史;你到东河口的时候;已经五岁了;家里过去的事情;多少还有一些记忆吧;譬如说你的父亲? 
  陈九川愣住了;愣了好大一会儿才说;报告;报告袁副政委;我娘说我没有父亲。 
  我娘说;我娘说;我父亲死了。 
  袁春梅问;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你娘跟你说过吗? 
  陈九川盯着袁春梅;看了很久才说;报告袁副政委;我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我娘说;我们娘儿俩受的苦;都是我那死鬼爹害的。 
  是吗?袁春梅站起来了;背着手踱了几步;然后问陈九川;假如;你娘是因为恨你爹才说你爹是死鬼;假如;你爹并没有死;假如;他还活着;那么;你恨你爹吗? 
  陈九川呼啦又站起来了;面红耳赤地看着袁春梅说;报告袁副政委;你是说我爹他还活着?他在哪里?我想见他! 
  袁春梅摆摆手说;坐下陈连长;你已经是连长了;要冷静。我跟你说;这是假设。因为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你爹是什么样的人;更不能确定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我只是想知道;你恨不恨你爹? 
  陈九川没有回答;就那么原地站立;傻傻地看着袁春梅;半晌才说;我恨他!可是我想见到他! 
   
  三 
  陈秋石的心脏骤然抽搐了一下。 
  这段日子;不知道为什么;陈秋石会时不时地感到心脏抽搐;没有先兆;猝不及防;似乎什么都没有;就是没来由地抽搐。凭借在南湖分校学到的战地救护常识;他认为这不是病;即便是病;也是神经性的;不是心脏本身出了毛病;而病因;只能解释是累的。 
  他委实太累了;用殚精竭虑来形容也不过分。 
  抽搐过去了;一切复归平静。平静下来的陈秋石望着天井水槽里绽放的水花;听着春风裹挟的雨声和不远处山涧溪流冲刷的声音;一阵凄凉的感觉油然而生。 
  屈指算来;他抛家别子已经十七个年头了;从书生到战将;从少年到中年;倥偬岁月;鞍马劳顿;蓦然回首;家破人亡;此情此景;不禁悲从中来。 
  官亭埠战役结束后;堂叔公又托人捎话来;两个家门弟兄到胭脂河遍访蔡氏家族;仍然没有找到蔡菊花和陈继业的下落。 
  自从见到那个叫陈九川的少年英雄;陈秋石就想到了自己的骨肉。平心而论;他并不是特别排斥那个桀骜不驯的孩子;相反;第一眼见到陈九川的时候;他的心脏就出现了一次抽搐。他甚至在冥冥中觉得这个孩子同自己有着某种割扯不断的干系;他甚至一度怀疑他就是自己的儿子陈继业。那双小眼睛;那张大脸盘;似曾相识;隐约有点像蔡菊花。可是从袁春梅了解的情况看;陈九川是丁卯年生人;属兔的;而陈秋石清清楚楚地记得;陈继业是戊辰年丙辰月生的;属龙;这个陈九川;比自己的儿子陈继业大了一岁零六天。况且陈九川的母亲名叫黄寒梅而不是蔡菊花。 
  尽管有很多不符之处;但陈秋石的怀疑并没有完全消除。除了隐隐约约的怀疑;陈九川的那种铁皮脑袋不怕打的作风;不顾一切的蛮横作风使他常常替这个草莽英雄担心;既担心他的现在;也担心他的将来。 
  韩子君接到命令;赴省委参加为期一个月的时局和政策讲习;赵子明同时接到通知;到江淮军区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部队。种种迹象表明;抗日战争已经进入到最后的阶段。 
  按照惯例;韩子君离职之后;由陈秋石代理司令员一职。韩子君临行前还专门跟陈秋石谈了一次话。韩子君说;秋石同志;虽然你到淮上支队时间不长;但是已经树立了很高的威信;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治军;你都是将才。把部队交给你;上级放心;我更放心。 
  陈秋石说;老首长;短暂小别;何必说那么多?估计近期打大仗的可能不大;司令员放心;我将努力把部队带好。 
  韩子君说;坦率地说;当年参加革命;我是你的带路人;如今带部队;你是我的老师;淮上支队交给你;那就如虎添翼。我已经想好了;这次到省委和军区;我要提出来;由你来当司令员;我给你当副手。 
  陈秋石怔了一下;连忙摆手说;司令员何出此言;难道我有骄傲自大的表现? 
  韩子君握着陈秋石的手说;秋石;不要多心;你当司令员;不仅是我个人的想法;也是众望所归。所谓功高震主;那是军阀的说法。我们革命者实事求是襟怀坦白;一切为了战争胜利。我把话说到这里;你要有担负重要职责的思想准备。 
   
  四 
  听说陈副司令召见;刘锁柱就打开了小算盘。在官亭埠战役长岭山东南二号高地战斗中;他是首功;最先探明敌辎重部队运载的是小铁皮筏子;也是他。在那场战斗中他的手榴弹小分队起到了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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