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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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天下-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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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长把团部的勤杂人员召集在一起;成立了一个松散型的学习队;正式任命陈秋石为队长;相当于连级干部;陈秋石这才算真正开始了带兵的生涯。以后陈秋石在运动中写自述;说自己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指挥过千军万马;而最初是从训练四个勤务兵开始的。 
  不久部队同田颂尧的部队打了一仗;基层缺乏指挥员;陈秋石被派到赵子明当政委的红二六三团当了连长。 
  陈秋石搞战术;从理论上讲是无懈可击的;可是他有一个弱点;做不到身先士卒;而且他还振振有词;说一个高明的指挥员;应该是最后一个战死的;只要还有一个战斗员;他就必须履行指挥员的责任;他的这个论调在红军中是受到鄙视的。在最初的战斗中;他的表现让团首长很失望。 
  反“六路围攻”的时候;有一次红二师被包围;二六三团在孔雀岭一线打掩护;陈秋石的连队在右翼第一线;由于敌人攻势凶猛;眼看全军覆没;他的脸都白了;差点儿带着连队撤离了战场。后来;团政委赵子明带着另一个连队从左翼打了过来;一看陈秋石还缩在战壕里研究地图;正在琢磨撤退路线。赵子明二话不说;拔出盒子枪就把枪口对准了他的脑门;吼道;在主力部队撤离之前;你要是敢离开阵地半步;我就枪毙你! 
  陈秋石看着赵子明;哭丧着脸说;我不是要当逃兵;可是仗怎么能这样打啊;他炮火猛;攻势强;把我们摆在这里;不是让我白白送死吗? 
  赵子明说;我们团是全师的殿后;你们连是全团的殿后;如果能够在孔雀岭顶住敌人的进攻;师主力就能突出包围圈;你这个连队;我们这个团队;就是打光了;也是值得的。 
  陈秋石说;这个我知道;可是如果我们想办法;既能顶住敌人的进攻;我们又不被打光;岂不两全其美? 
  赵子明说;不要为你的逃跑路线狡辩!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陈秋石说;我琢磨;防御重在防是不错;可是不能就这么一味死守。兵法云;以攻为守;以退为进;这就是把死仗打活的道理。你还记得杨教官给我们上的黄石崖防御战斗那一课吗? 
  赵子明说;什么杨教官;他是个死硬的反动派!而且那次防御作业的前提是以虚对虚;你不要拿反动派的教条给你的贪生怕死当挡箭牌。 
  说话间;敌人新的一轮进攻又开始了。一发迫击炮弹突然落在不远处;陈秋石先是扑倒在地;炮弹爆炸了;他也回过神来了;纵身一跃;压在赵子明的身上。 
  等炮火消停了;赵子明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陈秋石发愣。他已经搞不清楚陈秋石趴在他身上;是炮弹爆炸之前还是之后。 
  陈秋石说;赵政委;你没事吧?没事你就听我把话说完。 
  赵子明拍拍屁股说;嗨;说你贪生怕死吧;你在关键的时候还知道保护首长。你说吧。 
  陈秋石说;赵政委你看;我现在手里只有六十个兵力;全团也不过三百个兵力;况且目标已经固定了。而敌人至少是两个团;如果在这里死守;还有三轮;不;也许用不着三轮;加上炮火覆盖;我们很快就会被打光。如果我们后退一步;以一个连牵制;兵力火力减弱;给敌人造成错觉;认为我放弃防御;他就会沿盘山道向上冲锋;从而被迫进入山腰狭窄地带。这时候我们的另外四个连队在左后方七十米无名高地展开;分三段袭击敌人进攻部队;就会造成大部队反攻之效果;敌首尾不能呼应;自相残杀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赵子明说;你说得轻巧;他如果不沿盘山道进攻怎么办?你的想法也太出格了;一厢情愿啊! 
  陈秋石说;兵不厌诈;所谓用兵;就要出奇制胜。我料定他不敢相信我们会分兵主动袭击;为了快速夺取通道;他有乘胜追击的心理;所以不会放弃盘山道。如果他放弃了;那就是说依然要和我们形成胶着状态;这样我们还有时间收复失地。这样一打;仗就活了。无论如何也比被动挨打要好些。 
  赵子明耸起鼻子吸了吸;像是嗅着硝烟的味道;想了想说;那好;就按你的打法。 
  又说;他妈的;你成团首长了!不过;我要警告你;我们的任务是殿后掩护;为了完成这个任务;红二六三团就是打光;我们也不能后退。临阵脱逃;军法从事! 
  后来就调整了兵力。团长牺牲了;赵子明把军事指挥权交给了陈秋石。二六三团是个小团;其实只有五个连队;战前每个连队兵力不足八十人;在敌人的前几次进攻中;又损失了四分之一。余下的兵力;在陈秋石的指挥和赵子明的监督下;采取主动退让、侧翼奇袭、分段穿插等灵活战术;把死守变成了活守;把敌我阵线明确的战场变成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的犬牙交错状态;迫使敌人的重要火力无法展开;而且确实如陈秋石预计的那样;战斗当中;由于敌人队形被打乱了;出现自相残杀的局面。 
  经过七八个小时的反复争夺;孔雀岭守卫战以圆满完成防御任务而告结束;被上级表彰为以少胜多、以战术制胜的范例。 
  总结战例的时候;师长韩子君让陈秋石登台给三十多名团长和连长讲孔雀岭战斗;陈秋石此刻的风光不亚于一年前在黄埔分校;不同的是那时候他是一身笔挺的国军军服;下蹬一双野战胶鞋;此时却是一身灰色的土布军装;下面打着绑腿;脚上是一双草鞋;而其春风得意之情;远远胜于当年。 
  一仗下来;陈秋石当上了红二六三团团长;赵子明给他当政委。 
  进入雨季;由于川军内讧;加之川军同中央军矛盾加剧;对川陕红军的围剿外紧内松;这就给红军一个很大的喘息机会。部队趁机发展;小团由原先的五个连逐渐地扩展到三个营九个连;二六三团因为在反“六路围攻”中立下大功;多编了一个迫击炮连;一个重机枪排;一个警卫排。 
  反“六路围攻”战役;陈秋石还有一个重要的收获;他的部队缴获了一匹土库曼山丹马。这种马速度极快;驰骋疾如流星;蹄如滚雷;脖子上鬃毛如飘扬的旗帜。师长韩子君听说二六三团缴获了一匹山丹马;派人来借;借去了就不说归还。可是韩子君也只是欣赏了几天;听说这马的价值昂贵;不敢擅自享用;又送给了徐向前总指挥。据说徐总指挥说;马是好马;可是要是等我骑上这匹战马冲锋陷阵;红四方面军也就完了。还是把它交给一线指挥员使用吧。 
  韩子君想来想去;既然总指挥有了这个话;这匹马他是不能要了。那么谁最有资格骑这匹马?总指挥说把它交给一线指挥员使用;当然应该是陈秋石。 
  陈秋石最初得到这匹马的时候;也是诚惶诚恐;他简直不敢相信;那天夜里他还做了一个梦;他骑着山丹宝马;挺一柄方天画戟;从天之一角如疾风闪电…… 
  第二天早上;陈秋石什么事情也没做;连警卫员也没有带;牵着山丹宝马走进了营地西边的龙原;他同战马进行了一场征服与反征服的激烈角逐。他在黄埔分校的时候就听杨邑讲过;真正的战马;服硬不服软;良禽择木而栖;宝马识人而服。做了那个梦;陈秋石坚信他就是山丹宝马最佳的驭手。 
  这匹马过去的主人是川军的一个军长;是见过大世面的;它大约看不起这个清瘦的新主人;陈秋石几次跳上马背;都被它翻腾后蹄给摔了下来。直到中午;搏斗才见分晓;山丹宝马终于温顺地接受了陈秋石;驮着遍体鳞伤的陈秋石回到了营地。当陈秋石从大汗淋漓的马背上跳下来的时候;赵子明和团部的几名干部全都傻眼了;陈秋石的身上到处都是血水;一半是他的;还有一半是马身上流出的汗。 
  再往后;陈秋石就阔气了;到师里或者军团受领任务;他自己骑着山丹宝马;后面还有四匹马跟着;四个警卫员都是双枪;背上斜插着大刀;枪柄上和刀柄上的红绸子迎风招展;煞是威风。 
  有时候骑在马上;踏在川陕的碎石路上;陈秋石就有点心猿意马;想家。屈指一算;离家已经六个年头了;不知道二老情况怎么样。前一时期战事稍闲;他曾经写过家书;半年也没有收到回信。 
  倥偬岁月;他参加过很多次战斗;身经百战算不上;但确实从一个稀里糊涂的知识分子;成长为一个能征善战的红军指挥员了;见识随之增加;感情也随之丰富。现在他最内疚的;除了当时脑子一热没有跟二老辞别;就是抛家别子。那个当初看起来不顺眼的小儿子;六年多的时间里;在他的脑子里;一天一天地长大;一天一天地变得顺眼起来;虎头虎脑;聪明伶俐。 
  还有袁春梅。在川陕根据地的日子里;他无数次回味南湖秋子河边那个莺飞蝶舞的初夏的上午;那片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地在战火硝烟的间隙;在陈秋石的心里珍藏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袁春梅的下巴离他那么近;袁春梅的小胸脯跳得那么明显;袁春梅的眼眉都充满了深情。如果他勇敢一点;把她拥在怀里;也许她不会拒绝。不;不是也许;简直就是肯定。 
  可是;初夏的上午;他一股气没有提上来;他的脚底板在悬空三毫米之后又重新落下;他在即将发起进攻之前、在距离袁春梅两米远的地方立定了;稍纵即逝;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飞天遁土了。如果他的拥抱得逞了;也许他们就不会分开;也许他们就会一起来到川陕根据地。那么;他今天的英姿;今天的威风;今天的赫赫战功;今天的纵横驰骋;就会被一双美丽的眼睛悉所容纳。 
  天南地北;如今她在哪里啊! 
   
  第二章 
   
  一 
  黄寒梅没有找到公公给她留下的洋钱;因此她自办豆腐作坊的愿望没能实现。 
  陈九川眼看着一天天地长大;这个孩子平时不怎么说话;问一声答一声;那双眼睛却是阴沉沉的;像个忧心忡忡的小老头。在同街上那些试图欺负他的孩子打斗中;陈九川表现出了不要命的英勇;越打越出名了。 
  很多年以后;陈九川仍然能够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情景。那是一个春天的上午;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红火;东河口的赶集日热闹非凡;陈九川混在一群半大橛子里面在街面逛荡;顺手牵羊偷东西吃。街东头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大人小孩一窝蜂跑到东头看热闹。那热闹大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匹枣红马;那马甚为高大;膘肥皮亮;像是抽风一样;肉疙瘩突突乱跳;正在扬起前蹄向另一匹黑马猛扑。在一个高坎子上;枣红马追上了黑马;就看见了那永生难忘的一幕。他听见大人们说发情了发情了;要上了要上了;后来他果然真的看见枣红马爬到了黑马的背上;黑马竟然一动不动。他扬起脑袋;看见了那匹枣红马就像半空中的一座高山;突然从它的后腿之间抽出一条长长的物件;闪电般地插进了黑马的屁股;枣红马的肚子急遽地起伏;就像从那里面涌动着浪潮。两匹马似乎都在颤抖;整个高坎子和整个街面似乎都在抖动;大人小孩都不再喧闹了;所有的眼睛都聚集在枣红马的胯下和黑马的屁股上。 
  这个童年的记忆折磨了他很长时间;以至于在数年之后;当他自己有了一匹战马的时候;他老是喜欢打量那匹马的胯下。 
  这是个隐秘的念头。 
  豆腐坊对面有个油条铺子。陈九川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吃上豆腐皮卷油条。新轧出来的豆腐皮;还散发着豆浆的芬芳;卷上刚刚出锅的油条;外面是白的;里面是黄的;外面是软的;里面是脆的;外面是清香;里面是油香;一口咬进嘴里;什么美味全都有了。 
  豆腐皮卷油条是东河口有钱人家的奢侈品;一般百姓一年半载也很难吃上几回;陈九川倒是经常吃;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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