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面前的时候，那脸色……
简直风雨欲来。
和也看着依然没心没肺笑嘻嘻哄着两人的千里，心中一时思绪如潮。
——千岁千里，与和也和达也同岁，是信吾爸爸最宝贝的小妹妹理江阿姨的大儿子，比上杉兄弟俩只大了不到六个月的表哥。
理江阿姨高中毕业后就和初恋恋人顺利完婚，远嫁到了九州，只有假期才会带着老公孩子回到东京，来与兄弟姐妹们相聚。
所以十几年来，和也和达也与千里见面的次数算起来并不很多。
不过，大概是因为性格里有很相近的一面的缘故吧，达也和千里相处得极好，平日里两人间的联系也更多一些。
当然和也和千里的交情也很不错，总体来说，这表兄弟三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和睦，不然上杉兄弟俩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千里，直接问也不问就把他带回家来了。
不过……
看着在晴子妈妈和信吾爸爸一脸严肃的瞪视下终于收起嬉皮笑脸之色，正襟危坐起来的自家表哥，和也下意识地感觉有些不安。
——这又是一件前世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千里竟然不远万里从九州独自一人跑来了东京！
而且看样子应该还是瞒着家里人自作主张跑过来的。
还说着什么“坐着坐着电车下车不想就到了东京”这样根本不会有人相信的蹩脚借口……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和也记得千里曾经在这个学期突然转过一次学的，只不过当时理江阿姨和平九郎姨夫都没有对自己一家提起过千里转学的原因。
所以他们一直以为千里不过是转去了他更喜欢的学校而已，后来通过和千里的联络和也也知道他在新学校里的确过得非常开心，也交到了一大群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所以就更不可能对千里的突然转学怀疑什么了。
可是现在看来……
难道说，千里的这次转学事件中间，还有什么他们上杉一家曾经并不知道的隐情？
和也这样想着，不由更加仔细地观察起正一脸严肃地被信吾爸爸和晴子妈妈以“可不能再这样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还事前不通知家里人了”为中心思想温柔（？）教育着的千里来。
结果这一看还真就给和也看出了一点问题！
千里的眼睛……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他似乎是刻意调整过了坐姿，更多地在用左侧面去直面房间里的光源，动作之间不经意地也会表现出对右眼过度的在意和不自觉的保护，再加上……
千里明明视力没有任何问题，平时也不是喜欢耍帅扮酷的类型，然而，他却从与和也和达也见面起就一直戴着一副棕色镜片、造型上来看好像也并不是太阳镜的眼镜，甚至进了屋子以后也没有将其摘下过……
——就算是面对晴子妈妈和信吾爸爸的时候也是。
这太不对劲了。
千里平日里是很懂礼貌的，绝对不可能平白无故做出这样失礼的事。
“千里，你的眼睛怎么了？”
听着那边千里还在胡扯什么“想舅舅和舅妈还有和也达也啦就跑来这边看看”“在九州念书念得厌烦了最近有考虑转学来东京这边试试”之类的借口，和也想了想，还是单刀直入地突然发问道。
他话音一落，晴子和信吾的眼神就双双落在了千里脸上那副违和感极重的棕色眼镜之上——
他们当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千里的异样，只不过，两人并未开口追问什么，而是等着千里自己主动坦白。
而看着三人的样子，再看了一眼从进房间开始就一直坐在一边没怎么说过话的达也……
千里忽然明白自己在这一家四口面前其实就连一个人都没有瞒过。
他苦笑着推了推眼镜。
“舅舅，舅妈，还有和也跟达也，事情……是这样的。”他斟酌道，“之前在打球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我的眼睛受了点伤，暂时不能直面强光，所以才刻意戴了眼镜的。”
“为了这件事我和之前一直相处很好的网球部同伴关系僵了，他已经转学离开，我也不想再待在本来的学校——所以之前说想来东京读书这件事，并不是骗人的……”
和也在千里的叙述声中一阵恍然。
原来千里的眼睛是在这个时候受伤的？
难怪……
默默注视着眼前看似神情自若的自家表哥大人，和也无声抿紧了嘴唇——
千里……
你的伤势，真的如你所说的，那么不足为虑吗？
第20章 疑是故人来
“全国冠军……”监督怔怔看了和也半晌，慢慢重重吐了口气，“你还真敢想啊。”
和也对他露出若无其事的柔和微笑。
“为什么不能想？”他反问，“想要获得冠军，才是每一支参赛队伍最初也是最大的目标吧？”
“那样的话，为什么连想都不能去想？”
和也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将视线遥遥投注在正得意洋洋地对孝太郎说着什么，将后者激得挥着手臂哇哇一阵怒叫的自家哥哥身上：
“双王牌投手战术。”
“——有了它，我们未必不能向全国冠军发起冲击。”
“所以，您觉得怎么样？”
他转回头来，将之前已经问过的问题认认真真地再重新问了一次。
“……”被问到的监督这一刻才仿佛注意到，眼前这个自己悉心指导了快两年，向来温柔开朗，让人感觉很好亲近的弟子脸上，竟然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而郑重又充斥着期望和野心的神情。
他的表情也不自觉地跟着严肃审慎起来。
“若是他……达也真的能达到你所描述的那样的程度的话。”他第一次认真考虑了对方之前所描述的那个可能，之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而你又真的成长到了足以担负起在那样的战术中，身为最关键的主导核心所必须肩负的非同一般的责任和压力的程度的话。”
——如果这两点真的能百分之百，不，甚至只要百分之九十的实现，的确就如和也所说，全国冠军，的确不再只可望而不可期！
和也静静与他对视几秒，随后，渐渐露出了他所熟悉的温柔笑容。
“您这样说的话，我就安心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抬手紧了紧黑色球帽的帽檐。
“请放心吧，监督。无论是我还是哥哥，都不会让您失望的。”
说完，他迈步向球场内走去。
而在他身后，看着弟子那充满某种强大信心和坚定信念而渐渐远去的背影，以及在他的目的地那里，正抬手擦去额角汗滴的与他拥有着近乎一模一样容颜和身形的另一个少年，监督大人抬手摸了摸下巴，这一刻，对于自己手下的这支球队的未来，突然前所未有地充满期待。
＊＊＊
“怎么去了那么久。”
和也刚一走到达也身边，就听见还背对着自己的对方哼哼唧唧地抱怨了一句。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尽管明知道达也看不见他此刻的任何表情和动作。
“和监督有点事情要商量。”他好脾气地解释了一句，随即又关心道：“哥哥感觉怎么样？第一天练习，跟得上球队的节奏吗？”
“什么跟不跟得上的！也不看看我上杉达也大人是谁。”达也一脸自恋地转过身来，抬手得意地比了比球场外的某个方向：
“看看！那可都是来为我加油鼓劲的女孩子们！刚刚她们还热情十足地一直在叫着我的名字呢！”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和也闻言微微挑眉，完全没有戳穿达也谎言的意思，“那哥哥接下来可要更加努力练习才行，可别让支持着你的女孩子们失望哦？”
“……切。”一不小心下套自己把自己圈进去了的达也顿时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和也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他义正言辞地指责，“竟然戏弄起伟大的兄长大人来了，说好的兄弟爱呢？”
“就因为有兄弟爱才这样说的。”和也笑眯眯，“哥哥不是总希望能变得更受欢迎么？我可是主动给哥哥提供了绝好的机会啊！这样还不叫兄弟爱？”
“……”达也被弟弟那一脸“真是的哥哥你到底在无理取闹什么啊”的嘲讽值max表情成功噎到了。
他愤愤转开脸，“少耍嘴皮子，快来练习了！”
“好。”和也还是好脾气地温温柔柔笑着，顺着达也的意开始练习，自然而然也就随之结束了之前的话题。
＊＊＊
棒球部的练习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
之前从没有参加过任何一个社团的达也看着天边西沉的斜阳，一脸生无可恋的绝望。
“早知道就干脆食言而肥算了。”
他边站在窗边等着正在换装中的和也，边语气哀痛地说道。
“今天可是有《大搜查》的复播的呀，现在回去连片尾曲都赶不上了，希望妈妈能记得录下来给我……”
正在扣着衬衫扣子的和也闻言转过身来好笑地看他：“哥哥又在口不对心。”
“哪有！没看到我这遗憾的表情吗！”
“如果真的是那么想的话，假期里哥哥根本就不会跟我一起每天坚持练习。”和也换好衬衫，将换下的球服整齐地挂进衣柜里，一边伸手去取书包，一边摇头，“所以说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啊，既然都已经付出这么多的努力了，就不要再表现得这么不甘不愿了啊。”
达也撇了撇嘴。
“就是……不想看到那家伙那么得意的脸！”
“那家伙……？”和也表示疑问。
“就是小南啦。”达也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不自觉撇眼，转开了原本与弟弟相交的视线。
“那家伙从早上进教室起就一直笑嘻嘻地看着我，问她什么事也不说话，就那么一直笑啊笑的，真是让人火大死了！所以说那家伙到底在高兴什么啊！不就是加入了棒球部而已吗，之前和也你入部的时候她的表现也没这么反常……啊！抱歉，和也，我不是……”
说到中途猛然一脸惊醒地将话头顿住，达也急急地转回脸来，迎着和也那仿佛洞悉和包容了一切的一如既往的柔和目光，在呐呐地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解释的同时，更是为自己竟然一时无神经地与和也谈论起了这样的话题，而感到异常地尴尬和懊恼。
而在他微带忐忑的注视之中，和也神色间毫无异样地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啊，哥哥。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
他边说着，边抬起头，神情异常认真地看向达也。
而对和也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有了某种预料，达也脸上的神色也不自觉地变得郑重起来。
兄弟俩在只有二人的更衣室里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