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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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人-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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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走了,走得那样的忽忙,连个告别都没有。或许我不该奢求什么,因为连那个守林人,你的父亲,你也没有留下半个祝福。一开始我就想到,你真的走了吗?天空为什么又开始下雨了。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呢?是我的话让你不高兴了吗?也许我不该那样,也许我的安慰能让你留下。不过后来我又想,那有什么用呢?你迟早都是要离开的。可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哎!谁家的衣服还挂在外面呢?

  “薄暮舟给你问好了。我本来打算在信的结尾才写的,但她已经催我几次了。谈到祝福,我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不过我之所以写这些东西,并非为了指责你,像薄暮舟一样,我心中只存在包容。不过我和你一样,也迷失在情感中了。

  “但你不同。你还有自己的理想,你还能罢脱自己的束缚。不管结局如何。我也曾想过要离开。离开这片美丽的乡村投身到城市,去茫茫人海中淹没自己的悲伤,用距高来阻隔这段思念。但我必须忘掉来若薄溪的目的。忘掉这片森林带给我的自由,忘掉老屋前的磨枋风车,忘掉鸟的歌唱,狗的吠鸣。

  “或许,早在来若薄溪之前,早在开始绝望的时候,我的确几度绯徊,的确不知道何去何从。但现在不同了。我或许能离开若薄溪,不过我得为我的妹妹想想了,离开她我考虑的已经不在是生活问题了,她的状况似乎不容乐观,我不能忽视离开她对她造成的伤害。

  “薄暮舟!你待在走廊上干什么?冷风会把你的骨头吹散的。”

  “我在看雨呢!妈妈,你别管我,我一点都不冷。”

  “林立柯!快去把你妹妹推进屋来。你看她多大了?还在玩水呢!”

  “好的,姑妈。等我写完这一段我就去。”

  “我花了很长时间来给你写信,但七夕前你恐怕收不到我们的祝福了,我要等下下一次进城给薄暮舟买药的时候才能顺便投给你这封信。因此我就想多写些东西,把发生在若薄溪的一些事情告诉你。我希望那时你还没有离开。

  “你的父亲又回村子里了。他已经来过几次了。你走后他仿佛显得衰老了许多,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我觉得我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时间的隔膜,那声音传到我耳朵时已经在空气中停留好久了。

  “有我家孩子的消息吗?”他第一次回村的时候就是这样问我的,“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我听着,想到这个问题很久之前就应该问了。“帮我看看这个东西,要签字吗?”第二回他不再打听你的消息,直接拿出那些关于树林中被砍伐的木材的处理和一些假的砍伐证明来让我帮他填好(我没有告诉你给我来过信,我不知道他看到你对他的那翻评价后会做出什么反映)。

  “我感到有些疑惑,可后来我仔细一想,我又开始了解了。你走后留下你父亲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森林里。人们利用了这一点,利用了他变得原始这一点。他们一边瞒着老人把假的砍伐证拿给他看,一边又肆无忌弹的在森林中放开手脚砍伐树木。

  “老人或许感觉出了什么,他跑来寻求我的帮助。但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在那些假的证明上找不出姓名。而等到林业局出面干预这件事的时候,人们已经运走了最后一车木头。对于谁做的这份证明,谁又砍了森林中的树,所有人都莫名奇妙着摇摇头:‘不知道!’

  “林立柯,你怎么还待在屋里?快去把你妹妹推进屋来。在刮风呢!她会着凉的。你把药拿给她吃了,饭已经好啦!”

  “好的,姑妈。我这就去。”

  “妈妈,你别管我,我自己能走,是我自己要到走廊上来的。”

  “别贫嘴了,吃饭了,这雨看样子不会停了。”

  我从屋里出来,雨正顺着拱门廊柱在往屋里飘散。薄暮舟坐在轮椅中,手从走廊的栏杆上伸出去接从屋檐上滴下来的雨水。雨水滴在她的手心里,滴在放在下面的竹筒中,发出一种遥远的,空洞的声音。几只母鸡站在一株月桂树下避雨,一个个耸遢着脑袋,眯缝着眼睛,一动不动。不时抖动一下身体,甩掉身上的雨滴。树叶被风一吹,树上的水珠滴下来,落在瓦上,泥土上和水坑中,哗哗啦啦的响一阵子。一只迟归的白鹭缓慢的扇着翅膀,低低的从院子里飞过,小鸡们都逃到地板下去了。

  “响着雷呢!你为什么一个人待在这里,为什么不乖乖的坐在屋里?”

  “我也不知道,大概屋里太闷了吧。我想看看雨,看看这安静的雨。我看到眼前的情景,这片寂静的雨雾,寂静的山岭,寂静的天空,我总会觉得分外宁静。我不怕打雷,我只是觉得如果不打雷的话,恐怕这个村庄就太过宁静,淹没在这片雨雾中,失掉了生命。不过,每次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莫名奇妙,感觉怪怪的,就像自己曾经见到过这种景像,那种似曾相似的想法便会由然而生。仿佛在昨天,在很久以前,在某个变得模糊的日子里,我已经经历过这种事,如今突然想起来,就觉得有些孤独,有些空虚。就好像自己错过了什么,或是在挽惜那些日子一样。”

  “你总是想得太多,“我看着雨从屋檐上滴下来,看着积水从水沟忽忽流过,“而且总是想些奇怪的东西,下雨嘛!人当然会觉得失落。”

  “不对,不应该是那种感觉。”

  “不应该是哪种感觉?”

  “我看着眼前的雨心里并不觉得失落。只是有些奇怪,就仿佛我们生活在一个遥远的年代,四周静悄悄的,遭到世人遗忘一般。”

  “别糊思乱想啦!”

  “我说的是真的。”

  “你想得太多了。”

  薄暮舟又不说话了。她从来不跟我吵,每次谈到令我感到不解的问题,我总是用这种方法结束对话。我本来应该安慰她的,我本来应该去了解一下这些迷团,去给她找到答案。但我没有这样去做,我害怕在这背后我触到的只是悲伤。

  我一直不理解的,是她为何一直如此阴郁,而且她并不承认这一点。可能怕大家担心吧!她说起话来诲涩难懂。如果说她的话让我难以理解,那么,她的眼神就让我迷惑了。说话时她的眼神是空洞的,呆滞的,她不会用眼睛说话,而我又想从她眼神中找到那些令我费解的答案,我出神的看,没有忌讳的看,结果她笑了起来,而我确迷失了。

  “你的表情好怪。”她扳着手指头指着我。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开口了。“你就像这个样子。”她用手捏住自己的脸,瞪大眼睛,朝我做了个鬼脸。

  “你笑什么?”我问,“我的样子很好笑吗?”

  “不光你的样子好笑,你的动作也好笑。”我不理解她的意思:“我的动作有什么好笑?”

  她把身子向一侧偏去,“你看起来傻乎乎的。”我突然醒悟过来,朝她头上敲了一下,她确早就用手把头捂住了。“妈妈!哥他打我!”她调皮的叫了起来。

  “十月末,第一次寒潮降临在若薄溪。鸟儿陆陆续续向南迁移,去寻找它们的新家,送别的队伍在枝头秦着悲伤的曲子,从早晨吵到傍晚,日复一日,直到四周开始变得寂静时才停止叫唤。露宿在双子湖的大雁,凄厉的叫声充斥在遥远的森林。

  “然而你的父亲再也没有在村子里出现过。我很惊奇,这么多天过去了,竟没有一点他的消息,仿佛森林真的将他淹没。

  “我抽空去了森林,想要看看老人。然而,我确遇见了那个,那个奇怪的人。

  “十月的天,天气并不怎么好,从北方刮来的风卷起地上的枯草在低空打着转儿,阴冷的空气干燥,无情。早上起来,地上结了冰,田里也结了冰,就连树上也挂着冰锥。

  “不行,你不能去。”我走的时候,薄暮舟也要我带她去,她连手套和帽子都戴好了。

  “我是怀着并不怎么乐观的心境去森林的,我答应一定尽快回来,况且我只是去看看,而且路上结了冰,我没法推着轮椅在崎岖的冰渣上自如行走。

  “我还答应给她捉一条活鱼回来,但我知道现在无论做什么也不能让她高兴了。她固执的扭过头去,不肯在理我。

  “我到达森林中时,寒气刚刚退去。我在离双子湖不远的开阔地看见一群大雁正从湖中飞起。它们在腾起的晨雾中煽动着翅膀,划动着湖水飞向天空,然后排成直线消失在远方。

  “我看着远处的森林,阴霾的空气中透着几分阴郁。四周静得出奇,树林里变得毫无生机。

  “老人走出小屋来,他身上仍然背着猎枪。听到狗叫声,他是不会不做出反应的。但这回他身后确跟着一个人。见到我时,老人并没有觉得惊奇,他只是不知道我会突然出现。

  “‘这是林立柯,’老人介绍我的方式显得有些古怪,他准备用手拍拍我的肩膀,但那只手在空中停了停,又缩了回去。我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他是……?’我仿佛记起来了,他当时说出了我的名字,确并不知道我的其他事情,他似乎想详细的介绍一下我,或是用别的称呼来叫我,但他一时又没有记起该说些什么,他楞在那里,一时竟不知所措。

  “‘我认识他儿子。’我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林立柯?我想我们见过面。是你把我带到若薄溪来的(他不是本地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古怪)。’但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觉得有些奇怪。我仔细打量这个人。干瘦的个子,发黄的脸颊上那对凸显的颧骨透露着他的生活的艰幸和他本人的坚毅。他眼光敏锐,干练,如果他也像老人那样背着枪,不难想像他支是一个多么出色的猎人。但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我就是陈冰求,在镇上托着两口大箱子找你问路的人。’我突然想起来了,想起了那个无知的问路人,那个一笑就会露出两排婴儿般的牙齿的人,可我很难和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发现这回轮到我问那些愚蠢的问题了。

  “我们在老人的木屋里坐下来,狗不在叫了。我又看到了那只瞎眼睛的狗,它爬在老人脚边,目光中流露着迷茫。

  “他告诉我他的一些经历,我不太理解他的想法,他说了些乡间的好处,仿佛他是个地到的城里人。他想在若薄溪生活下去。我觉得有些愤怒,我不想和来这里的移民有什么牵连,我恨他们。但他的话确是我没能了解的,他来管理这片森林?我有些不可思意,我不相信这片远古的蓝色森林的命运会撑握在这个外人的手中,而且还是个对森林一无所知的外人。我听着他讲着自己的经历,感觉他就像在讲故事一样。他说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管这片森林的。他说他本来是不愿意来的,但他在城里干的工作并不能叫他满意。他之所以会来若薄溪,是因为他的父亲,他父亲是个植物学家,早些年在若薄溪待过。他父亲想让他来看看这片美丽的地方。一开始他并不想来,一开始,他准备待一段时间就离开。

  “可是到目前为止,森林已经淹没了他的无知,冷风也已吹裂了他的脸颊,他确仍然没有离开。他留下了,就像这里的双子湖能留下路过的大雁一样。

  “‘我重没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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