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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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女-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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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卑职说,那名叫薛柔止的宫女罪不至死,方才被皇后娘娘一道懿旨下来,她已经…已经被放逐出宫了!”

    ※※※※※※※※

    在跨入皇宫最后一道城门时,柔止站在空旷无人的御道上,再次回望着远处那高耸入云的铜门高墙。

    天是蟹壳青的,团团浓云从卷翘的飞檐边滚涌而过,铁马在秋风中叮当而响,眼看要下雨了,柔止鼻端一酸,内心的凄凉和酸涩再次从胸口一涌而上。

    母亲,二十年前你被害出宫的时候,您的心情是不是也和女儿一样呢?母亲,若你地下有知,可不可以告诉我,二十年了,什么都改变了,可为什么这天道循环,因果轮回,却一点都未发生丝毫变化呢?

    柔止的眼眶渐渐有些湿润了,她似重又想起十岁那年初到皇宫的童年模样,十岁的自己,怀揣着最初的憧憬和热情进了眼前这座尊贵无比的皇宫,在一幕幕不见血的后宫战场里,她摒情绝爱,孜孜不倦,一心只为通过自己的努力爬上大宫女那样的最高女官位置。然而,谁能想到,就是这一次,她因自己的可笑和愚蠢,居然想以蚍蜉之力去撼动万贵妃那样的大树,结果,不仅没有动摇她半分,再差一点点,就连自己的小命都要被断送在那儿了。

    而且,就为了这条小命,也许她将永远都不知道,姑姑陈氏到底付出了怎样的牺牲和代价——

    “你……真的那么想救回那个丫头?”

    “皇后娘娘,若您能免去柔止那丫头的死罪,莫说一件事,奴婢就是折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是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好!陈局正,既这么说了,本宫也就直言不讳了。本宫其实呢,既不需要你粉身,也不需要你碎骨,本宫现在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娘娘?”

    “从今以后,你这尚服局的一切事务,全由本宫调派……”

    乌云越涌越浓,越滚越多,满地的黄叶被风卷得纷扬乱飞,不一会儿,细细的雨点就从天空撒落下来。雨点打在柔止单薄的青色布衣上,她没有打伞,就那样漫无目的地神游在陌生而嘈杂的宫外世界,任凭饥饿、寒冷和孤独向潮水一般侵袭她麻木的灵魂。

    既然天可怜见,留得一条小命,她总是要好好地活下去不是吗?

    于是,游荡了一会儿,柔止轻轻取下头上所戴的一支细小的素银簪子,在手中捏了捏,走到街沿边一个冒着热气腾腾的面饼摊停了下来:

    “请给我来一碗面饼。”

    “好咧,姑娘请稍等!”

    伙计热情地招呼她,柔止朝他微微一笑,向一个空荡荡的位置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她刚准备落座时,忽然,一道尖锐的目光像蛇信子从她身后吐了过来。柔止诧异地转过身,皱眉一看,却发现一名男子正坐在一棵古槐树下紧紧地盯着他。那男子头戴草笠,一身黑衣,见柔止往自己那边瞟,忙用手将笠沿往下拉了拉,掉转过头,装作一副闲散自在的过路人样子。

    柔止心咚地一跳,凭着从宫中学来的谨慎直觉,她几乎可以断定,身后的那名黑衣男子是在跟踪她,而且从出宫到现在,他就一直在跟踪着她。

    难道,‘她’始终都不肯放过我吗?我不过一名放逐出宫的小小宫女,又有什么地方劳动‘她’如此大费心思呢?

    柔止深呼了口气,她望了望四周,知道此时并不是伤春悲秋、顾影自怜的时候,于是,将视线落在一个地方,她猛地站了起来,对那买面摊的伙计说了声‘对不起,我不要了”,然后,也顾不得对方的埋怨,匆匆向一名正在墙角打盹儿的马车夫跑了过去——

    “大叔大叔,能不能载我一程?”

    车夫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柔止将方才那枚素银簪子拿出来,递给他笑道:“大叔,我想去红蓝乡,你能不能将我载到桃花渡?”

    车夫看了看她手上的银簪子,眼睛大放光亮:“桃花渡?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就这样,柔止迅速跳了马车。

    马车启动了,就在车帘放下的那一瞬间,柔止根本不知道,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正在雨中扬鞭摧马,急驰飞奔,他不是别人,正是四处焦急寻找他的太子刘子毓。

    两个人就这样再次擦肩而过,拥挤而嘈杂的街道,他们的距离越行越远…

    ※※※※※※※※

    暮色沉重起来,一条小河在如黛的青山下蜿蜒绕过。柔止伫立在河岸边,从胸口长长呼了口气,原来,到了这桃花渡才意识过来,现在的自己,没有包袱,没有首饰,没有银两,没有食物,甚至,就连一枚小小的铜子儿她都拿不出来。想要渡船过去,那简直就是在做梦!

    她该怎么办呢?

    已经东游西逛了两天两夜了,这两天之中,她像一只流浪的饿狗到处游荡在这陌生的风雨街头,然而,走来走去,除了接受到路人们各种异样复杂的眼光,她简直是一无所获。柔止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随时会饿死在街头,于是,重又振作起精神,拖着一双疲惫不堪的双足,再一次地,她又来到了昨晚所经过的一家小饭馆——

    “请问,你们现在真的不需要人吗?”

    妇人一见又是她,立即不耐烦地摆摆手:“给你说了不要,我们都是做的小本生意,给不起工钱,不需要任何人!”说着,便自顾自去忙她手中的活了。

    柔止尴尬极了,她本想小心翼翼地再去向妇人讨点东西吃,奈何一看见对方那忙上忙下的样子,她就始终开不了口,是啊,在宫中虽然是个奴才,可好歹也是拿着七品俸禄的高品级女官,现在,要这样猪狗一样的向人乞讨,她怎么能够拉得下那脸呢?

    柔止悻悻地掉转过身,心中酸楚地想,现在的自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走投无路,落魄如此,是不是又要再经历一次十岁失去父母时的那种困窘潦倒呢?她好担心,担心自己再也没有体力支撑下去,担心自己这匮乏饥饿的肉躯随时会倒毙在街头,担心她真的别无选择了,最后会为了一块馒头被迫去偷去抢…

    “女儿啊…接下来,你还会遇见很多痛苦和辛酸的事,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

    “到时候,你会饿死,会冻死吗?”

    走着走着,一阵头昏眼花后,忽然,她的耳边又好像出现了一阵幻听,她心中一震,再次打起精神,又转了过去。

    是啊,现在的自己,再也不是什么调粉熏香的司饰女官了,现在的自己,沦落到如此下贱的地步,能够留下一条命就不错了,还顾得上什么体面不体面呢?

    于是,在饥饿和寒冷迫使下,她深吸了口气,不得不再次厚着脸皮,重又折了回了那家小餐馆:

    “大娘,我……能不能、能不能…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

    声音不大,但说出这几个字却是想当不容易的,然而,那妇人恍若未闻,依旧蹲在地下洗她的锅碗,滴水的屋檐下,一盏气死风灯晃晃悠悠地照在她的脸上,冷漠而嘲讽,柔止看着她的样子,终于绝望地闭上眼,掉过头去。

    “哎,我说姑娘。”正要挪步就走,忽然,那名妇人又站了起来,抖了抖手上的水,面无表情打量了柔止一眼,然后朝她翻了个白眼道:“你也真是的,要讨饭就直接说吧,我这里现在虽不招工,但剩菜剩饭还是有一些,你等等啊,我马上去给你拿过来。”说着,摇头叹息一声,朝厨房走了进去。

    “谢谢…”

    两行泪水簌簌滚落,就这样,在最最绝望的情况下,柔止总算又解决了一顿。

    夜越来越深了,当柔止离开那家小饭馆,正当拖着困顿的身子沿着河岸继续走时,忽然,不经意一回头,却见身后几十步远的地方,一个带着斗笠的人影正悄无声息地立在一家酒肆旁。

    一触及那道人影,柔止的心‘咯噔’一沉,暗叫一声糟糕,还来不及思考,第一个反应就是拔脚就跑。

    凛冽的夜风扑面而来,柔止想也不想急匆匆提裙跑着,然而,跑着跑着,跑了差不多一丈远时,忽然,那人将朱口一咧,接着,缓缓伸出手,不疾不徐地从身后的箭袋取下一支羽箭,竖起长弓,就像对准一只猎物般,“咻”的一声,手中的羽箭朝柔止的背部射了过去。
第59章 找寻
    雨,仍旧在下。细绵绵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飞絮,淅淅沥沥地飘洒在灰蒙蒙的京城上空。刘子毓坐于马背上,手捏着那枚兰花玉佩,就像许多年前薛定之寻找心珠时一样,他的眼前,一片纷纷扬扬的混乱。

    果儿,有人告诉过我,这人活一世,红尘孽债皆为天意,可如果你真是我的孽我的债,那我又何时才能还清呢?

    雨水斜斜打将下来,打湿了他身上的黑衣丝质披风,打湿了他如精美如画的清俊面颊,他身后的冯得誉实在看不下去了,缓辔上前:“主子,您看,雨下得这么大,您都出宫两天了,就算是借着到皇觉寺祈福上香的由头,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万一皇后她怀疑起来。。。。”

    刘子毓正在气头上,冯德誉如此一说,猛地掉转过头,正待发作,忽然,他又怒及反笑:“老冯啊,还是本王来教你给个乖吧。”“主子。。。”冯德誉嗫嚅地倾身过来,刘子毓将玉佩小心揣好,微偏了偏身,轻声道:“如果我是你的话,这两天就好好地闭上嘴,想想怎么抗住肩上的那颗脑袋才是,你说呢?”说着,一夹马肚,冷哼一声,继续向另外一条街道缓辔驶去。

    冯德誉大惊失色,身子颤颤一歪,差点从马背翻了下来——

    哎,罢了罢了,是福躲不过,是祸躲不过啊!

    时令深秋,天气本有些恶劣,很多人足不出户,彼时的京都内城游人越发稀少。刘子毓目光聚集在街上几名撑着油伞的年轻女子上,然而,搜寻来搜寻去,却始终不是自己想要找到的影子。他蹙了蹙眉,正要掉转马头,忽然,一名梳着总角的小男孩骑着竹马在街沿边跑来跑去,身后一名穿着花布衣的小女孩在急匆匆追他:“你等等我,等等我呀。。。。”

    刘子毓坐立在马背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看看着,不由微微一笑,唇角的笑容如同水波轻轻勾动了一下。他旁边的一名锦衣侍卫不明所以,摸了摸后脑勺:“主子。。。”刘子毓丝毫未闻,只是恍恍惚惚地伸出右手,像是在抚摸记忆的温度。

    “主子。。。咱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终于,侍卫这一声小心询问,刘子毓才恍然一醒:“去桃花渡!”眼眸一亮,拨转马头,“驾”的一声,扬鞭而去。

    烟水茫茫的江河岸边,连天的衰草枯杨在风雨中凄迷摇摆。下了几天的雨,桃花渡的码头到处都停靠着上行下行的船只,地上一片潮湿泥泞,隐约几名衣衫褴褛的乞丐穿梭其间,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霉味。刘子毓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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