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意境,果然只有有伞的人才能体会吧?
“你没带伞吗?”
突然从身后响起的声音生生吓了我一大跳。我“嘎吱嘎吱”地转过头去,却看到了一张比熟悉还要再熟悉一些的面孔。
是编辑二组的。
“是……景骁?”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在句子的末尾带出了一点上翘回环的音调,以便让这个句子听起来像个问句。
“是的。”他半勾起嘴角,微微对我笑了一下,“你是乔江尘,对吧?”
我轻轻点了一下头,并不接话。
景骁,和我一样,永远在编辑绩效榜的末几位,从没动过。而我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个二组的编辑,却不全是因为他和我同病相怜的关系。
我知道他,是因为,他和程安澈,长得很像,非常像。
尤其是眼睛。
“你没带伞吗?”他又问了我一遍。
“没,没带。”我有些别扭地把目光转移到了潮湿的地面上,不再看他。
“你住哪里?”他又问。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思索了片刻后,还是报了个地址出来。
“巧了……”景骁侧着头,满意地笑着,“我就住那个小区对面。”
“这样啊……”我心不在焉地答道。
“恩,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没事的。”他看了看我缠着绷带的右手,“你的手,不能淋雨吧?”
景骁说完,打开了他手里的折伞:“先跟我去拿一下自行车。”
我和景骁走在忙碌拥挤的大街街沿上,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推着车,静静地看着前方。我和他挨得很近,隐隐可以闻到他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暖暖的,让人觉得安心。
从我入职伊始,我就注意到了景骁。
我说过,我是个无药可救的外貌主义者,而景骁和安澈一样,拥有着那种让我非常喜欢的外貌。
只是比起安澈的沉静淡然,在大多数情况下,景骁倒是要明快热烈得多。
我坐在位置上,可以经常看到景骁跑进跑出地帮人搬书打水扛电脑。那种时候,我就会觉得,要是安澈是这种性格,也不错。
不过原本我对安澈的感情已经淡了,对景骁的感情自然就更淡。所以大多数时候,我也只是看看他,比对着脑海深处安澈的样子,傻笑一下而已。
可是就在几天前,安澈以那种奇异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让我又开始回忆起了以前的事,而顺带着,我也不敢再直视景骁了。
“那个……”虽然我不敢直视景骁,但是说说话还是可以的,“你的名字很有趣,让我想起景天科的多肉植物了。”
他笑了一下,说:“多肉植物挺可爱的。不过比起景天,我倒是更喜欢徐长卿或者花楹。”
“花楹?”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指仙剑里的人物,还是指现实里的花草。
“是啊,蓝花楹……”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高中学校里种着很多,开花的时候很好看。”
此刻,我的脑海里便出现了一个站在铺天盖地的蓝花楹下的清雅的身影。
我愣了许久才问他:“你的高中……不会是X中吧?”
“哎?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那里毕业的……”我抿了抿嘴,低着头,说,“X中的蓝花楹,我也喜欢。”
这下我和景骁算是找到共同点了,几句话后,两个人的话匣子就打了开来,我也再没有感觉到初和他说话时的那种尴尬。
从他的叙述中,我知道他比我要大三届,是文科班里为数不多的至今没有改变性取向的男生之一。
他推着车,跟我吐苦水:“高二开始,我们班五十个人,就七个男的,到了大学,我们整个学院三百号人,就二十来个男的,到工作了……”
“我们编辑部男女比例可是一比一啊。”我接道。
“恩,到工作了,我终于看到男人了,真幸福。”
“还敢说你不是同性恋!”
“恩,不是!”景骁斩钉截铁地点头,“我喜欢女生!”
“不过,照你说,你来启新也有四年了吧?怎么到现在还混得和我差不多?”
“以前不是这样的。”景骁很轻地笑了两声,“一年前,我这里Top1的作者被别的网站挖走了,Top2因为怀孕就不碰电脑了,加上之后又没什么好作者,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好吧。听着有点惨烈呢。”我不甚真心地叹息了一声。
景骁倒是不在意我的语气,接着问我:“你呢?”
“我专业不对口,还在尽力和文学磨合中……”
作者有话要说:
☆、7、柳暗花明
7、柳暗花明
景骁很贴心地把我送到了楼下,离开之前,他突然问我:“你负责哪个区域的作者?”
我想了想,报了一个ID区间。
他轻轻地“恩”了一声,才骑着车离开。
我看着他渐渐隐没在树影和雨丝里的与那个人及其相似的背影,感动得有些难受。
如果送我回来的是程安澈……
痴人说梦。
我正要转身上楼的时候,余光瞥见了缩在角落里的咪酱。它卷在一堆杂草里,看样子似乎是冻着了。
我想着它可能还怀着孕,要是就这么淋坏了,也实在是作孽,于是就尝试着上去,想带它回家。
然而我一接近它,它就倒竖起毛盯着我,片刻之后,钻进树丛里不见了。
还真的把我当敌人了啊?!没猫性!
到了晚上八点多,我的编辑后台收到了一条新站内信。打开一看,居然是景骁发来的。是一条自荐信。
片刻之后,我的QQ也叫了起来,是景骁通过编辑群加的我。
【江尘,我是景骁】
【我知道】
【我的文章在你的辖区里】
【所以?】
【我对文章作了很多的改动,希望你能重新看一下我的文章。】
【那个……】什么情况?
【如果可以,我希望得到签约。】
后来我找出编辑部的通讯录,直接打了个电话给他,也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这篇文章,是景骁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动手写了的,甚至他刚开始写的时候,我都还没有进启新。
不过他自己也承认他写得不是很好,所以当时的编辑和网编都不看好他的文章。
但是他认为自己文章的情节不错,只是描写稍欠火候,所以往后,他只要有空,就会一点点地修改自己的文章。
现在他觉得改得差不多了,就打算直接发站内信自荐的。没想到和我这么有缘分,随口一问就找到了他ID的辖区编辑,于是干脆先来打个招呼开个后门。
我听完,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的签约请求:“协议你自己打出来,自己敲章,自己签字,回头放到我桌上去就好了。我会把你文章的签约信息提交上去的。”
“你都不看看我的文章?”
“当然看。”我说,“不过不管好不好,我都会签的,就看在你是我学长的份上。”
而且我都窥视你这么久了,就当精神补偿吧。
“那要是写得不好呢?”景骁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比面对面谈话时要略微低沉了一些,却也好听。
“我这里的烂文也不差这一篇。”
“这话说的。”景骁在那头轻轻笑了一声,“真气人。”
“那先这么决定了吧?”我也笑着说,“希望我们两个都可以交好运。”
“恩。”
景骁的笔名是半夏。
半夏是一种中草药的名字,有祛瘀化痰的功效,同时也有神经毒性,不可擅用。
而他的文章——《隐身人》。
居然是一部悬疑推理向的小说。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就这么把一篇推理小说塞给一个女生编辑。
我叹了一口气,定了神开始帮他看文章。
《隐身人》的主人公小林是一个很普通的大学生,没有突出的外表、没有殷实的家境、没有出挑的头脑、没有过人的胆识。
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甲,就像每个画家笔下那些随手勾勒出来的角色一样,看过一眼就再也记不起来。
他就那么平凡地生活着,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也都是漠然地看着。
只是日子久了,他的室友刘却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小林似乎永远缠绕在一些坏事里面,一些不能说和他无关,也不能说和他有关的坏事:
小林读大一的时候,他在初中时代曾经暗恋过的女孩子得白血病去世了。
小林读大二的时候,他邻居家那个一直被拿来和他比较的优秀的男孩子得了淋巴癌,已经到了末期,无法治愈。
小林读大三的时候,他们室友中的一个,在想要献血时被查出患了艾滋,而当事人却实实在在的是一个只知道埋头啃书、做科研、拿奖学金的处男。
……
当小林读大四的时候,刘发现自己最近总是会莫名地感到头晕乏力……
刘不知道,这一系列的悲剧,其实都是由小林在背后操纵着的,是他执着而绝望的诡计。
景骁并没有把他的文章都贴完。我觉得这个做法倒是非常明智。
在启新,一篇文章在提交了四万字后,就会有网编审核打分然后提交给各个编辑,如果网编的评分不高,而编辑也没有在第一时间签约的话,这文章还可以继续更新到十万字。
届时,网编和编辑会再次看到这篇文章,并再次进行审核。
如果此时还是没有被签约,那么除非这篇文章在完本时候的点击能够超过首页推荐的那些文章,实现逆袭,不然,这文章的生命也就完结了。
不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普通小说尚且如此,更何况《隐身人》还是一部推理小说。
景骁的文章只发了九万字,我猜他那里大概是有全文的存稿的,只是等着签约后再贴出来而已。
一个晚上的时间,我草草地把他的文章看了一遍。
他的文章确实不该被就这么被埋没。
只是……
我原本以为景骁会如我所说,在第二天中午把合同放到我桌上来,却没想到他并没有按时出现。
我坐在位置上啃着面包,心里也大概知道个中缘由。
他不直接来找我的原因之一,是一组和二组之间的关系向来不好,虽然还没到那种剑拔弩张的地步,但两组之间确实很少交流。就算是景骁,这也是我一年来第一次和他有所交集。
原因之二,办公室里的人就算工作繁忙,但说到底也还是内心空虚、常日无聊的。景骁在编辑部的男生里算是长得很好的了,而至于我,长相姑且不论,但好歹也是个女的。所以,我和他如果这么突兀地开始来往,日后闲言碎语要是多起来了,我们脸上也不好看。
原因之三,我想景骁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也在启新投了文,还长久以来都不被看好。而现在即使得到签约,也好像是在开后门一样。所以大约景骁是不肯让同事们知道这略显丢人的事的,他也有着他的骄傲和自尊。
换做是我,亦会如此做。
果然,第二天下午我就收到了景骁不知道什么时候寄出的一个邮包,里面躺着的正是他签下的协议。
常山看见我又签了新人,嚷着说:“又有一个文坛新秀要被乔江尘扼杀在摇篮里了!”
林未听见了,顺手拿起一份文件拍了拍常山的头:“自己人,别说泄气话。”
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