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二层，鸨鸨帮我推开一扇门：“爷，您就自己进去吧。妈妈我就在花楼等您出来。”
我还是没说话，点点头，抬步入内。
不似花楼满是腻死人的芳香，这里弥漫是较淡的冷香。房间没有夸张的装饰，却也不会让人感到生硬。笙箫就是自这间屋子传出的，我缓步走向内间。
淡青色的纱帐设在四侧，随风飘动。几个眉目温柔漂亮的瘦弱男子，或坐或立，默默地弹奏乐曲。见我进来，不由得停下动作，表情有些迷茫。
满地的酒罐，我担忧地看向榻上的人。瘦了好多，好多。他面朝里侧，可难以撑住衣服的身子足以告诉人他的憔悴。木子淇，你就这般糟蹋自己么？
我不由得哽咽，挥手屏退公子们，轻声的上前，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唤了一声：“表哥？”
榻上的人一动不动，披散的头发几乎垂到地上。我又靠近了一点。
强忍住泪水：“子淇，我们回家可好？”
朦胧中，榻上的身子颤了颤，我上榻，俯身轻轻搂住子淇：“表哥啊，我好想你。回家好不好……你知道么？前些日子呢可是出了好多的事，我好害怕，你却都不在我身边……”
“后来我问他们，你在哪里，他们都不告诉我……我总是在想你。你却好像一点也不向我么？”泪水落了一滴在子淇的颈间，“你怎么可以一声不吭就离开。我好担心……好担心……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的，但怎么忍心不告而别？”
我抬起头，看见子淇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慢慢承不住泪滴，嘴角满是苦涩。
“你不懂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子淇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他没有转身，睁开眼睛，任泪水流下。
“我不懂么？可你都不跟我说，我怎么能懂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什么嘲笑，什么轻视，什么侮辱，我们都可以一起扛，一起度过！你在担心什么？哪怕我帮不到忙，可是总比你就这么闷在心里不说的好啊。”我紧紧抱住他，“不要一个人躲着。我现在，比以前厉害很多了！你要相信你的表妹啊……你不是最疼我了吗……子淇……回家好不好……好想听你吹笛子呢。”说着说着，气息不再能平复，弓身微微啜泣。
“你不懂，你不懂……”他没有回答，只是反复说着这句。
我苦笑，环住榻上的人：“回家呀……你就算再面临绝境，你还有家人呐！”
“你不懂！”子淇蓦然坐起身。我毫无防备地被推开，整个人猛地坐到地上，耳根都被震麻了。
我抬头讶然地看着子淇。
“渡得过么？你可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司空惊绝！”他嘶哑低吼道。涨红的脸上满是泪痕，双眼除了悲怆便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子淇嘴角拉扯出一丝苦笑，眼睛深深地看着我：“而司空惊绝喜欢的，不是你吗？我懂的。爱是什么感觉。一直不懂的，是你！你从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的感觉，不是亲人朋友的爱的感觉……是你不懂啊……我的好妹妹。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我感到一阵阵恐惧和无力，在子淇的目光下，我不由得低下头。最不明白的是我吗？心里一阵苦涩，从耳根开始头变得很疼很疼，眼前便突然一暗，晕眩的感觉攀上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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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情或是深渊 下
我在黑色的柔软中越陷越深，睁着双眼企图看清周围的一切。渐渐地脑海中场景变换，都是回忆中的过往。
看见那个人迷人的风采，看见那个人对我有意无意的亲昵，看见那个人总是想把我好好保护的样子。也看见了那个人笑着说喜欢我，子淇的眼里就会暗淡一层，痛苦在他的眸中一闪而过，随着的是长久的空洞。司空？
我从没有对他产生过亲人以外的感觉，甚至有些许反感他的高调。我虽然不明白爱是什么，但我对司空的感觉绝对不会是爱啊。自从父君说过那些，我就一直像对妹妹一样的和他打闹。关心和爱护也只是像家人一样而已。情爱什么的……我仍然有些迷茫。
只是心里一直在强调，我对他，那感觉，不是爱。而司空呢？他对我的就是子淇所说的爱了么？我并不觉得就是那样。毕竟所知司空较深的还是我的父君，而依我父君对司空的剖析，我想判断司空究竟对我有没有意思是不能轻易做决定的。
子淇爱上了司空惊绝。所以才会多疑，才会把那些都看做是他所想象的意思。
可是以司空惊绝的性格，他会接受男子吗？
“潇潇？……醒醒啊……别吓我。”略带哭腔的嘶哑声音自远而近，把我从黑暗中抽离。
“唔，表哥……”我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
子淇抱住我，一脸的惊慌失措，见我转醒，不由得松了口气：“对不起，是哥哥不好。居然还动手推你……”
我想开口说话，却发觉浑身无力，一下子岀不了声音。果然身子还是不够好么？稍稍刺激居然就会昏过去。以后得给自己制一些大补丸什么的，稳固下底子。
“潇潇，哥哥怎么舍得你受委屈？哥哥知道你向来对情爱不在意。我不应该说那些昏话。别介意好吗……原谅我……”子淇看着我，眼底是深深的歉意。
我急了，调息了一下，终于发声：“不是的，表哥。你没有做错什么。一直没有察觉你的感情。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爱是不是有那么深，但我会支持你啊。司空那个人虽说是满嘴的喜欢什么的，但是并不表示那就是爱我啊。他的性格或许跟你看到的还要不一样。等会我可以讲给你听。”
“至于男男相爱，那有什么关系？……刚才鸨妈妈和我说了很多关于这个的。世下没有什么男男之风，却不是还有些人为了跟所爱的男子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而举行大婚的吗？总而言之，你爱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恰巧是个男子。没有关系的……我理解。很支持。”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子淇低声说道，“可是……这爱就是这样的。很多时候，旁人爱你，和你没有一点关系。我知道你对司空没有那种情感，但是这不妨碍司空喜欢你……”
子淇突然顿住，眼睛里流露出一阵光芒，定定地看着我：“就像他对你的那些不妨碍我对司空的喜欢……我所伤怀的，那些不能说，不能做的，你或许能明白么？可能我的感觉会一直存在，又可能它会随时间磨灭。……倘若有缘，我们一定会在一起。要是无缘，何必强求？”
“不得，我命。”子淇紧紧搂住我。
“其实，你心里这道梗的踏板呼之欲出。我想你会明白，爱是光明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人的眼光若是脱离不了世俗，是看不清真爱的。你不因为爱上男子而羞耻，也不消关心别人的看法。”我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再说，你可以做，可以说。若他小看你，不再理你，那我便也不会再需要这般目光狭隘的朋友。我觉得，你可以。”
子淇不说话，手指轻缩。我就知道，你也没有想过放弃……我为你骄傲。
“我们回家吧！我跟你说，我可厉害了。我向萧御景学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人命关天的事。惊得扯住子淇，来回摇动。糟糕！快忘记了这事了！
“怎么了？子潇？”表哥紧张地问道。
“我！我……我来了多久？”
“估摸着……两个时辰。”
我眉头一皱，掐指一算，大惊失色：“表哥。这这这说来话长，以后再说！赶紧回家！出大事了！”
见子淇还愣着不动，我干脆一把攥住他的衣袖，撒丫子狂奔……
好容易冲回院子，我已然跑得几乎断气，子淇直接软在了地上。我缓住一口气跌跌撞撞地进屋，只见榻上的人一脸惨白，见我进来，挣扎着给了我一连串扭曲的眼刀。
我瘫坐在榻前，支手撑住身子：“几……个时辰……了……呃。”
残梦从里间出来，忙忙上前将我扶起：“按云钟所说，到现在已经三个时辰了。”
我长吁一口气，伸手哆哆嗦嗦地接过茶盏，仰头猛喝，后又呛得直咳：“咳咳……那么还有……一段时间……别慌……呼……幸好……嗯……来得及……”
我转过头，不敢看榻上那人的表情，靠在残梦身上，微微抬手指向外边：“子淇。表哥……”
残梦这才看见地上仰面躺了一个人，和我一样衣裳凌乱，胸口正猛烈地起伏。旁边一个小厮正努力拉起他。“表少爷？”残梦一脸惊异，随后眼中似有些不屑。
我捅了捅她：“别这样……你应该……目光长远些……”
残梦看向我，满脸疑问。
“咳咳，一个时辰后把知道表哥的事的都请到我这吧。嗯，记得请父君务必来……我，要开个会！”我直起身子，酿跄着走了几步，“残梦，朱栾呢？我，先洗澡……”
身后的床上似有人挣扎了一下表示抗议。我默默无视了。别急，时间没到呢……
便待我我舒舒服服地沐浴清理完毕，穿上一套稍显庄重的衣服，走到表哥房里。子淇正神清气爽地坐在榻上，面上表情略显感慨。
“关于那个，大家都知道多少了？”
“唔，在你之前，我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喜欢的究竟是谁。所以，他们应该只是知道我突然地不回家，而且住在了南月伊笑的香楼而已吧。”而已么……
我点点头：“待会儿我会在房里说一说你的事。你先不用来了。晚饭的时候等我好消息吧。”我朝子淇飞快地眨眨眼，拍拍胸口，表示都包在我身上了。
表哥脸颊忽飘红晕。啧啧，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其实如果两个孩子能够凑一对，也真是不错的吧。听说林国白国都有男风兴盛德势头，北唐说不定离那个情况必然也不远了。到时候表哥也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吧。嗯，未来还是很美好的。
我饱含深意的笑容似乎把表哥吓到了。“子潇？你没事吧？……对了，你刚才说一半的是怎么回事？”
我收敛了一点笑容，概括地说出这些日子的经历。叙述了父君和我的惊险遭遇，子淇很是羞愧，了解到我们现在都没有留下什么病根才慢慢舒了口气。随后我又把佩佩的事告诉了他，以及萧御景教我三项“高超技能”的事，和我今天把萧御景毒趴下不能自己解药的事。尤其最后这段很是添油加醋的讲给了他听。他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夸我厉害云云。
我在子淇的屋子里呆了很久，才慢悠悠地起身回房。哎，要不是我算错了时间，本来也不用这么急地赶着回来。残梦已经告诉了我关于萧御景低估我的事，现在就应该让他多疼疼。
我踱回房间，一进门就与某双意味错综复杂的眼眸对上了。
“解……”他嘴唇微动，第二个字却发不出声了。
“哎。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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