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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走了？”程刚纳闷。
“别问，快跟上前面部队，我们负责掩护。”赫然是孙福喜的声音。
环顾周围，负责掩护的也就是一班高尚全所带领的几个人，除了孙福喜在朝身后观察外，其余人低头蹲在地上没吭声。程刚猛然意识到这几名战友肩上担负的重任，也索性跟着蹲下身来，说道：“指导员，我也留下来行不？”
不待孙福喜回话，彭赛霍的站起，一把抓着程刚衣领往山顶方向连推带搡，一边急道：“让你走，你他妈就快点走，留下来做啥？走！”“我不走，多个人多份力。”程刚知道彭赛心里在想什么，也正因为心知肚明，他觉得自己有留下来的必要。两人斗牛似的，一个推一个不让推，拼上了吃奶的力气顶在一起。与此同时，还有不少战士从后面跑来，又急急加入前行的队伍。孙福喜每逮着一个人，总要询问后面是仍否有滞留的战士，得到的答案总是对方茫然的摇头。
“现在不是讲江湖义气的时候，赶快就位，准备战斗！”孙福喜的话简短有力，“听我命令再开枪，别误伤自己同志。”
彭赛喘着粗气，缓缓松开了紧拽着程刚衣服的双手，后退两步，停留在程刚脸上的目光良久没移开。在程刚的注视中，彭赛一个劲步跳入草丛中，从巨石后露出小半头盯着前方树林，便再不动弹了。程刚心有不甘，再次将眼神投向孙福喜。
“张波指导员正在组织第二层防御，你去他那吧！”
“是。”
20 伤心岭（2）
密林中，李二毛和小南京紧挨在一起摸索着前进，每走两步，总要停下来互相看看对方，用这种方式给彼此打气。两人深入了这片灌木已经有一阵了，这段时间里恍如梦游一般，急速的心跳不用捂着胸口也能感觉到，而胸腔内的血液如被高压水泵挤压，全涌上了脑门。尽管他们将耳朵竖得老高眼睛瞪得老大，也没见到其余战友的身影。除了他们身后隐约传来的狗吠声，周围静悄悄的，了无声息。
因为部队一直是沿着两山之间的峡谷走的，小南京寻思不会偏离方向，便悄悄向李二毛建议，趁老班长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坐下来休息一分钟或是半分钟，稍稍缓解一下失去知觉的双腿。李二毛同意了，却没想到自己屁股刚着地就打起了瞌睡，如不是脑袋撞石头上，还不定真睡过头去。睁开眼的瞬间，李二毛就被周围的寂静吓得不轻，急忙推醒身边睡得正酣的小南京，连滚带爬的追赶部队。
一面跑，李二毛一面回忆休息过程，肯定自己打瞌睡的时间绝对没超过五分钟，尽管有所担心，却有信心不会掉队。当听到这边树林有声音时，李二毛带着小南京欣喜异常的跑了进来，不曾想，一人多高的灌木墙似的耸立，如掉在泥塘中，全然没了方向。他开始怀疑，先前听到的声音，是不是听错了，或是野兽发出来的。这么一想，顿时冷汗滂沱，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他这一停，神经高度紧张的小南京立刻察觉，也不走了，回头看着他。
“怎么……”小南京声音发颤。
“没事……，走，走。”
小南京将信将疑，紧了紧手中的枪，奋力向前跨出一步，几乎是同时，他身体失去重心往前一栽，瞬间消失在李二毛眼前。李二毛灵魂出窍，匍匐在地，向小南京消失的位置爬去。凑近了，他才发现眼前有一陷进去的石坑，因为被坑口凌乱的树枝杂草等遮挡，如不是小南京一脚踏实掉进去，压根发现不了。里面黑洞洞的，李二毛拼命睁眼，却啥也看不见。
“人呢？”
“小声点，操他娘，老子掉坑里了……”小南京的声音来自地底，边说边抽冷气，显然摔得不轻。
“把手给我，我拉你，快！”李二毛说。
两只手在黑暗中胡乱抓了几把才交叠在一起。坑壁湿滑异常，小南京腿上有伤，使不上力，加上他的负重足有两百来斤，李二毛提了他两次愣没将他拉出来，急得热锅蚂蚁似的，又毫无办法。时间不等人，嘈杂的鸟语与脚步声来自密林外不远处，夹杂嘶戾的狗吠，空气瞬间凝固了。敌人！李二毛身体僵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凝神盯着身后。敌人正在步步逼近。来不及做过多考虑，他慢慢将脚伸向地坑，小南京使劲抱住他双腿，减缓他落下的速度，以免发出声响被敌察觉。
两人取下背包，背靠冰凉的石壁，枪口向上，四只眼睛齐刷刷盯着坑洞口。危险近在咫尺，两人同时听到灌木被利器劈砍的声音，不用多久敌人就会出现，也许是五分钟，或是两分钟，一分钟，无法预测。李二毛只觉脑子被炸开了似的，一片空白，握枪的手太用力，抖得厉害。洞内有及膝盖深的积水，里面是否还有毒虫毒蛇，既无从知晓，也无从查勘，相较即将面临的危险这已微不足道。可就在此刻，李二毛连续急喘几口气，摸了摸绑在胸前的手榴弹，将后盖拧了下来……
伤心岭 （3）
从二营突然进入这座山岭开始，行军方式就显得有些忙乱。此地一山连着一山，谁也不知道看起来平静的山头是否有敌人扼守，为防止被敌发觉，各级指挥员不敢高声呼喊聚集自己的人员，以致编制彻底乱了。体力不济的各连战士混杂一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中奋力前进，也不知有多少人偏离了方向。
柳青是跟着王一虎一起前进的。也许是出于对王一虎的敬畏，在这种体力严重透支的情况下，他总能跟上王一虎的步伐。不仅如此，他还得像半个连长似的，担负一部分归拢掉队或是散离人员的任务，隔那么久总要回头看看周围是否有战友的影子在移动。对于眼下面临的境况，柳青也知道现在绝不是打一场痛快阻击战的时候，因为任务才是摆在第一位的，一旦认真打起来，不仅任务完不成，还有可能使数百人的队伍陷入弹尽粮绝的深渊，毕竟，敌人也不可能放任一支带着强大火力的队伍在自己心窝里鼓捣。
地势愈发险峻，横亘在山脊中数十吨上百吨的巨石随处可见。行军速度慢了下来，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人影全部集中在山体的侧面，而右边就是黑糊糊看不见底部的沟壑。几百米外，看不清面目的一座孤峰直插夜空。
不知是什么缘故，柳青忽然觉得紧张，就像被什么堵住了胸口，浑身难受，脚步也慢了。路就这么一丁点宽，他这一停，后面的人上不来，更后面的还在往前面挤。若不是王一虎眼明手快一把拽住柳青胳膊，他不定就滚下山去了。
也就在这时，众人耳朵里听到一声闷响，呼啸声由远及近，“轰隆”一声，树林中冒起一团火光。同时，枪声大作，子弹猝不及防间“嗖嗖”而至。前方密集的人群首先遭受流弹袭击，倒下去两名战士，更有一人失足滑落，在乱石与荒草间滚落下去，生死未卜。
“隐蔽——”王一虎放声大吼，将自己周围的战士一个个往左侧石林中推。
上一秒还一片寂静的山岭炸开了锅。柳青不顾一切的朝左侧山林中钻去，在他周围的战友也是同样的动作。当他惊魂甫定的伏在地上观察时，黝黑的树林中竟有了光亮，一丛丛的，骤然乍现又骤然消失，某些地点易燃的蒿草被点燃，蹿起一人多高的火苗，而敌人向这边山岭倾泻子弹的行动没有片刻停歇。战火一起，敌人的潜伏火力点也加入进来，从各种难以想象的角落对二营实施打击。
这一次突然遭遇，战士们都没有心理准备，给部队造成了不小的损伤。因编制已乱，在前面十分钟内的时间里，战士们都是在自行反击，营部的指示传达不下来。四面八方到处是枪声，却不知道子弹是从哪里打来的。很多战士被打散，一时间，柳青耳朵里除了充斥的枪炮声外，就是战友的呼喊声，此起彼伏，那种混乱与惊慌，如针扎似的，在他心里撕割。
被孤立是可怕的。被打散的战士首先想到的是找到队伍，这种关键时刻，部队平时的训练已经不管用，如果被打散的是一个班，几个人在一起心里还有底气，可以一面还击一面寻找队伍；如果是单个的战士，则考验的是心理的承受能力，以及在陷入危险时的判断力，敌人习惯于构筑隐秘的暗堡，在没有判明敌我双方位置前妄动，只会将自己陷入绝境。再保持静默已毫无意义，在各级指挥员的大声嘶喊中，很多被打散的队伍开始聚拢，形成了有指挥的战斗。
按照营部指示，第一波进攻是由排前的五连进行的，希望寻找一条让部队快速通过的通道。实施上，从战斗打响的那一刻起，被动的局势就一直没能摆脱，敌人牢牢控制了正面与右翼，实施突破的五连某排被压制在原地，根本冲不破敌人的封锁线。不好的消息接二连三，很快，又传来左边山岭同样被敌人控制的消息，负责冲击这一面的二连遭遇五连同样的情况。高机连也投入了战斗，但在这种环境中，他们的火力虽对敌有所压制，仍收效甚微。进入越南以来，七连所在的二营一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还从没遭遇如此被动的局面。当然，前面是有计划的进攻，而现在是仓促应战，之间的差别不可同日而语。唯一令战士们稍稍宽心的是当初越军抗法抗美时，几乎在每座山头挖了战壕，虽年深月久被泥土填塞了不少，但也能起到一定的庇护作用。
柳青和七连的部分战友担负了抢救伤员的任务，仅过了半小时，就有多名不同曾度受伤的战友被抬进了这片相对安全的石林之后。另有两名战友牺牲，全是五连的，一人重伤，是高机连的一名战士，而那名掉下山去的战友至今还没消息，只知道他是营部的通讯员，叫周奎。有人说他是营长周向阳老家同宗的侄子，但从没听周向阳自己说过，仅仅是战士之间私底下的猜测。
伤心岭（4）
一洞如井。李二毛和小南京紧靠在一起，注视着头顶一米见方的范围，所有最坏的心理打算也如腹稿似的温习了一遍又一遍，可没想到打响第一枪的不是他们，而是来自远处。两人虽然看不到外面发生的情况，仅从枪声的密集程度判断，交火现场必定分外激烈。此时此刻，李二毛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喜忧参半。喜的是赶上了部队，好比漂浮在海上的一叶孤舟看见了大陆的轮廓，忧的是怎么脱离险地而不至被敌察觉。
一直黏在二营背后的敌人见战斗打响，如打了强心针，指挥官呜哩哇啦的叫嚣着，指挥队伍朝前急进。越军在丛林中的行动能力远远超过我军，土生土长的他们更适应这种遍地是树木的潮湿环境，躲在坑洞中的李二毛只听到一连串衣角与灌木摩擦发出的声响，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担负阻截任务的七连官兵很快就给了越军指挥官一记响亮的耳光，使敌人刚刚升起的狂妄瞬间被打得粉碎。孙福喜所带领的二班轻重火力开火了，张波带领的第二梯队也同时加入了战斗。两支队伍，一支平射，一支呈三十度角从上往下俯射，几乎囊括了灌木林中的各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