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斑- 第28节

　　城墙上的李大柱和左思明自然更清楚地看到鬼子撤退的情况。左思明听到任江下达冲锋口令，还犹豫地问李大柱：“排长，咱们连个连也一起冲吗？”

　　李大柱转过脸来，惊奇得道：“队长都下令全体冲锋了，还有甚么疑问？”

　　“俗话说，穷寇莫追嘛！”

　　李大柱这次没回答，却率先带着一连冲了出去。士兵的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即使他对任江的冲锋命令也有些怀疑，但还是一丝不苟地执行。他明白，队长下令冲锋必然有其深意。左思明也硬着头皮带着二连冲锋了。当然这两个连是没有佩刺刀的。掷弹筒排也在张杰的率领下拔出手枪，风一般居然越过众人奔到了最前头。果然是出生牛犊不畏虎。以前总是被任江像宝贝疙瘩藏着掖着总在最后头。这次任江居然喊全体冲锋，他们怎能不居于人前呢？

　　任江又一次撑起来了。他摆出一副挡我者死的架势，猫着腰糊里糊涂地就奔跑起来。

　　鬼子的意图本想稍微撤退一段距离后重新组织队型发动攻势。结果却被中国军队粘上来。他们不得不一撤再撤。虽然鬼子在撤退中还是展现出他们强有力的单兵射击素质让华中特别大队的战士一伤再伤。可是两股势力搅在一起，鬼子后面重型炮火则完全无法使用。

　　于是撤退最后被任江他们追击成了溃退。鬼子压根就没见到过连撤退都追击的这么凶的中国军队。最后是任江下令了停止追击的命令。再追可就钻进濑谷支队的大队人马的旋涡中了。任江忽然感到手脚乏力，软绵绵的就瘫下去了。两边的士兵赶紧上来搀住他。

　　任江在最后自己还清醒的情况下，下达了马上撤回原阵地城墙下的作战指令。他就被人抬走了。

　　很奇怪的是自从鬼子的战车部队自从被打折一半后，鬼子再也没对华中特别大队驻守的东北段城墙发动过任何攻势。只是仍有零星的骚扰性炮弹在他们身边不时爆炸。

　　华中大队的人马就是在这样的炮击声中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任江被女兵们处理过伤口后，睡得很沉，还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看得旁边的女兵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上司在做甚么样的春秋好梦。

　　3月17日，天刚翻出鱼肚白。即使没有公鸡报晓，任江还是被人叫醒了。任江一见来人是王铭章的参谋长赵渭宾，忙挣扎着起来。结果他居然发现自己快被包成了大粽子，满身都是绷带和纱布。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即使负伤处过多，也不必绑成这副德行吧。此刻任江决定要能活着回去，必定要让这些女兵好好学学战场急救。

　　赵渭宾过来和任江握了手，道：“昨日一役，你部作战甚是顽强，甚是顽强。李长官也来电嘉许。不过形式变化过快，我军阵阵地已多处失守。防守深井、池头集的第370旅、第372旅残部及防守北沙河、洪町的第727团2个营先后由西门退入城中。滕县城北第45军各部均已在阵地被突破后分向微山湖及峄县等地转进。李长官命你部撤出战斗，向徐州方向转进。王总指挥已经派一个营的兵力准备接手你部阵地。李长官已电告总司令要求汤恩伯的20军团来支援滕县。你部赶快趁着天还没大亮赶快交接阵地。”说完就赶着到别的阵地去视察了。

　　任江忙叫所有人起来，整装，和友军交接阵地。

　　临行前，王铭章亲自来送。他对任江说了一段最后的话语：“川军自出川便遭人唾弃。唯李上官与任老弟大力相助。此恩德无以为报。今番战事险恶，老弟本不该参与此战，却力战不退。彰显我华夏英儿之本色。然守御滕县乃属22集团军之己任，无望他人一同覆没。好男儿不枉此生。代我转达李长官，此翻恩情来日必报！祝老弟往后驰骋沙场扬我军威！”说罢便示意任江该上路了。

　　任江要紧牙关匆匆带着队伍上路，时不时的回头顾盼，希望还能见到他那伟岸的身影。这一别便永无相见之日了。

　　是役，根据不完全统计。全队伤亡超过180人，其中78人牺牲。牺牲的以新补充的士兵居多。三连伤上加伤，仅有31还能战斗。掷弹筒排也因于与鬼子掷弹筒对射战亡6人。部队伤亡已经过半。弹药倒是没怎么消耗，这主要归功于任江的古法反攻城战术。

　　因一直处于对射状态，未打扫战场，所以无多大缴获，仅存留下来原编制下的那些武器。按照任江自己的计算，鬼子的两次大冲锋中损失不会超过一个中队。这主要是双方火力、武器、人数和士兵素质相距甚远造成的。幸好在战术上华中特别大队胜鬼子一筹，否则真就是十死无生了。仗可不能一直这么打下去。任江在担架上被抬着走的时候还不放弃思考。

　　部队真的山穷水尽了。再要是打上这么一仗，没人保证自己能竖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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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日晨，日军第63联队开始向官桥进攻，日军更大的进攻又开始了。日军五六十门山炮、野炮向县城猛轰，敌机20余架疯狂地投弹扫射，整个滕县城顿时火光冲天，硝烟弥漫，爆炸之声震天撼地。这样连续轰炸了2个多小时后，日军开始向东关进攻。日军以10余辆坦克为先导，掩护步兵向东寨墙轰开的缺口冲锋，同时以炮火分向东关全线和城内施行遮断射击，以牵制中国守军的临时调动和中国军队后线的增援，敌机更是如乌鸦似的满天飞，疯狂地进行低空扫射。防守东关的第124师740团团长王麟率领两个营死守东关，冒着猛烈的炮火，在近距离与日军展开殊死搏斗，双方均伤亡惨重，遗尸累累。

　　激烈的战斗一直进行到中午12时．日军的屡次进攻均被中国军队击退，攻势受挫，被迫中止进攻，整顿态势，准备新的进攻。

　　下午2时，日军用12门榴弹重炮猛轰南城墙的正面，同时敌机二三十架集中轰炸南关。守备南关的743团两个连队，因昨天深夜才赶到滕县，匆忙布防，仅筑了一些临时掩体，没有坚固的防空设施，以至在很短的时间内便伤亡过半，剩余部队被迫向西关车站附近转移。南城墙被日军重炮轰击后，几乎夷为平地，守军740团的蔡钲营伤亡惨重，城墙的残垣断壁和砖石上沾满了战士们的血肉。日军停止轰击后，五六百个敌兵在10余辆坦克掩护下，立即扑到南城。守城的士兵以血肉之躯同日军死拼，下午3时半，日军占领了南城墙。在场督战的370旅旅长吕康、副旅长汪朝廉均负重伤。

　　正在这时，日军对东关再次发起更猛烈的炮击，寨墙被炮弹炸得犹如锯齿，多处倒塌，工事全被摧毁。东关守军失去凭借，死伤愈来愈多，同时手榴弹已经用尽，难以再战。日军突入东关，守军拼命抵抗。守备东关的740团团长王麟、团政训员胡清溪和守军一起阵亡。

　　激战至17日15时30分，日军由塌处突上城墙，迅速向东、西城墙扩大战果。守军残部由西门退至西关车站。不久，东关及西城门楼均为日军占领，仅余城内、北门及东北城角的守军仍在继续抗击。此时天色已暮，王铭章见日军已突入城关，还不见增援部队赶到，向孙震发出最后的电报：

　　7日晚，我援军尚未到，敌大部队冲入城，即督所留部队，与敌作最后血战。

　　电报发出，王铭章下令把电台砸毁，来到县城中心十字街口，指挥所部继续与日军作战，此时占领南城墙之敌在机枪火力掩护下，从西南城角向西城墙逼近。同时日军炮兵集中火力袭击西门城楼和西门，守军大部死伤，西城楼和西门也被日军占领。王铭章命令城内各部与日军展开巷战，自己登上西北城墙，亲自指挥警卫连一个排进攻西门城楼。因日军火力猛烈，城墙上毫无掩蔽，该排全部阵亡。这时，王铭章决定到西关车站组织该地残部继续防守，行至西关电灯厂附近，遭到西门城楼的日军密集火力射击，王铭章不幸腹部中弹，趔趄倒地，随从们忙扶他起来，他疾呼：“抵住，抵住，死守滕县！”这时又一阵密集的枪弹扫来，王铭章又一次负伤。他见大势已去，危城难守，自己已负伤数处，不能行动，遂高呼：“中华民国万岁，抗战到底！”即用手枪，饮弹殉城。他的参谋长赵渭宾、副官长罗甲辛、少校参谋谢大埔、第124师师参谋长邹慕陶及随从10余人，也都同时为国捐躯。

　　滕县县长周同听说王师长殉难，急忙从城北赶来，抚摸着王铭章的遗体大哭，悲痛欲绝。缓步登上城墙，环顾四周，长叹一声，坠城身亡。

　　王师长英勇殉国的消息传到城内，受重伤的300名士兵以他为榜样，宁死也不落入敌手，于是互相以手榴弹自炸，全部壮烈牺牲。

　　王铭章为保卫滕县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是台儿庄会战中中国方面牺牲的最高指挥官。

　　王铭章将军牺牲后，守城官兵继续与日军搏斗，入夜之前，日军占领了东、南、西三面城墙，而东北、西北两个城角和北面城墙仍在中国军队手中。夜9时，守军二三百人突出重围。但在城内，与大部队失去联系的零星小部队仍在顽强地战斗，彻夜枪声未停，直至18日午前，滕县才算沦入敌手。

　　滕县保卫战自1938年3月14日早晨开始，至18日中午结束，共4天半，计108小时。守军第41军守城部队自第122师师长王铭章以下伤亡5000余人，在滕县附近界河、龙山、南、北沙河一带作战的第45军，自第127师师长陈离以下也伤亡四五千人。滕县整个阵地化为灰烬。进犯的日军伤亡也十分惨重，死伤达2000余人。

　　3月底，当台儿庄会战快要取得胜利时，第22集团军总司令孙震，怀着一种激动、欣喜、自豪、抑或有些悲伤、不平的复杂心情，向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上报了一份《关于滕县战役的战斗详报》。在论述“此役所产生之成绩及影响”一节中，他这样写道：

　　在滕县血战中，我集团以绝对劣势之装备抵抗高度机械化敌兵，于极不利于防御之地形上阻敌锐进，达三昼夜之久，弹尽援绝，继以白刃，更继之以拳，复继之以齿，终继之以血，以头颅，以达成巩固津浦北段，保障徐海，争取余裕时间使友军得以从容布置之任务。虽牺牲殆尽，亦不稍顾。则中国军队战斗意志之坚强，奉行命令之彻底，官兵之视死如归，可谓超今逾古，罕有其匹，而死事之烈，报国之忠，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滕县血战达到拘束敌人之目的。若无滕县之血战，则汤、孙两军不能于临城、台儿庄从容布置；汤、孙两军若布置未成，则运河危，徐州殆，焉有台儿庄之大捷？敌军若不受挫台儿庄，徐州必被一鼓而下。徐州既失，陇海路不保，则武汉亦失陷，武汉之失陷，影响于国人抗战意志之至大，而各种军事计划设施等亦必随之瓦解，其危险岂堪想像！故人谓之滕县之役，乃保证抗战胜利之表现，实不虚也。

　　我军于滕县浴血苦战，虽势力悬殊，然能取得同等代价，而将矶谷部队之锐气消磨殆尽；此役结果，影响所及中国军队自南京退却后几将不振之士气，为之复活。反之，敌军不可一世之骄妄气焰为之挫戢。尔后矶谷所部之徘徊韩庄、台儿庄运河线上，迟迟不进，能不谓为非受士气消沉之影响也……

　　为表彰王铭章将军，４月６日国民政府追赠其为陆军上将。全国各界特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