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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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 全- 第2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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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一方庭院,偏角有屋亭,纸窗拉开了,桌上香炉焚烟,为寒冷空气添一丝暖。铜鼎旁一只巴掌大的火炉子,正烹茶,泥壶起盖,突突有声。金银走进去,将茶壶拿下,浇六只摆圆了的小杯,顷刻一泓清绿。

    金银端了一杯,仰饮而下,面上有所思。

    墨紫不客气,自己动手,喝了就道,“茶是好,却不知烹茶之人是否静心?”

    金银凤眸微敛轻挑,“三弟不妨直说我心难静。这茶不好,苦了。”伸手将剩下的四杯茶一口气喝尽,“自己烹的苦茶,只好自己喝。”

    墨紫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正是今早赞进给她的,“金大少的心事难不成和它有关?你倒是还有闲情烹茶,我怕来晚一步,见不到我妹妹。”

    金银愕然,“就算倒霉,也会是我,你为何见不到九九?”

    “九九?”墨紫双颊堆山丘,暗道不会是——

    “九十两的小名。你说得有些道理,而且姑娘家叫这名实在费劲,不小心喊太快,还会咬到舌头。”金银好似很无奈地摇摇头,“也怪你妹妹,卖六十两多好。六六,六六,比九九好听。”

    “六六和九九,都不怎么样。”还小九九,六六大顺呢。

    墨紫虽然很受不了这人把自己妹妹的名字越改越奇怪,但正事要紧。手往纸上一拍,她不放松地直问,“金大少打算如何解决?”

    上都某金姓人氏乃玉陵皇子。这就是纸上的一句。

    人说,怎么要命呢?

    她说,怎么不是要命呢?

    金银与玉陵父兄断绝关系多年,一直以商人身份行走。改名换姓,连穿着服饰都与从前截然相反的路子,就是为了不让人认出他来。玉陵破国,他父已死,皇兄成为大求掌握的人质。只要大家以为玉陵皇室血脉就那么一个了,所谓的三国和谈就是如何瓜分玉陵的谈判。但现在冒出一个自由身的二皇子来,情势就大不同了。古人最重皇室血脉,哪怕是远远远亲,能追溯到一点血缘关系,打着这人的旗号,叛乱就是有理的,发动战争就是正义的。

    金银的身份暴露,大求作为侵略者,最可能要杀他,而大周和南德也可能想要控制他而在和谈中取得优势。不然,玉陵还有可以继承王位的人,三个国家怎么可以瓜分玉陵?不说大求出兵的理由牵强附会,大周既然总以正义之母国自居,就该支持金银复国才对。

    “我还没想明白呢。”金银从书架上拾起好几张纸,“凑上你拿来的,差不多齐了。”

    墨紫接过来一张张默念:上都某金姓人氏乃玉陵皇子。玉陵皇血脉仍存,怎可分食其国?二皇子号命,玉陵百姓必抗大求。玉陵之国事,当由玉陵人自己决断。大求分明狼子野心,吞玉陵而将逐天下。等等。

    每张一句,放到一起就是一篇声讨求援的檄文。

    “究竟怎么回事?”一句已经够吓到自己了,谁想还有一长篇。

    “似乎昨夜里有人嫌雪下得不够大,把这些纸当雪片散得满城都是。”金银笑得那个妖娆,“我猜今早的景致一定美不胜收,可惜不曾亲眼瞧见。”

    “知道你真正身份的,有谁?”墨紫看了纸上的话就立刻赶来见金银。也许,结拜这种事,乐意的也好,不乐意的也好,加诸在身上的,总比对待寻常人多一份关切责任。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自小离开玉陵到大求,尽本分当好质子之后,回去捞了一大笔就溜了。不过,死活没人关心,大概老头子死而复生都不一定认得出我。”提到那个时候,金银的笑容就开始发冷。

    “该不会——”尽管不愿意那么想,墨紫还是说了出来,“上次那个想把你掳回玉陵的老将军,他们做的?”

    “暴露我的身份,三国都可能想置我于死地,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我觉得或许是我那个好大哥,自己活不久了,当然见不得我好。”说到这儿,金银眸中幽绿晦暗莫名,“干脆别等大求用完,我先找人杀了他。三弟以为如何?”

    墨紫皱眉看他,“金银,你若下得了手,何必等到今天?真恨之入骨,就该留在宫里,伺机待动,将他从太子位挤下来,再从你父皇手里得到帝位,取其命夺其权。可你没有。你只是断绝了和他们的亲情,远走他乡而已。说得不好听,你逃了。逃,就是不忍。既然当日不忍,如今也会不忍。”

    金银扯嘴一笑,俊美的脸竟也有极难看的时候,“三弟还是不要这么聪明的好,否则怎么嫁得出去?”

    “横竖跟你没太大关系。命都快不保的人,就别想太多了。”轻扬而落,似乎凉,却温的声音。

    元澄来了。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70章 旧梦重来

    第270章 旧梦重来

    豆绿在生火。

    屋里贴墙放着花架,架上二十多个盆,其中有几盆发了叶子。是牡丹叶。

    “是金银不死心,还是你太执着?”墨紫看豆绿忙了好一会儿,估计自己不出声,旧有得等。

    豆绿听到墨紫的声音,回头笑得好看,“姐姐你坐坐,等我忙完,再同你说话。”

    墨紫脱下冬袍,在窗口旁坐下,“这屋子暖得叫人出汗。”

    豆绿这回没听见,加温催花是极精细的活儿,不容分心。

    墨紫打量这屋子。屋子不新,却看得出来是最近重整过的,三面红柚格子窗漆香纸白。拉开了一个墙面长的窗子,风吹不进来,只在外头经过,因此里面暖而不闷。

    往窗外看,刚才和金银说话的屋亭就在不远,不过这会儿换了元澄去喝金银的苦茶。她没有继续待在那儿,是因为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若金银需要她帮忙,知会一声就是,只要她能做到。但她也知,此事太大,根本不是她能够阻止或有力量去干涉的。倒是元澄,也许还可以出份力。借口看妹妹,她不瞎掺和那两人的对话。

    门帘一掀,进来一个瘦高汉子,手上托了木盘放了点心,见到墨紫,瞬间目如鹰眼,锐利非常。

    “你是谁?”他的声音也似藏了刀锋。

    “八两叔,这是我姐姐墨紫。”豆绿正好转身过来,脸颊上让烟熏黑了一块。

    八两递给豆绿一条半湿的巾子,面无表情说道,“脸黑了,擦擦吧。”

    豆绿赶忙谢了,擦干净脸,再抬眼时,发现屋里只剩下自己和墨紫,不由说道,“这家里头,大概就我好像最悠闲,其他人都来去匆匆。”

    墨紫作为盲目护妹的老姐,对于豆绿这样的抱怨,可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她最好金银把豆绿当成菩萨来供着,虽然不太可能。

    “豆绿,这个八两只是来给你送点心么?”中年大叔送糕点,墨紫看不太习惯。还有,元澄说过金银身边最厉害的高手叫八两。如果,没被那个取名无能的大少乱来一气的话,那么就该是同一人。武林高手端点心递白巾给一个花匠姑娘,是显示金银对豆绿特殊照顾?

    “嗯。平时一般由七两婶送来的,不过七两婶要是忙不开身,就由八两叔送。八两叔是府里杂役,公子不差遣他外出的话,他就各处帮手。”豆绿递给墨紫一块桃酥。

    “七两又是谁?”元宝满天飞,抓一个按斤算两。

    “八两叔的妻子,也是府里的厨娘,不做饭的时候就管管花草,给府里的人做衣裳……”豆绿想一下,就蹦一个活儿出来。

    墨紫看来,这位七两婶一年到头恐怕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就好像全能的,什么都会干。豆绿赏花会上的裙子明显过大,如今同样的裙子却正合身,多半是七两的功劳。还有八两,杂役还当马夫,跑腿的,护院,端茶送水的,身兼多职。

    “金银这个小气鬼。”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人心甘情愿给他打工?“豆绿,改天带你买新衣裙去。”她们不是贵族小姐,可在落难之前,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她自己穿旧穿破无所谓,可看着豆绿裙摆上一个大补丁,视觉上受刺激。

    “姐姐,不妨事。我整天待在花屋里,也不常外出。旧衣服好干活,穿得也舒服。说起来,我最想念姐姐亲手给我做的那件裙兜,颜色不显脏,往脖子里一套,背后打个结就能搬花盆,还有口袋能放小剪。可惜,没能来得及带出来。”豆绿从不爱打扮,甚至有些怕,因为以前爹爹和兄长叫侍女来打扮自己,就是带她进宫。她不喜欢玉陵皇宫,藏在佛堂檀香中老太后犀利的目光,皇帝超乎寻常的关心,还有太子像要生吞活剥自己的奸笑,简直让她窒息。有句话,她放在心里很深的地方,不敢跟姐姐说。爹和大哥死了,她一点都不伤心,反而松了口气。

    墨紫瞧豆绿有些暗沉的脸色,以为她还在难受那件“工作服”,笑道,“这有什么,我给你再做一件就是,别嫌我手笨。你知道的,女红我一向是马马虎虎。”而且,自从有了绿菊,她就光动嘴皮子了。

    豆绿欣然而悦,笑颜比百花还美。

    “姐姐,我这一年又开始做那个梦了。”这件事却不想瞒着,“上回不及跟你说。”

    豆绿从小就常做同一个梦,梦里大火熊熊,有一双手将她和墨紫推出火海,但她看不清大火后面的那张脸,除了凄厉的叫喊声,也听不到别的。

    墨紫自然知道豆绿的这个梦。梦境是人记忆的回现,因此她听豆绿说起之后,很是费了一番脑力,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去问父亲,父亲刚开始很不耐烦打发了她,后来却专门叫了姐妹俩过去,说她俩小时候老家里着过一次火,豆绿当时不过两岁,多半吓到了。

    两岁的孩子,一般而言,是没有记忆的。墨紫本来对父亲的说辞有怀疑,可豆绿承认梦里的自己差不多就是两岁大小,而墨紫大约四岁。她只能认为豆绿有不一般的脑细胞,比常人记事早。她又问家中一些老仆,证实了大火一事。于是,自编一套完整的故事讲给豆绿听,豆绿就不再梦了。

    “还是瞧不清脸,听不出话音?”墨紫皱皱眉,这场梦未免跟了豆绿太久。有些担心,嘴上却安慰,“可能是咱们遭了这样的大难,让你跟小时候的事想到一起去了。”

    “我这次……听到了声音。”豆绿咬唇,眼中对墨紫的安慰抗拒,低头低声,死命盯着桌子,“姐姐,我想——火里的那个人是娘。”

    “什么?”墨紫以为自己听错了。

    豆绿突然抬起头,眸光很清澈,“那声音叫我们好女儿,不是娘又是谁?”

    墨紫头立刻疼了起来,愣了半晌,说道,“豆绿,娘是在你两岁的时候生病过世的,你不也知道么?可能……可能是你一下子孤苦无依,所以想娘了。梦只是梦,不是真的。”即使有记忆中的一部分,却会歪曲夸大混淆。

    “也许,娘是为了救我们而死的,不是病死的。在梦里,我叫娘的时候,那人哭了。”哭得那么伤心,让她醒过来都禁不住流泪。

    “这个梦,你做了好多年,如今梦境越来越真,只能说明你日有所思。”墨紫往豆绿嘴里塞了一片糕,“我们姐妹如今团聚,以后慢慢就不会再做这个梦了,相信我,别胡思乱想。”

    豆绿用力咬着酥糕,眼圈儿却红,真哭,“不论是病还是火,娘总是不在了。我很傻,对吧?”

    墨紫也很心酸,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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