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会做饭和简单炒菜,饿不死。”他曾过一段很长的清贫日子。
墨紫先是一惊,继而想起他遭逢的变故,立刻便懂了,“哪天让我尝尝你的手艺,焖白饭都行。”
“好。”元澄浅笑。
墨紫出府时,共三辆大马车。
围守领头的见每辆车上都有四五人,有些疑问,“宋女官回司正府,为何带元府的人去?”
墨紫让落英拿出一摞纸,“我因为少住自己府中,而元大人这儿又少人手,就把司正府的仆从管家带过来了。这些是他们同我签的契书,官府盖了印的。”
领头的一张张看了,确实都是与司正府签的活契,年限三年五年不等,日期都是大半年前的。又朝站在大门里为人送行的元澄,心想只要这人还在,而且司正府里的仆从他没道理不放,于是点头挥手,卫士们纷纷让出一条路。
墨紫回望元澄,微微笑着颔首,转身进车里,对赶车的赞进说了声走。
车行一半时,转进一家新开大酒楼车马道上。
南衙卫队长带着百人在不远处跟着,看到这四辆车缓缓驶进门里,顿时生疑。他是萧维一起长大的伙伴之一,此次受命“保护”宋女官,是接到萧维特意关照的。别人以为能许配给年轻有为的少将军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可萧维却告诉他要千万小心别让人跑了。他虽半信半疑,但和萧维笃深的交情让他因此对宋女官保持警觉。他点了一个小分队的人,往酒楼停车马的后院走去。进去却看到马车都在,宋女官和赶车的小伙子正说话。过了两刻,几个店小二抬了四大个装饭菜的木屉,宋女官的丫头给了银子。
原来是买吃食。队长看着宋女官上车,定了心,继续不紧不慢跟在车队后面。
他们离开酒楼不多时,就有一行人从酒楼正大门出来。为首的,却是刚才还在车队中充当管家的李砚张震,并且紧跟着女扮男装的豆绿和桦英,后面韦岸领着的五六人,都是为元澄效命的人。他们其实都不是简单的仆从,而是雷震门教出来的好手,平日在府里打杂做饭。
豆绿上了马,对李砚他们说道,“姐姐虽然请各位照顾豆绿,但豆绿知道如今事态紧急,并不希望自己拖累大伙儿,该赶路就赶路,该吃干粮就吃干粮,豆绿不是吃不起苦的人。”
李砚赞她,“妹妹和姐姐一样,都能独当一面。确实此行要赶急路,既然豆绿姑娘这么说,我等可就不特别照顾了,早一日离开大周,就少一分危险,也能让大人和你姐姐安心。”
豆绿目光坚韧,“我绝不拖累任何人。”
张震也夸,“好姑娘”
众人直奔南门。
再说四辆车驶进大司正府,立刻由南衙卫将各道门和外院守住,队长还亲眼看着墨紫她们进了内园,再三确认守卫严密,这才放心让人去告知萧维。他哪里知道,一招金蝉脱壳,主角虽然没走,但已无后顾之忧了。
赞进进屋来,“四围和门都安排了守卫,外院定时有人巡逻。”
代替豆绿和桦英的阿好阿月看向墨紫,“我们去看看?”
墨紫点头,待二人走了,问赞进,“你可有把握不惊动那些人出去传信?”
说到武功,赞进如今很自信,“有把握。”
墨紫拍拍赞进的胳膊,全然的信任和交托,“这几日传递消息就靠你了,待会儿我写封信,你帮我交给肥虾他们。”
赞进嘿应了。
“我做什么?”落英闲不住。
“你去杨凌那儿,问他有没有办法买通刑部大牢的看守,让我见元皎娘一面。”墨紫派活给她。
落英不懂,“见那个女人干什么?灭口?”
墨紫讪笑,“想什么呢?我去探监,人死了,罪名就查实到我和元澄头上了。”况且元皎娘虽疯到连儿子都要害,但毕竟是亲妈,这人决不能由她来灭的。
落英嘻嘻乐,不再多问,办事去了。
第二日一早,杨凌就捎来消息,说已经打点过了,日落时分可以进去送趟饭。
墨紫着人买了些好酒好菜,天黑时,悄悄让赞进带出府,来到刑部大牢。
放他们进去的牢头不是杨凌熟人,完全是靠银子打点。一边领着往下走,一边抱怨送饭这事有多麻烦,万一让上官知道,饭碗就丢了云云。大周官场开始腐坏也不是新鲜事,赞进先塞一张百两银票,他哼唧唧说不够兄弟们买酒喝,再收到三百两时,立刻让他完全换了张嘴脸,笑模样低矮背,还说今夜都是他的手下,他们只管说话。
墨紫一字不语,身形几乎让赞进全挡住,因不想引人注意,还换了男装。
元皎娘关在最下面一层,又阴又潮,牢房小得只容走两三步。可能因为她会武功,四面全是拳头粗的铁栅栏。一只破碗丢在栅栏前,污糟糟的颜色令人想象不出里面盛过什么,仍吸引了两只老鼠吱吱叫,拿恶鬼般的红眼瞪着来人,全然不怕。
牢头收了那么多银子,再不识趣不象话,守在二道门外,只远观不侧耳。
“皎姑姑,我带了些吃食,你慢慢用。”墨紫对着火光外的人影说完,蹲身将酒菜送进铁栅栏里。
灰鼠蹭蹭窜过来,冷不防被两只手勒住,摔到墙上血肉横飞。皎娘目光冰寒,从墨紫的脸上慢慢移到地上的酒菜,盘腿坐下便吃。身在牢中,长发却理得一丝不乱,面容洁亮,白囚衣还很平整。
她对待儿子虽似疯子,这时看起来却是个高雅端庄的美妇,可以想见年轻时她会有多么动人的容颜。
墨紫惋惜,“不过错爱了一个男人,就错过了自己的一生,何苦?”
元皎娘冷冷看她一眼,“说谁错爱?我无怨无悔。今生不能做夫妻,我等来生。来生成不了,我等再下辈子。生生世世,我情我愿,与你何干?”
如此执念
墨紫长叹,“同为女人,我没办法指责你爱得刻骨铭心,甚至想要生生世世相随。那确实是你的自由,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包括你自己的骨肉。”
皎娘陡然抬头,“怪不得能笼络男人心,一张嘴能言会道,连我也差点让你哄了。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疯了,为了一个死人什么都不管不顾,即便是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也用来复仇。但这个孩子不是那人的,也不是我要的,我生了他,就一定要把他当宝吗?他的命是我给的,还给我,不行吗?”
“你要在心里当宝当草自然随你,但他一旦出生了,脱离了你,你就无权讨要他的命。他是他,你是你,杀人照样要偿命。他如今出来不方便,让我来帮他传几句话。这次的事,他就当还你的生养之恩,无论结局如何,他对你不怨不恨。还有,你当了他一年的姑母,他说还可以多还一次情,问你是否想活命。”
皎娘举止优雅得撕着鸡肉,吃相很美丽,说话却无情,“你只需转达一句话给他,我和他黄泉路上再相见。”
“尊重你的选择。”墨紫要走。
“你说的,亦或是他说的?”皎娘的声音轻飘过来。
“我说的就是他说的。”到了这个时候,遇到这样的至亲,划清界限不可耻。
墨紫刚回到府中,落英匆忙迎上来,给她一封信。
“姑娘,半个时辰前,秀姐请人急送来的。”
墨紫拆开一看,面露喜色,“无忧开始痛了,估摸不是今夜就是明晨。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去趟大牢我心里正七上八下,怕皎娘看出什么来。”
“我猜着是无忧要生了。”落英也面带笑容。
现在,就待黎明。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427章 亭下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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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亭下有路
通往湖中亭的桥亮着夜灯的时候,是元府最美的景致。
铭年将亭前两盏灯用铜扣盖熄,望着远近深浅的飞宇挑檐,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元澄正在亭中看春秋列国传,听到他那声叹,便道,“不舍么?”
“刚来那会儿,这里就跟废墟似的,小的还想学士府怎能寒碜到这种地步。可是等重建完了,小的就怀念墨紫姑娘说能就地烤兔子的时候。如今熄了这一盏盏灯,就好像把回家的路都封没了一样,一时有些彷徨。”有家的感情放在里面,难舍。
“熄了身后的灯,前方才有光。封了身后的路,前方才有路。”元澄突然放下书,双手撑亭栏,往暗沉的水面看去。
铭年见状,紧张起来,“大人,来了吗?”
片刻过后,元澄摇摇头,“我以为听到水声,不然你过来帮我看看?”
铭年走过去,眯着眼朝湖上瞧,正想回头说鬼影都没一个,视线不小心落在扶栏正下方。
一张笑嘻嘻的湿面。
“啊——”铭年吓喝,倒退两步。
一阵风吹熄了桌案上的烛台,顷刻伸手不见五指。
有人跑上桥的脚步声,且道,“元大人,发生了何事?”
元澄回答,“铭年手滑,差点翻下湖去,情急就喊了。没事。”说罢,烛光重新亮了。
桥那头有两三道影子,速来速去。
“果然伏了暗桩,还好没直接蹿上来。”原本贴在亭脚石壁的那张脸闪到锦幔后头,笑得贼兮兮,正是臭鱼,又对铭年说,“小老弟,胆子恁小点儿。”
墨紫同样躲在视线的死角,一身鲨皮衣乌黑吸光,窈窕的身体曲线毕现,细手长腿腰如柳枝。
铭年只看了墨紫一眼就撇开视线,嫩脸红老,盯着脚尖心道,什么怪异衣服,也好意思穿出来。
元澄也微愕,还不忘鉴赏一番,说笑一句,“巧心思。皮衣防水保暖,如此贴身,游水亦不必担心缚手束脚。只是若让萧将军看到你这一身,又得急了,如此惊世骇俗也。”
墨紫斜白眼过去,“你不急?说那么大方?”
“惊世骇俗之举,多是他人眼中不容的。眼不容,乃心不正。心正,便是一丝不挂的妖娆晃在面前,也不惊不动,视若平常。”
元澄的话一说完,铭年就为自己平反,“小的心很正,就是不好意思。”
墨紫轻笑,身形微闪,大半让幔挡了,“你家大人说得心不正,并非一定是邪恶念头。”
“心有遐思,邪乎恶乎。”元澄不领她的情,指着铭年调侃,“你跟墨紫姑娘说实话,为何不敢瞧她?”
铭年顶嘴,“非礼勿视。”
“你觉得墨紫姑娘这一身不合礼数,却已经是错了。不过是一身泅水衣,与礼何干?”元澄其实是在教铭年道理。
铭年聪明,一点便通,施弟子礼,“大人一席话,铭年受益匪浅。”
“元澄,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当师傅的样子。”墨紫嘴上不饶人,心里却道他辨得精彩。
岸上那几枚暗桩本有些惊警,可看了一会儿,见亭中两人始终只是在说话,就放了心。又过了片刻,看到那位不太爱睡觉的元大人终于出了亭子,叫铭年的小管事低低提着盏灯,两人往休息的院落走去。桩子们忙也转移地方。
但他们怎么也没料到,在他们走后,伸手不见五指的亭子里还有人。不但有混进来的墨紫和臭鱼,元澄和铭年也都在,而出去的,是穿了他们衣服的华衣和小衣。
四人各守一根柱。整个湖中亭出自墨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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