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杪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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杪冬-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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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已经不早了,小路两边滚动着水珠的蔬菜瓜果却还是新鲜得可爱。街道上叫卖声此起彼伏,还有那些口音奇特的嬉笑怒骂,让空气暖洋洋地洋溢着生活的味道。
  杪冬小心跳过让人打滑的菜叶,脚步轻快地往前走。
  茶楼里歌女的清唱婉转悠扬,杪冬停下来站在门外听了会儿;小摊上的手工艺品精巧可爱,他拎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又在摊主期盼的目光中放下离开;柳树下和一个半梦半醒的老伯对弈一局,讪讪地输掉身上仅存的玉佩;走到河边遇上恶作剧的孩子们,被泼湿衣裳后嬉笑着加入战局,然后彻底地从头湿到脚……
  玩起来总会忘记时间,走过热闹的大街,走过青石小路,走过曲曲折折的木桥,再回到顾府时,天已擦黑。
  
  “我以为你又被谁三言两语就拐跑了?”
  门口那人轻挑着眉,眼里满是戏谑。
  杪冬披着满身霞光,歪着头笑。他想了想,回答说:“我不会不辞而别。”
  青衣人眯了眯眼,抬起手似乎想顺顺他乱糟糟的头发,却在半空中顿了顿又收回来,掩饰般地摇起扇子。
  杪冬低头想着不知院子里那些人还在不在呢,没有发现这个小小的动作。
  
  从这以后,两个人相处的方式开始明确起来。
  青衣人总有各式各样的朋友要拜访,杪冬就跟着他从这个院落跑到那座山庄,然后再溜出来,在那些陌生的城镇山村里独自走过、看过。直到太阳掉下山头,他才拖着长长的影子回到和青衣人临时落脚的地方,休息一夜,等到第二天,又开始这样的,一个人的旅途。
  




第 3 章

  杪冬觉得,邶水的苏圣是个挺奇怪的人。
  “第一个……把你丢在一边不管的朋友吧?”
  没有访客聚会游赏的小花园安安静静的,可以听见那些藏在草木缝隙中的一丝丝虫鸣。天气很好,时不时有轻风吹过,杪冬趴在凉亭的扶栏上,舒服地叹着气。
  “苏圣的傲可不一般,”青衣人慵懒地回答,“能让我们住进来,已经给足了面子。”
  杪冬笑了笑,回过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不小心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杪冬怔了一下,又转回头,微微垂下眼眸。
  
  杪冬知道青衣人定是不简单的。
  不是因为他那些地位不凡的朋友,而是因为偶尔在不经意间,他会流露出一种不容侵犯的睥睨天下的气势。
  那种气势,杪冬曾在顺帝身上见过。
  鬓角的发丝被风吹起来,迷住了眼。杪冬偏偏头,疑惑了一下自己转到顺帝身上去的思绪。
  
  说起来,顺帝也已经三十出头了吧,不过看上去却年轻得完全不像是已过而立之年。
  杪冬并没有仔细观察过顺帝的相貌,因为在宫里偶尔瞥见他的脸时,杪冬总会被那人眼里的慑人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于是便低下头,不愿再看第二眼。但其实顺帝是长得极为俊美的,只是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总压过了他似乎永不会褪色老去的华美容颜。让人在第一时间,只注意到他身为帝王的尊贵与威严。
  
  是个完美的人吧。手指慢慢摩挲着扶栏的边沿,杪冬心不在焉地想。
  
  或许杪冬与顺帝应该比较亲近。
  不过也只是应该。
  杪冬是太子,太子相比于其它皇子来说自然与顺帝见面的次数多一些——至少明面上应该是这样。可是,杪冬与顺帝的关系其实并不怎么亲近。
  十六年的相处,顺帝罚他的时间比与他说话的时间更多。
  这里面有杪冬刻意为之的因素在,有顺帝刻意为之的因素在,还有秦贵妃刻意为之的因素在。
  为权,为利,为求生存。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或许是牵扯不上个人感情的缘故,杪冬不会讨厌顺帝。
  不讨厌,不喜欢。对于杪冬来说,顺帝大概是个轻飘飘的偶尔想起时感叹一句“是个完美的人吧”的存在。
  所以,他的思绪转了转,又转去其它地方。
  不知道无赦还好吗?总是咋咋呼呼的小园子,不会又惹出什么麻烦吧?啊,反正顺帝和他的皇子大臣嫔妃们都还在北乡呆着呢,闹出点麻烦来也不要紧吧……
  转着转着,思绪就绕到周皇后身上。
  然后又是素安。
  然后,杪冬微微眯起的眼眸里,才真正开始泛上些暖意。
  
  “等会儿和苏圣一起出去散步。”被遗忘在一边的青衣人忽然开口。
  游走的神思似乎还没流转回来,杪冬趴在阳光下,懒洋洋地、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喜欢在午后太阳最烈时出去散步的,杪冬只见过苏圣一人。
  苏圣和青衣人并肩走着,杪冬跟在他们身后,无聊地用脚尖踢着小石子。
  不过杪冬的无聊并没维持多长时间,脚边路面上形状奇怪的刻纹轻易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侃侃而谈的青衣人和苏圣被他丢到脑后,杪冬开始兴致勃勃地研究弥漫在这个城镇里,浸润在细微处的邶水特色。
  像是造型独特的檐角啦,用途不明的石盘啦,顺着水流折了两折的双桥啦……即使是店面招牌上某个文字与别处不同的勾画,也可以让他停驻脚步看上一阵子。
  所以,当他再抬头时,惊奇地发现青衣人和苏圣身后跟了一大群人。
  
  人头攒动,声音亦很嘈杂。杪冬踮踮脚,隐隐看见苏圣回头和谁说话时略显狂狷的脸,以及青衣人不变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怎么回事啊……”杪冬挠挠头,喃喃自语。
  “咦?”身边有人听见他的话,很不可思议地提高了语调,“难道你不是来请苏先生解惑的?”
  杪冬转头看他,那个被热情的人群挤到最后的年轻人一脸惊讶。在弄清楚杪冬是外地人后,他便开始津津有味地解释这个邶水特有的景观。
  
  原来那个苏圣是出了名的学识渊博,才思过人,并传言这世上没有什么问题可以难住他。于是上门求教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惹得喜静的苏圣烦不胜烦。后来,他索性拒不见客,找上门的人不论何种身份何种目的都会被毫不客气地撵出去。也由此,邶水一带的文人学士有了疑问都苦于无处求解。
  “……但是,苏先生品性高尚——”
  “于是便特意挑出散步的时间来为你们解答疑难?”杪冬接过他的话。
  年轻人用力点头,杪冬看着他异常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翘起嘴角。“我们落后很多了,”杪冬指指前方,笑道,“快些赶上去。”
  年轻人哎呀一声,拔腿就往前跑,边跑还边回头招呼杪冬也快些。杪冬朝他挥挥手,脚步却依旧慢悠悠的。
  
  杪冬不怎么理解这个世界对学者的疯狂崇拜,但这些单纯的人们确实干净得可爱。
  年轻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中,杪冬收回视线,眯起眼看了看亮晃晃的天空,犹豫着是不是该另外找一个方向,来开始属于自己的邶水之旅。
  决定还没做下,变故横生。热闹的大街忽然安静了一会儿,下一瞬又变得更加嘈杂。人群闹哄哄的,杪冬从那些崇拜者言词犀利的责备中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也不过是一群玩打仗游戏的孩子,正在兴头上没注意到这是苏圣散步的必经之路,不小心将泥团砸在他身上。
  孩子被恼怒的人们赶到一边,苏圣拭了拭白袍上的泥印子,不悦道:“够了,走吧。”身后有人赞叹说:“苏先生果真大量。”苏圣并不搭理,皱着眉头一味往前走。
  混乱的人群又纷纷跟上,杪冬却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快要哭出来的孩子,抿了抿唇。
  
  他转过身,悄悄跑到他们身边去。
  孩子们讪讪地站在那里,一脸沮丧。砸到苏圣的女孩边抹眼泪边抽抽嗒嗒地嘟囔:“我又不是故意的……”
  杪冬笑了笑,摸摸她的头,然后弯腰拾起一个泥团,用手指捏了几下。
  
  “你看,兔子。”
  泥巴捏的小兔子趴在杪冬手心上,女孩怯怯地从指缝里露出眼睛,良久,才抽了一下鼻子,小声说:“没有眼睛……”
  “没关系,”杪冬翘起嘴角,“我们可以用树枝把眼睛画出来。”
  女孩一下子忘了哭泣,兴冲冲地找来细树枝,在杪冬的指导下左边一点右边一点,兔子的眼睛就画出来了。
  “哗——”她捧着泥巴兔子开心得转了几个圈,别的孩子也抛开对陌生人的羞涩,一窝蜂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大哥哥会捏老虎吗?会捏小狗吗?马呢?驴子呢?还有大将军!我们街头有个捏面人的,捏的大将军可威风啦!可是娘都不给买,大哥哥会不会捏大将军呀……”
  杪冬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地回答,最后说:“我教你们捏好不好?”
  于是孩子们欢呼一声,坐下来跟着杪冬捏泥人。可惜他们没有安静太长时间,没过一会儿又拎着泥巴相互乱扔。
  杪冬在一边笑着,任他们把脏兮兮的手往自己脸上衣服上蹭。
  跑累了的孩子们坐在地上休息,还任性地要求杪冬给他们讲故事。杪冬无奈,拿起捏好的泥猴子泥兔子开始编,简简单单的故事,那些孩子却瞪大眼睛听得特别认真。
  
  太阳慢慢西沉,孩子们的爹娘三三两两找过来,或笑或骂地带他们回家。
  “杪冬哥哥明天还来和我玩吗?”女孩一只手牵着她的娘亲,一只手捧着小兔子,恋恋不舍地问。
  杪冬摸摸她的头,只是笑,不说话。
  温柔的女人不好意思地笑,边低头责备说不要麻烦大哥哥呀,女孩不满地抬头辩驳,两人说着话逐渐走远,愈变愈小的身影在夕阳中似乎闪闪发光。
  杪冬默默看着,脸上浮起浅浅的笑。
  
  黄昏总是最温暖的,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肚子饿的时候,想要睡觉的时候,有人会说,天黑拉,我们回家吧。
  带你离开这里,回家吧。
  
  杪冬抬起头,橙色的光线抚上他的眉角发稍,让那张平凡的脸忽然变得有些不真实。
  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衣人摒住呼吸,轻轻唤了句:“杪冬?”
  
  『杪冬?』
  
  风吹起长发,回过头去的时候阳光似乎被割碎了,化成一只只金色的蝶飞散开来。
  或许是夕阳太过美丽,杪冬忽然笑起来,说:“嗯,我叫杪冬,十二月的那个杪冬。”
  
  还记得那个遥远到让人落泪的黄昏吗?
  如果一个人在夕阳里太寂寞,那就等等看会有什么人来带你回家吧。
  
  那个名字叫素的女子柔柔笑着,雪白的皮肤,乌黑的长发,像画里的公主一样漂亮。
  七岁的杪冬顶着一张倔强的脸,偏开头,说:
  『我叫杪冬,十二月的那个杪冬。』
  
  然后呢?
  然后,好像就是幸福的开始了。
  




第 4 章

  雨淅淅沥沥,下得颇大。
  一旬大师说,虽然雨水是上天的恩赐,可是下得太多,气会堵住的。
  杪冬不明白一旬那些好似藏着玄机的话,他只知道,要是一直下雨,河川的水会上涨。
  
  一路跑回来的杪冬微喘着气,他拭了拭脸上的水珠,收起油纸伞,推开青衣人的房门。
  “我要去黎县。”杪冬开口说。
  青衣人从书里抬起头,奇怪道:“怎么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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