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齐之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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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齐之姜-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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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薄刀劈了最好的一块肉放在我面前。我伸手去拿他的醴酒,被他挡下了,只给我柘浆。
  
  我悄悄说:“你看彭生长得真丑,又黑又胖,就像你猎回来的豕。”
  
  彭生是父亲最小的儿子,还在襁褓里,吃不动肉,我很高兴不用再分他一份。其实我们也吃不完,但我总是想从诸儿那里分到更多。希望多得一些兄长的眷顾,是年幼孩子的天性。
  
  诸儿笑道:“婴儿都是这个样子的。你小的时候一遭风吹,脸就红得像猴子屁股,现在长成美人了,却说弟弟像豕?”
  
  我嘟着嘴不说话,要是小白这样说我,我早拿铜觞砸他的头了。可他是诸儿,威望素著的大哥,我能在其他兄弟们面前撒欢地胡闹,和小白还有纠打到头破血流,偏在他面前不行,我总想让他觉得我是一个举止娴雅的妹妹,有姑母一样的林下风致。
  
  他见我不吭声,又道:“我今天还猎到狐狸,毛色极好,本想送去匠人那里制一件狐裘给你的,你若不理我,我就给别人了。”
  
  我吮了吮手指,道:“我自然要的,半夏有吗?”
  
  他用薄刀将我面前的肉分成小块,附耳说道:“你可别和他们说是我给的,再没第二件了。”
  
  我高兴起来,抿着嘴笑。
  
  诸儿切了同样好的一块肉叫纠拿去给半夏,半夏蹙眉道:“我不吃炙豕,怪脏的,你们自己吃吧。”
  
  但凡这样的宴会,她只吃精食细脍,断不会像我们一样用刀割肉吃。我很看不惯她的矫情,斜她一眼,又大啖了几口。
  
  半夏不吃,这块好肉就便宜了纠。小白想去抢,两个人又抱作一团。要是平时,我也和他们一起疯,可珠玉在侧,我就不会。我只安静地坐着,歪着头靠在诸儿的臂膀上,听他对我切切细语。
  




瑞香

  隔天夜里,我就去诸儿的寝宫拿我的狐裘。
  
  诸儿笑我心急,“哪里有这么快就好的,等做好了就差人送来。”
  
  我也知道不会这么快,不过假借托辞罢了。
  
  我小的时候生得娇俏,又甜嘴乖舌,很会说话。诸儿见了喜欢,常抱我到他的寝殿里睡。母亲也乐见我和世子相好,并不阻拦。我在栖梧宫里一住就是三五载,睡惯了他的漆木榻,听惯了他哼唱的绵软小调。大抵从去年开始,父亲和郑国商议联姻的事,诸儿就不许我在他的宫里睡了。可我偏是个恋旧的人,换了个地方,换了张榻,倒生出失眠的疾来,看了不少巫医方士也不见好。
  
  偏偏诸儿又不许我在他这里睡。
  
  除非……我耍赖。
  
  我从腰带上解下个荷包,倒出一小团乳白色的油脂,献宝似的拿给他看:“狐裘我倒不急,瞧我今天得了什么好东西?”
  
  “龙涎香吗?”他答。
  
  我点头,取过诸儿腰间的匕首,想把它劈成薄片。诸儿怕我手拙,反弄伤自己,便把刀接了过去。见他食指抵着龙涎,执刀熟捻地将它劈成蝉翼般的薄片,我暗自欣赏他优雅的手型。手起刀落,那些龙涎雪花似地纷落进红木案上的鎏金兽炉里,被炉里窜出的火舌轻轻舔噬着,白蜡一样化成油滴。
  
  须臾之间,暖烟轻袅,瑞香渐浓。
  
  我喜欢佩兰薰香,这么多香味里,瑞脑之香最得我的心意。我深吸一口气,解开玉带,脱下深衣,爬上他的榻,才要掀被子就被诸儿捉将下来。他取过我的深衣把我裹在里面,我挣扎了两下,动弹不得。“你又要干什么?”诸儿攥眉道,语气颇有无奈。
  
  “漏静更阑,又有这么好的凝神香,我自然是要睡觉。”我答得理所当然。
  
  他叹了口气,紧了紧我的深衣,让我抬头看他,“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在我这里睡。”
  
  “可我的香在这里,龙涎难得,我央了杨夫人半天才得着一小块。”杨夫人是彭生的母亲,近来很受父亲嬖幸,三天两头有些希罕的赏赐。这香也不是我去要的,杨夫人得宠自有她的道理,此人好行小惠,四处打点的时候自然少不得我的。
  
  “你想要什么,问我便是,何必去央别人。”诸儿喊内侍拿了个漆盒给我,我打开一看,里面大大小小的龙涎,细若凝脂,全是上好的货色。
  
  他把盒子交到我手上,“你若喜欢,这些都给你,我送你回宫去。”
  
  我本来也不短这些东西,不过就是一个幌儿。我挣了几下,诸儿用深衣把我包得死紧,我挣脱不开,只好佯装吃痛,他立刻就把手松开了。我见几而作,一把推开他钻进被子里,蒙着脸耍赖道:“我就偏要我这块龙涎,我就偏要睡你这张榻!”
  
  “我把这香炉也搬去你屋里,你别在我这里闹。”诸儿又想来捉我。
  
  我扒住榻沿不放,擤了擤鼻子,泫然欲泣,“你不允,我就哭!”放刁把滥这招我练得最为纯熟,就是吃定诸儿见不得我哭。
  
  “那你睡在这里吧,我到别处睡去。”诸儿甩手欲走。
  
  我连忙从被子里钻出来拖住他,哀求道:“多好的龙涎,一个人也是熏,两个人也是熏,你可不要浪费了,你还是不要走了。”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摆弄他的手指,自小跟着他,当然知道耍赖不行就要撒娇,软硬兼施,不怕他不就范。
  
  他看着我,从我的手心里抽出指头,用手掌抵着我的天灵盖,半晌也不肯点头。见他没计奈何喟叹一声,我其实也很想为自己一叹,以前诸儿对我有求必应,如今我要他允我一件事,是越来越费劲了。“那你在这儿陪我说说话总行吧?等我睡着了你再走,你也知道我有疾,总是睡不好。”我一向识实务,以退求进,方为上策。
  
  诸儿终于颔首,替我盖好被子,坐在榻边轻拢我的头发,“怎么吃了这么久汤药也不见好?不行就再换个疾医瞧瞧。”
  
  “换个疾医也是这些苦汤,是药三分毒,沉疴不见好,倒又添新疾。明明我在你这里就能不药而医,你却忍心看我受这些罪。”我掀开被子想把他裹进来,被他挡下了。我不依,挪过去把头枕在他腿上。
  
  “桃华,开了春半夏就要和卫国世子成亲了,再过几年就轮到你和郑国世子。你现在是大姑娘,不能老在我这里胡闹,你明白吗?”
  
  “开了春半夏就要走了,以后父亲就能和卫国交好。卫国世子总算是个美人,是半夏看得上眼的。我呢,再过几年也要走了,谁知道郑国世子是个什么样子?也许是个癞头呢?”
  
  “郑国世子自然也是个美人,不然怎么配得上我的桃华呢?”诸儿的手指穿过我的头发,把我搔得酥酥痒痒的,我半坐起来,偎进他怀里。
  
  “能有人美得过你吗?”我捧起他的脸端瞧,“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天下诸侯,美人多出齐姜,诸儿面目如画,仪态出尘,更是美得无可比拟。
  
  诸儿扬起嘴角,笑道:“郑国世子自然会适你的愿。”
  
  我恼他不知道我在赞美谁,只好叹气:“要我说齐国姜姓多出美人,父亲就该多生些女儿,要你们这些漂亮儿子顶什么用,还不如送我们去结二姓之好,倒能换个天下太平。”
  
  “你不要胡说,女孩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怎好说是父王利用?你也就会在我这里胡闹!”他用宽大的手掌覆住我的眼睛,想让我安静下来。常年跃马弯弓,他的手掌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我总是喜欢用脸去磨蹭。
  
  “就算我胡闹,还能和你闹几时?我纵有眷眷之心也总是要走的。你倒是舍得我,说赶就赶。”乘着说话,我动了动身子,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专心汲取温暖。
  
  他用下巴抵住我的额头,轻搂我的臂弯又施了几分力道,我被他箍得有些紧,却不肯呼痛。我说:“我还不想睡,你唱个曲子吧,和以前一样。”
  
  “好啊,你想听什么?”
  
  既然要和以前一样,就自然要做到一样。我探手去摸他的玉带,替他解开,拉他上榻。他也没有再推拒,乖乖脱了靴子,放下帷幔。我分了一半被子给他,凑进他怀里,道:“就唱《蔓草》吧,我最喜欢听你唱这个了。”
  
  “野有蔓草,零露潯狻S忻酪蝗耍逖锿褓狻e忮讼嘤觯饰以纲狻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我闭着眼睛,听他浅吟低唱,林籁泉韵,洋洋盈耳。他抱着我,隔着被子在我的背上轻轻击节,我被拍得惬意,片刻就睡沉了……
  
  这一觉睡得酣畅,醒来已过朝食。诸儿清晨的时候就出门了,我摸了摸他睡的半边衾枕,早就凉透。瑞脑烟残,沉香火冷,只留浅浅遗香袅绕鼻尖。我不是爱悲花悯月的人,可才伸了个懒腰,却生出惆怅了。
  




荷华

  我去诸儿那里催了几次狐裘,变着方子在栖梧宫里赖了几夜。诸儿当我心急,便催人赶制,没多久就差人送来了。
  
  我也不是不识货的,这裘集腋而成,绝非一狐之皮,倒不知诸儿打的那头缝在哪里了?匠人们虽赶得紧,却也不失精致,这裘既轻且暖,寒冬腊月里恰需这样一件。我将它帔在身上,揽镜自照,白衣胜雪,更衬得我唇红黛绿。走起路来,毛尖一根根颖穗似的竖着,随风摆动,摇曳生姿。
  
  我穿着新得的狐裘,走得委委佗佗,领着果儿去半夏的寝宫。
  
  路过书房前的院子,小白和纠穿着鹿皮袄,正举着弓箭打闹。因我今天穿了新衣,无意加入他们的战局,就绕道走开了。
  
  半夏和芙蓉在屋里做女工。她的嫁妆已经快堆成山了,还是没有罢手的意思。
  
  芙蓉是半夏的侍女,和她一样,一板一眼的,叫人生厌。原先半夏给她起名荷华,她第一次给我请安,我就拿砚台砸破了她的额头。我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犯本公主的讳。”后来半夏就给她改了名字。
  
  无论怎么看,都是我的果儿好。
  
  果儿比我大一些,原是在彭生那里伺候的。我第一眼瞧见她的时候,她正插着腰在院子里骂人,斥责那些内侍们偷懒不上心。小小年纪,凶起来活像个泼妇。我以为只有这样的丫头才能护着主子,心里喜欢,便向杨夫人讨人。杨夫人平素里也没注意过她,见她横眉立目的样子,有些看不惯,就做了个顺水人情,让她跟我走了。
  
  得了果儿第一天我就跑去半夏那里招摇了一番,我说:“你看我的果儿长得像个大桃子,多喜气。你的芙蓉成天愁眉泪眼的,活像个嫠妇。她面相不好,当心克死你。”因我的这句话,半夏借故打了果儿,果儿跟着我第一天,就平白挨了芙蓉一顿掌掴。
  
  我走近半夏,兀自转了一圈,芒尖似的狐毛因风而起,翻了一层白浪。我道:“姐姐看我新得的狐裘,好看吗?”
  
  半夏停下针线抬头看我,蛾眉宛转,秋波盈盈,嫣然笑道:“妹妹是个美人,穿什么都好看。”连话音儿都比平素里亲切。
  
  我是美人,我自己当然知道。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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