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八怪传奇(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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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八怪传奇(下卷)-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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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牢里,万一捅上去了,一查二查什么鬼事儿跟着就来了,到那时候,芝麻能成西瓜。这个郑板桥不是好惹的主,他想把小事闹大呢,若象当年钦差大臣凌枢那般,倒楣的就不是吴子坤一个,或许连同他也得栽进去。越想越后怕,忙不颠跑去找了上峰钟文奎。钟文奎也刚刚接到朝廷的官员署任通报,听说郑板桥迄今还没有给放出来,他的脸就拉了下来:

  “怎么到今天还没放他?”

  “下官也不明白。”

  曹仁陪同钟文奎一路快马赶到扬州,住进驿馆不到半个时辰,吴子坤和他的师爷章元杰就匆匆赶来了。

  自从接到朝廷的命文,又听说慎亲王还给郑板桥有私人的信函,吴子坤的脑袋“嗡”地一下就觉不是自己的了,你说他能不乱了方寸?

  钟文奎火气冲天,吴子坤和章元杰趴在地上不敢喘大气。

  章元杰无可奈何地说:“小的和吴大人什么法子都用尽了,他蹲在号子里就是不出来。”

  “他为什么这么做?”曹仁急切问道。

  “不知道。不知他胡芦里卖得什么药。”吴子坤带着无奈的哭腔,跟钟文奎、曹仁倒述着苦衷:“两位大人在上,事情怎么都这么赶巧呢?要知道有这么多的事,跟谁过不去,我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找他郑板桥的碴啊!”

  “费话少说了,去看了他再说吧。”钟文奎吩咐说。

  钟文奎想尽早息事宁人,来到号子里见到郑板桥第一句就冲着吴子坤来了声:

  “吴大人,还不快快给郑大人道个不是。”

  板桥拦住了趋身欲礼的吴子坤,不无冷嘲地说:“不必不必,板桥职低位贱,哪敢劳驾吴大人弯腰躬背呢?”

  众人捂着嘴巴嗤嗤发笑,拿眼说话不敢放声。

  吴子坤卑谦地说:“郑大人,本府宴席已摆好,略表歉意,请赏个脸。”这种时候他是什么歪点子也没有了。

  “酒是好东西,吴大人的美意,哪能拂之呢?”板桥敛起了笑容:“不过,今天当着总督、巡抚大人的面,有些个理要说说清楚,要不然,板桥宁可不去作那个官,也要在这牢里呆着。”

  吴子坤知道板桥骨子里准定作的不是什么好文章,但朝廷命官老扣着,不能赴任,职责非同小可,只得咬牙认了。

  “郑大人有何教诲,本府愿洗耳恭听。”吴子坤低三下四地应承道。

  “板桥第一次写诗作画向贵大人讨教,你说我醉酒戏弄你;第二次拦轿替民喊冤,你再次说我醉酒戏弄你;你打了我,我什么也没说,写下状纸,嘿,你又说我戏弄你……”板桥盘腿历数道。

  吴子坤一一点头认错赔礼,话全部倒过来说,揽过所有的罪责:“这些我都认了,本府有罪,您就海涵包容了!……你就出来吧,我的板桥大人。”说着说着竟跪了下去。

  吴子坤这一跪,让章元杰想到了什么,几乎手舞足蹈地叫了起来:“大人,小的想起来了!那天街头杖责郑大人的时候,郑大人给小的说过,吴大人敢打他二十板子,总有一天,郑大人要还他吴大人五,五十大板!”

  听章元杰说完,所有人的眼睛都朝着板桥看。

  钟文奎心里明白这一切,起身把曹仁拉到一边说道:“解铃还得系铃人。郑大人窝了这一口气,不出出来,恐怕难平息这场风波啊……”示意曹仁出面调停。

  曹仁走到吴子坤跟前说了点什么,又走到板桥跟前说了点什么。

  “别的都不要,板桥只要求在他杖责下官的地方行个方便就是了。”板桥谑笑了起来:“说话不算话,何以为大丈夫?”

  曹仁征询地望着一脸倒楣相的吴子坤:“吴大人……”

  吴子坤哭不是笑不是地点了点头。

  闻知总督钟文奎和巡抚曹仁亲自主持杖责吴子坤,整个扬州城炸了锅一样,看热闹的人群从各个街道口往多子街一个方向涌去……

  杖责仪式在当年吴子坤肆虐作威的多子街隆重举行,钟文奎和曹仁站在“江风酒楼”的看台上。楼下的街道上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

  “一、二、三……”从第一板子下去,就开始有好事的人数上了,渐渐随着杖责的速度,数数的人越来越多,兴奋的百姓们似乎不跟着参与进去,后悔就来不及一样。。

  江风酒楼空荡荡的二楼上,板桥和画友们围在一张餐桌前,看黄慎作着一幅字画《弃梅图》:一幢锁了门的草屋前,酷似黄慎的一个远游浪人一根竹竿挑着一个包裹沿门前的小道远去。画面的前景是一株被弃冷的梅花……

  “你什么时候答应他的?”板桥看了下窗外看台上钟文奎的背影。

  黄慎什么也没说,友人们默默地对视了下。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窗外百姓的起哄声此起彼伏。

  黄慎在画上题上了诗句:萋萋草堂走王孙【注1】,梅花孤悬无人问。杜宇【注2】声声谁领情?惜东君【注3】,雨打绣楼勿闭门。

  这是黄慎劝导梅子出嫁的字画,其意融融,其情切切,众画友见之无不感慨万千。

  板桥动情地说:“老瓢,你这都是为了我啊……”

  “板桥,怎么说出这等话来?”黄慎苦笑道:“梅子与我门不当,户不对。自从他父亲接走了她,我就没这个念头了,这次钟大人来跟我说了她不愿出嫁的事,我黄老瓢不能莫名其妙地误了人家的终身啊……”

  众人无话可说。街市上杖责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四十八、四十九、五十!”百姓的哄笑声鼎沸高扬。

  看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吴子坤被人抬走了,钟文奎与曹仁转身来到板桥他们身边,笑道:“郑大人,你都看到了。还你一个五十大板。”

  板桥作礼道:“谢大人主持公道。”

  黄慎将字画交给了钟文奎,说:“大人,黄慎要写的都在里边了。梅子看了这幅字画,什么都会明了的。”

  钟文奎展看了下,收起:“谢黄师傅晓明大义。”

  正说着,师爷章元杰上得楼来,跪曰:“大人,这是吴大人让小的交给大人的。”说着递上了一份文书。

  “这是什么?”钟文奎问道。

  “这是吴大人他们父子的辞呈。”章元杰如实禀道:“吴大人说了,今日遇到一个郑板桥,再来个张板桥、李板桥……他的小命就没了。”

  钟文奎愣了一下,“哦”了一声,继而哈哈大笑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开心地笑了,曹仁心里边不是滋味,却也跟着好不尴尬地陪着笑脸……

  6

  灿烂的夏天到了,天空是那么的蓝,云彩是那么的洁白,日光是那么的明媚。静谧安详的热气给万千绿色的植物带来一种欢欣的醉态,成团成堆的无名小虫积聚在一起跳着轻快的舞蹈,天与地之间的一切都似乎笼罩着终年不散的绚丽风光。南方与北方的区别就是大啊,南方的小麦扬了花,北方的麦苗还才刚刚分蘖,慵懒闲散的麦花如一层轻淡的烟云静静地飘浮着,朦朦胧胧。

  板桥与李禅、李方膺前往京城领旨谢恩之后,李禅去山东临淄,李方膺到安徽潜山,天柱山下一个美丽的山城去了。板桥署任山东范县,本当淳儿与家妻郑郭氏相继过世,兴化无记挂,不知何故,板桥却一路风尘返回扬州,携着夏日的热情和朝气。说起来也是天意作美,四十出头的老儒生,竟然就在这次无意的奔波中,邂逅了一桩艳事,这真是书中自有颜如玉。笑话。

  板桥从兴化老家带出亲家侄郑田做书僮,到扬州答谢友人们一番,不忘绕道野外玉勾斜,给洪师爷与何清清磕了三个响头。“玉勾斜土化为烟,散入东风艳桃李”,当年一启“砚石冤”,洪达为他英魂逸飞,何清清他玉消香散,能不记住他们吗?哎,冷暖人世独一个情字可以了得,悲欢千年岂一个愁字可以消得?做人守本,糊涂不得啊。

  虽说初夏的太阳不是那么火辣,瞧见那碧兰无云的晴空,你会有一种温情的错觉,殊不知,远行的人在它不温不火的光照中会烤脱几层皮来。板桥与郑田从洪达和何清清的墓地回到大路,一路往北,走到饶家庄附近时,已近中午,人和毛驴都显得有些倦意。农庄、原野在骄阳下安然恬静,不时有树上的鸟儿、还有庄子里牲畜的混合声传来。

  想歇息的郑田婉转地说道:“俺叔,再往前走,就没庄子了,牲口要喝水……”

  “是牲口要喝,还是你要喝?”板桥笑道:“以后跟我说话要直说,不要曲里拐弯,那都难受啊!还有,场面上要称呼我老爷,不要叔啊叔的,不合规矩。”

  郑田调皮地改口道:“是,叔。啊,不,老爷,小的想喝水,牲口也该喝点了。”

  “机灵鬼!”板桥拍了下郑田的头,吩咐道:“找个就近的人家歇息吧。”

  “是哪。哎,老爷,前面那一家看起来干净。”郑田指着一个家院说道。

  那是一个前有清溪,后有竹林的乡间人家。

  板桥看了一眼,随和地说:“听你的吧。”

  两人走进了那户人家的家院。郑田喊道:“有人吗?”

  “谁呀?!”一个姑娘甩着大辫子跑了出来,她就是当年的饶五妹,如今她已经从十来岁的小姑娘长成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一见是生人,饶五妹止住了步子,一定神间,认出站在她面前的竟是她早早心生慕意的郑板桥先生,她的脸陡然间红了一个透,怯生生地问道:“你们找谁?”

  板桥大方地笑说:“就找你。姑娘,讨口水喝行不?”接着又指着他身后的毛驴道,“哦,还有我的小毛驴。”

  郑田忙说:“还有我,我也要喝。”

  饶五妹扑哧一下笑了:“你们兄弟俩真有意思,各顾各。你们堂屋里请。”

  “你胡说什么呀,我是他的侄……”郑田情急中说话乱了套,“我是他的书僮,他是我的老爷。”

  饶五妹望着郑田那份憨样,开心地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即把他们请进了屋。

  堂屋的屏门上挂有一副板桥的《清竹图》,两边是郑板桥的八分书,上联是“风来满池水”,下联是“云气一天山”。

  板桥见这户人家的中堂挂着自己的字画,亲切之感油然而生。言语无形中也就多了起来。

  “姑娘从何处看出我与他是兄弟关系?”板桥亲善地看着饶五妹,继而指了下书僮道。

  五妹羞涩地掩口笑了:“你们长得象呗。”

  “我要是说他是我的小儿呢?”板桥说。

  “板桥先生的小儿已经过世,是得天花走的。”五妹了如指掌地说道。

  板桥大惊:“你连这个都知道?”

  五妹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什么都知道。”她一面端茶倒水,藉以掩饰内心的激动。殊不知,十多年前,自从板桥于何清清墓地动殇以情,便在五妹幼小的心灵里植下了慕羡的种子。这之后,为了梅子的事,娘舅叶阿祥把她召到城里去,板桥的踪迹一点一滴渐渐渗透她的心田,不知为什么,那感觉象蚂蚁一样悄悄地爬。梅子让他父亲带走以后,她想一直留在娘舅身边,可娘不同意,这些年,阿娘没少给她找婆家,古怪的是,她死活不愿嫁。今日得见郑板桥,她的心就象装进了一只小鹿,砰砰砰撞了个没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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