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史事沉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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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史事沉思录-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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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纷纭攘夺,百方剥扰,匠艺为之失业,商货为之不通,民明代宦官彩塑,故宫博物院藏。生憔悴,而丝帛之利大不如前”。[42]在苏、杭,时人惊呼“二处财赋极重……而今日之最受害者,又加一织造府……迩来淫巧日进,费用日不足,借名加派,非分要求,织造之家,十空其九;其间自数百金数十金最下织户,皆转徙他方,基桀黠者皆去而为盗”。[43]同时,织造局的产品,除一部分由朝廷赏赐给大臣、宦官外,大部分都是宫廷的特殊消费品,运往京城时,“以内官监运”,“额外多讨船……俱满载私货……撑夫挽卒,昼夜喧呼,南北往来,道路如织,皆恃势纵横,强索财物,凌辱官吏,驱迫军民,官司欲盘诘,辄称御物,人不敢相近。怨嗟满道,所不忍闻,东南一方民力惮矣!”[44]嘉靖时诗人王磐曾写过一首脍炙人口的《朝天子?咏喇叭》:   
  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声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那里去辨甚么真共假?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   
  张守中为他的诗集《西楼乐府》作序时,曾指出:“喇叭之作,斥阉宦也。”[45]显然,这首《朝天子》,正是对宦官押运包括织造物在内贡品船暴虐行径的深刻揭露。   
  三   
  从上所述看来,宦官对江南经济的摧残,是颇为严重的。但是,宦官与皇帝的关系,不过是主子与家奴的关系。万历时期,有人曾弹劾宦官干没上元节的烟火,朱翊钧竟说:“此我家奴作奸,秀才何与焉?”[46]万历皇帝把他自己与宦官之间的关系,倒是赤裸裸地端出来了。因此,从本质上说,宦官专权,仍然是皇权的一种转换形式。显然,明代宦官对江南经济的破坏,也正是皇权对江南经济的破坏,从而表明了封建专制主义的统治,在封建社会后期,对生产力的发展越来越充分地显示出束缚作用,阻碍了历史的前进。但是江南地区的经济既然受到如此严重的摧残,为什么直到明末,并没有使社会矛盾空前激化,虽有民变,但无大规模农民起义,甚至直至明朝灭亡,社会经济还在继续发展呢?这应当是需要回答的问题。事实上,早在万历中期,即已有人在一定程度上提出过类似的问题,并作出回答。谢肇淛即曾说:   
  三吴赋税之重甲于天下,一县可敌江北一大郡,破家亡身者往往有之,而闾阎不困者,何也?盖其山海之利,所入不资,而人之射利,无微不析,真所谓弥天之网,竟野之不罘,兽尽于山,鱼穷于泽者矣。[47]       
◇欢◇迎访◇问◇。◇  
第11节:明代宦官与江南经济(6)       
  当然,用“人之射利,无微不析”,是并不能说明江南地区“闾阎不困”的根本原因的。有明一代,甚至直到清朝后期,关于江南重赋的呼声不绝如缕,有关史料俯拾即是,这里无需援引。其实,在不同时期,江南赋重论背后的阶级内容并不完全相同;但我们透过赋重论的呼声,倒是不难进一步清楚地看出,江南地区是明王朝的经济命脉所在。据日本学者田村实造的计算,在明代初、中期,苏州府一府七县田地面积即占全国可耕地面积的九十分之一,两税粮额更占全国的十分之一,[48]江南在全国经济地位上的举足轻重,可见一斑。“‘苏松熟,天下足。’……一方得安,则四方咸赖之。”[49]这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了江南在全国的经济地位。中央王朝和这一地区地主阶级为分割赋税,不断发生矛盾、斗争,宦官的派往江南,正是这种斗争的表现形式或必然结果。但是,也正由于江南地区是明王朝的经济命脉所在,这里的政局如何,直接关系到明王朝的安危,因此从总的方面来看,终明之世,从朱元璋到崇祯皇帝,对江南地区实行的传统国策,是稳定江南。[50]一些有头脑的官员都懂得,“朝廷财赋,仰给东南;诚倚东南,莫如休养”。如果一味敲骨吸髓,让江南百姓“半饱鱼腹,半毙催逋,是江南无民而朝廷无江南矣!”[51]即使魏忠贤那样的巨奸,在他权力的顶峰时期,也不敢造成江南天下大乱。当织造太监李实在苏州挑起冲突,致使“苏人之围守校尉及周吏部者,街巷之间,千百为群,屯聚不解”时,尽管“(魏)忠贤得织监密报”,但“惧激吴民之变,彷徨累日”,[52]也没敢采取极端措施,使事态进一步扩大。而另一方面,明初即严禁在江南地区封藩王,从而避免了宦官在江南地区与藩王的勾结;宦官在江南没有庄田,更无田产,没有搞土地兼并,这点与北方有很大不同。因此,江南地区受到宦官直接打击最为沉重的阶层,是商人、手工业者、中小地主,而贫苦农民、大地主,所受打击不如上述阶层,更轻于北方某些地区,江南地区的农业,并未遭受很大破坏。因此,这个地区的经济还在继续发展;而农业则是封建经济结构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在很大程度上说,也正是以此之故,江南地区的阶级矛盾,直至明亡,并没有全面激化。作为这个地区历史运动的结果之一,地主阶级的经济实力仍很雄厚,以至明亡后,史可法在抗清时,还特地向“云间(即松江)诸绅”苦苦哀求,呼吁他们“毁家佐难”,帮助他摆脱“坐乏军需,点金无术,彷徨中难,泣下沾衣”[53]的困境。当然,这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春灯燕子,金盆狗矢(即屎),不多时,野草迷丹阙,秋槐发别枝!”[54]随着清兵过江,弘光小朝廷作鸟兽散,江南地主阶级又在“清槐”上发新枝,成为清王朝重要的阶级基础;江山虽已易代,但江南在全国的经济地位并没有改变。这是明朝的皇帝及其家奴——宦官做梦也未曾想到的。   
  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封建王朝的最高权力机构,对全国经济的控制、调节,是有重点的;对于全国经济命脉所在地区,特别注意控制、调节,虽然大力搜刮,但一般不会竭泽而渔。以明代而论,正是在这一规律的支配下,在江南地区,衍化出带有独特之点的种种矛盾斗争。这种历史现象,是很值得我们去深入研究、探讨的。   
  (《学术月刊》1984年第6期。   
  文中表格系杜婉言所作。)注释:   
  [1]赵翼:《廿二史札记》卷5,《宦官之害民》。   
  [2]参见拙作《明代宦官简论》,载于中华书局版拙作《刘瑾?魏忠贤》译注附录;《明代宦官与明代经济》,《中国史研究》1982年第2期。   
  [3]陈洪谟:《治世余闻》下篇,卷3,丛书集成初编本。   
  [4]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卷23,《委巷丛谈》,中华书局版。   
  [5]《魏广渠先生集》第1页,见《正谊堂全书》。   
  [6]何孟春:《余冬序录摘抄内外篇》卷2,丛书集成初编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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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明代宦官与江南经济(7)       
  [7]《治世余闻》卷2。   
  [8]谈迁:《枣林杂俎》智集,国学扶轮社印本第28页。   
  [9]王世贞:《弇州史料》前集卷14,《中官考九》。   
  [10]张岳:《小山类稿选》卷16,明末刻本。   
  [11]徐咸:《西园杂记》卷下,丛书集成初编本。   
  [12]韩邦奇:《苑洛集》卷10,乾隆十六年刻本。   
  [13]同上,卷13。   
  [14]陶珽重辑:《说郛》续集《沂阳日记》,顺治刻本;陈田辑:《明诗纪事》丁签,卷16;王学谟:《续朝邑县志》卷6,康熙刻本。   
  [15]《弇州史料》前集卷14,《中官考三》。   
  [16]何良俊:《四友斋丛说》卷7,中华书局版。   
  [17]《志怪录》,见《纪录汇编》卷210。   
  [18]叶永盛:《玉城奏疏》,丛书集成初编本。   
  [19]《王都谏奏疏》,《明经世文编》卷444。   
  [20][21]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卷21,江南九,《松江府志?田赋一》。   
  [22][23]况钟:《况太守集》卷8,道光刻本。   
  [24]文秉:《先拨志始》卷下,丛书集成初编本。   
  [25]郑仲夔:《耳新》卷7,《丑媚》,丛书集成初编本。   
  [26]叶绍袁:《启祯记闻录》卷1,《痛史》本。   
  [27]张岱:《西湖梦寻》卷1,上海古籍出版社印本。   
  [28]《耳新》卷7。   
  [29]文秉:《烈皇小识》卷2,中国历史研究资料丛书本。   
  [30]文秉:《先拨志始》卷下。   
  [31]文秉:《定陵注略》卷4,传抄本。   
  [32]孙佩:《苏州织造局志》,第4—7页,江苏人民出版社印本。   
  [33]文秉:《定陵注略》卷4,传抄本。   
  [34]《明史》卷81,《食货五》。   
  [35]《明史》卷305,《陈增传》。   
  [36]《明臣奏议》卷33。   
  [37]《西湖梦寻》卷3。   
  [38]《明神宗实录》卷361;徐元灏:《吴门杂咏》卷12,《纪事》。   
  [39]沈瓒:《近事丛残》,见《明清珍本小说集》。   
  [40]《苏州织造局志》,第106页;《明神宗实录》卷361。   
  [41]乾隆《苏州府志》卷42,《名宦一》。   
  [42]《柴司马奏疏》,《明经世文编》卷107。   
  [43]《刘文节公集》,同上,卷431。   
  [44]姜洪:《陈言疏》,同上,卷122。   
  [45]路工编:《明代歌曲选》,第28页,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   
  [46]光绪《青浦县志》卷18,人物二。   
  [47]谢肇淛:《五杂俎》卷3,中华书局版。   
  [48]《东方学论集(东方学创立十五周年纪念)》,第163页。   
  [49]丘浚:《大学衍义补》卷24,《经制之义》。   
  [50]明初,朱元璋曾一度对江南大地主持打击政策,并移民至临濠等地,以瓦解潜在的敌对政治势力。但后来即用减免租税,优容南方文人等措施,缓和这里紧张的政治气氛,以稳定这里的政治秩序。   
  [51]张大复:《梅花草堂集》卷10,上海古籍书店复印本。   
  [52]顾炎武:《顾亭林诗文集》,第165页,中华书局版。   
  [53]史可法:《史忠正公集》卷2,国学基本丛书本。   
  [54]吴梅:《霜崖曲录》卷1,1937年刻本。   
  明代宦官与故宫   
  一、宦官在故宫生活一瞥   
  清初史学家赵翼说过:“东汉及唐、明三代,宦官之祸最烈。”[1]以明代而论,早在明初,宦官即在朱元璋的怂恿下,开始染指政务,至中叶后,形成宦官专权的局面,并愈演愈烈。所谓宦官专权,不过是在特定历史时期内,皇权的一种转换形式。因此,明朝包括王振、刘瑾、魏忠贤在内的权势倾国、虐焰熏天的大宦官,他们没有也不可能在皇权的核心所在紫禁城外,另立权力中心。就此而论,故宫是宦官拉龙旗作虎皮,专权乱国,危害天下的主要场所;对此,已经几乎是尽人皆知,笔者不拟再论。这里,我们拟对明朝宦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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