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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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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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颅取骨,剖腹割瘤,起死回生。”他想起之前馥之说的话。
  “劳将军与我换位,须擦拭大将军后背。”他突然听到馥之开口道。
  顾昀立即回神,看她一眼,小心地移过另一边,正面扳住大将军的肩膀。
  馥之将药包再浸拧干,从大将军后脑向下仔细擦拭。
  “扁鹊可识得陈勰陈扁鹊?”过了会儿,顾昀突然问道。
  馥之一怔,手上动作稍停,片刻,又继续擦拭。
  “将军何来此问?”馥之语气平淡。
  “开颅取骨,剖腹割瘤。”顾昀低声,双眼盯着馥之道,“昀生平只在陈勰处亲眼见过。”
  “哦?”馥之看看他,“将军既见过,如何来问我?”
  “那时已是十年前,之后,陈扁鹊便不见了踪迹。”顾昀道。
  馥之心中稍展,微微一笑,“这话馥之也是听别人说起过罢了。”
  “如此。”顾昀淡声道。
  馥之把目光移开,看着手上的动作。
  白石散人自从入太行山结庐便已不问世事,馥之不知道他过去有何经历,但凡有人问起他本名,即便是颍川的家人她也从不告知。
  不知这左将军突然打听,所为何事?
  馥之不想打听亦无兴趣知晓,只专心照顾大将军药浴。
  待帐外侍从进来之时,大将军已经拭净更衣,重新回到榻上了,顾昀和馥之皆大汗淋漓。
  “大将军药浴已毕,还请医官为之针砭周身经络,不久即可转醒。”馥之为大将军把了把脉,对一脸期待的众人微笑道。
  众人闻言,皆是一讶。
  “扁鹊为何不亲自施针?”沉默片刻,一名军医疑惑地问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
  馥之看看他,神色平静,“馥之只通药理。”
  众人一阵安静,三两目光相觑,各怀心思。
  都督刘矩却无暇计较,忙请军医去为大将军施针。
  馥之走出营帐,只见日头已经将要西沉了。晚风夹着些寒意吹来,她轻轻地打了个哆嗦。
  她刚才说的是实话。
  白石散人精于医道,馥之跟了他,却对治病救人的手段并无多大兴趣。白石散人有徒弟两人,不愁衣钵传承,馥之又是好友托来照管之人,故而也不对她要求什么。不过馥之虽无心向医,却对草药甚为热爱,连诊脉观望之术,也是她为了习药才用心去学的。在太行山的数年之中,馥之将白石散人多年累下的病例药方都一一翻阅,除了研习,又尝试着将白石散人的药方重新配过。到了后来,有时连白石散人也不得不承认馥之所配药方更为出色。
  “阿姊冷么?”阿四在身旁探过头来,鬼精灵一般的看着她。
  馥之拍拍他的脑袋,笑了笑,正寻思着回自己营帐去把汗湿的中衣换掉,却见王瓒走了过来。
  “你往日治愈之人都曾似这般药浴?”私下面对,王瓒连“扁鹊”也懒得称呼。
  “非也。”馥之答道,“不是人人有这般大的木桶。药浴乃为退热,病患醒转服药,可事半功倍。”
  王瓒想了想,“那未醒之人怎么办?”
  馥之瞥他,“自然将药强行灌下。”
  “如此。”王瓒点头,看看馥之身旁的阿四,“你救阿四时可曾为之药浴。”

第三章 驱疫(3)
“不曾。”馥之道。
  王瓒同情地看看阿四。
  馥之却觉得身上愈发凉了,向他一礼,径自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夜幕垂下之时,昏睡了几日的大将军何恺发了一身热汗,终于退热醒来。
  众人欢欣不已,忙给他喂下药汤,又喂些粥食。大将军虽醒,精神仍是不济,服药喂食之后,又沉沉睡去。
  馥之守在营帐内照看。大将军睡得安稳,翻身端水等杂事也有侍从去做,馥之除了时而探探额头把把脉,倒也没什么要亲自动手的事。她索性打开行囊,将自己抄录的叔父笔记拿来,慢慢翻开。
  深夜时分,顾昀在梦中一觉醒来,忽然记起大将军病势,即披衣起身,往大将军帐中走去。
  大帐中静悄悄的,灯光如豆。顾昀走到大将军床榻边上,只见大将军仍在沉睡,眉间已不再蹙起,探探鼻息,稳而平缓。
  顾昀心中缓下。这时,一旁正打瞌睡的侍从醒过来,看到顾昀,一惊,忙伏地,“左……”
  顾昀赶紧教他噤声。
  “大将军如何?”顾昀低声问。
  “大将军服药后,一切安好。”侍从笑起来,细声细气道,“多亏了姚扁鹊。”
  顾昀没有说话,又看了大将军片刻,走出屏风。
  营帐边的一张案前,馥之伏在上面,手中的书还立着,人却睡着了。顾昀无声地走过去,只见跳动的昏黄灯光下,她的脸隐没在衣袖的阴影中间,露出巾帼下莹白的额角和长长的眉梢。
  顾昀稍稍上前,目光落在馥之手中的书页上。光线晦暗,上面的字不甚清晰,却看得出字形飘逸,很有些灵秀之气。
  “将军……”
  顾昀转头,见侍从也跟了过来。
  “取一床薄被来,为姚扁鹊盖上。”顾昀轻声吩咐道,说罢,迈步走出了主帅营帐。
  
  自文皇帝起,朝堂对军功日益看重。
  王瓒的父亲雍南侯王寿对此很是清楚,于是当大将军出征之事定下来的时候,他便入宫探望了一回太后。之后不久,朝廷旨意传下,王瓒随军,跟随都督刘矩挂了个主簿。
  对于这件事,王瓒没有违逆。
  提起行伍生涯的鲜衣怒马,男儿谁无几分建功立业的豪情在怀,他还是很接受的。不过主簿乃文官,是个闲职,须日日对着书简地图,王瓒冶游多年,突然要过这样的日子,到底觉得枯燥了。
  所以,昨日当听说可以出去一趟,且无刀兵之险,他没多想就跟着顾昀去了。
  不料,倒真是开了眼界。
  姚馥之这妖女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大将军在她到来的第二日便完全清醒,之后每日服药,逐日好转起来。
  军中众人对馥之自然刮目相看,大将军则更是感激不已,别的不说,自从大将军开口说话之后,馥之的营帐中就有了专门的侍婢,帐前有卫士轮值,饭食汤沐也是独一份的。
  都督命军医按馥之的药方去治疗其他的染疫军士,也喜讯连连。都督大喜,又遣人将药方传往附近郡县,上报朝廷。
  眼见要渡过难关,众人一扫多日来的沉郁之气,士气重又高昂起来,出征羯人之事也重新回到众将口中。
  不过军中上下仍不敢掉以轻心,大将军虽无碍,其营帐众人仍在馥之限定的半月隔离期之内。所幸大将军豁达,命营中军士每日操练,养精蓄锐,自己仍遵守医嘱留在帐中,每日与都督、顾昀等人商讨方略。
  转眼间,来到这营中已有近十日了。夜里,馥之从隔离染疫军士的营帐查看回来,疲惫不已,收拾过以后,迫不及待地倒在了睡榻上。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驱疫(4)
正当睡意沉沉袭来,忽然,馥之听到帐外有人在同侍婢说话,似乎是阿四。
  馥之起身,往外唤了一声。片刻,只见帐门掀开,阿四跑了进来。
  “何事?”馥之问。
  阿四一脸神秘,冲到馥之榻前,“阿姊,我打探到了不得的事。”
  “嗯?”馥之讶然看他。
  阿四压低声音,“阿姊可知那左将军与主簿是何来历?”不等馥之回答,阿四兴奋地说:“左将军乃大长公主之子,主簿与今上乃是宗亲!”
  原来这就是了不得的事,馥之的神经放松下来。
  她问:“谁人同你说的?”
  阿四眼睛亮亮的,“方才我听大将军帐中侍卫说的,还说主簿的阿爷是什么侯。”
  馥之点点头,掩口低低地打了个哈欠。
  阿四嘿嘿地笑,立刻乖巧地说:“阿姊好睡,我听到有趣的再来告知阿姊。”
  馥之笑笑,道:“等等。”说着,起身到案上拿过一个小布包来,交给阿四,“留给你的。”
  “哦。”阿四应声接过,打开,眼睛忽而一亮。只见里面包着好几块米糕,洁白如雪,阿四欢喜地咧开嘴。
  “多谢阿姊!”他笑得灿烂。
  “去吧。”馥之道。
  阿四点头,连蹦带跳地跑出了帐篷。
  馥之重新在榻上躺好。
  “……左将军乃大长公主之子,主簿与今上乃是宗亲!”阿四方才说话的神气仍在浮现。馥之不禁觉得好笑,这孩子对外面的天地总揣着好奇,在涂邑时,就老喜欢追着自己打听,县尉说阿四就是个不安于室的命。
  天下宗亲诸侯多如牛毛,偶尔遇到一两个侯门子弟并没什么大不了;不过,阿四说的大长公主,馥之倒是知道的。
  大长公主是今上的姑母,与先皇穆帝是姊弟,同为昭惠何皇后所育。据说大长公主颇得先皇爱护,几十年出入宫禁自如,其名天下皆闻,炙手可热。大长公主及笄后,嫁入了开国功臣顾氏,可惜未出七年,其夫故去了,大长公主为夫守丧三年,期满之后,经先帝准许,又嫁给了豪族窦氏。
  馥之会知道这些,是因为颍川世代高门,以中原正宗自居;而当今皇族王氏虽贵,却是以陇右寒族之身而后起,颍川士族甚为不屑。大长公主的事迹在那里常常被当做反例提起,以教导女子恪守礼教。
  想到这些,馥之闭上眼睛,若自己没有那个不羁世俗的叔父,自己现下会如何?她是否也要和叔伯家那些同龄姊妹一般,坐在家中听长辈训导妇道,等待嫁人生子?
  阿四回到歇宿的营帐时,顾昀和王瓒都在里面。顾昀正在灯前拭剑,王瓒坐在榻上,闲闲地翻着一本书。
  由于隔离出来的营帐有限,馥之一个女子又占去了一帐,剩下的人只得将就。于是,顾昀和王瓒住到了一起。阿四是个机灵的,王瓒和顾昀在他眼里虽不如何,却是自己在这军营中第二熟络的人了,见与阿姊同住已是无望,便转而到他们面前走动起来;王瓒对阿四谈不上喜恶,却不反对跟前有个殷勤端茶递水的人,没两日,他跟顾昀打了个招呼,阿四便堂而皇之地住到了他们的帐中。
  “去了何处?”王瓒头也不抬地问。
  “去找阿姊。”阿四道,掩上帐门,走到王瓒的案前坐下。
  除了这里,阿四能去的地方也就那么一处,王瓒用脚指头也能想到。他瞥瞥阿四,却见他正将一个布包拆开,里面竟是米糕。
  阿四将手在衣服上搓了搓,拈起两块米糕一下塞到嘴里,腮帮子撑得鼓鼓的,满脸享受的表情。
  “主簿也来一块?”他见王瓒正看着,大方地把布包推到他面前。

第三章 驱疫(5)
若在往常,这些普通小食王瓒是从不放在眼里的。但如今却不同,王瓒随军两月,口里早已淡得没味了,见到这米糕竟也觉得有些嘴馋。
  “你阿姊给的?”王瓒问。
  阿四骄傲地点头,“大将军赐给阿姊,阿姊又亲手给了我。”
  王瓒盯着米糕,却不着急拿,放下书来,向顾昀道:“甫辰,米糕。”
  顾昀坐在灯火光影中,看看这边,往剑上呵了一口气,“不必。”
  王瓒不再客气,伸手去拈起一块,放到嘴里咬下一小口,细细品尝。米糕甜甜糯糯,香软可口。难为大将军,他心想,竟会寻来这些讨妇孺欢喜的东西。
  阿四看着王瓒,有些愣神。
  “主簿用食的样子同阿姊甚似哩。”阿四说,“小口小口,怕吃完就没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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