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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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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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承恩这才稳住心神,大喝道:“大胆的奴才,深夜拦路,惊了圣驾可是死罪!”御书房左右的锦衣卫听到呼喝,纷纷赶来,一涌而上,七手八脚将那人摁倒在地,绑了个结实。那人挣扎道:“万岁爷,您听不出奴婢的声音了?”

  崇祯心里一动,命那些锦衣卫道:“你们下去吧!将这人交与朕来审问。”众锦衣卫答应一声,霎时隐回原处,不见了踪影。王承恩一手拉着那人,一手提着灯笼,转回御书房。崇祯坐在御书案后,王承恩将那人一推,那人双手反绑在背后,收脚不住,向前扑卧倒地。崇祯命王承恩守在门口,教那人抬起头来。那人狠用气力,才微微抬起,用下巴撑住地面,目光哀哀地看着崇祯。崇祯觉得此人极为眼熟,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人见崇祯发怔,费力地张翕着嘴巴说:“奴婢曾救过万岁爷,万岁爷难道忘了?”

  念头一闪,如电光火石一般,崇祯一下子想起了那个被人追杀的黑夜,脱口道:“你可是姓曹?”

  那人浑身颤抖,哭泣道:“万岁爷还记得奴婢的贱姓,奴婢死也甘心了。”

  “你是曹化淳。”

  那人拼命点头,呜咽难语。崇祯急命王承恩给他松了绑,笑道:“朕前些日子答应过带你入宫看看,怎么没等朕下诏,你自家就来了?可是等得急了,以为朕将此事忘了?”

  曹化淳哭道:“奴婢想不来都不行,没有活路了。”

  崇祯道:“出什么事了?起来说话。”

  “求万岁爷给奴婢做主。”曹化淳竟哭出声来,王承恩伸手将曹化淳的嘴捂了,万分焦急,暗想:今儿个是万岁爷大喜的日子,你这小杀才好没眼力,竟哭哭啼啼,一旦万岁爷发怒,锦衣卫还不将你喂了野狗?曹化淳强忍着哭声,双肩不住抽搐。

  崇祯问道:“小淳子,到底怎么了?你是朕的救命恩人,快禀上来,朕给你做主。”

  “奴婢要报仇!”曹化淳流着眼泪抬起头,目光怨毒得吓人。

  “与谁有仇?”

  “魏忠贤!”

  崇祯暗惊,命道:“且起来说话,朕想不到你与他有什么干系?”

  “他杀了奴婢全家,奶奶、二叔和两个婶婶,就连还在襁褓的小弟弟也不放过。”曹化淳垂手站在御案旁,两眼热切地望着崇祯。

  “可是为了朕?”

  曹化淳点点头,崇祯面现悲戚,良久不语,起身拍着他的臂膀叹道:“是朕害了你一家,朕今后要好好待你。”

  “奴婢谢万岁爷。”

  “你是怎么逃到宫里来的?”

  “万岁爷走后的次日一早,二叔教奴婢去送公文,回来时就见成队的锦衣卫将府门封了。奴婢不敢过去,先换了衣服,用灰土抹了脸再去打听,原来魏忠贤那老贼知道二叔放走了信王爷,竟命锦衣卫缇骑将奴婢一家就地斩首,还到处搜查奴婢。奴婢本想出城,既怕被盘查出来,又怕锦衣卫去老家抓捕,就装成乞丐,在京城游荡,正好赶上宫里征召太监,奴婢狠下心来进宫,为的是寻个机会亲手杀了那老贼!入宫以后,奴婢被安置在承乾宫侍奉洒扫,听说信王千岁做了皇帝,奴婢心里好生高兴,但怕传说有误,就想见面确认一下,正好万岁爷来了御书房,奴婢就躲在在周围等着,见了一看,果然是猪油什么。”言语之中,想起往日的惨景,悲从中来,不可抑制,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说到故人做了皇帝,却也颇觉欣幸。

  “放肆!你这奴才好没规矩,竟敢直呼天子名讳!”王承恩没有料到皇上竟会与这个刚入宫的小太监熟识,一时颇觉愕然,见小太监口没遮拦,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喝骂起来。崇祯笑道:“朕的名讳不是猪油,是朱由检,你可记牢了。”想起曹家惨遭灭门之祸,不胜唏嘘,问道:“你要朕怎么补偿你?是封你的官职,还是赏赐你金银?”

  “奴婢想要的万岁爷知道,身外之物奴婢并不稀罕。”

  崇祯摇头道:“你是教朕为难呀!小淳子,你要什么都可以,朕都会答应,只是这个却不行?”

  曹化淳绝望道:“你是皇上,想怎么样没有人敢拦你,却说什么不行?是了,莫不是你们官官相护,魏老贼给你的好处多,你就反悔不管小淳子了?”想到此处,他两眼又涌出泪来,恨声说:“奴婢明白了为什么昨儿个魏老贼穿着四品补子服朝拜,万岁爷不但不怪,却还褒奖他。只是万岁爷难道忘了那老贼派人连夜追杀?忘了他派人兵围王府?”

  “有些事你不明白。”崇祯想起刚才的豪言,不由垂下眼睑,不敢看曹化淳狂怒的目光。

  “万岁爷,咱小淳子也不强人所难,若是万岁爷还记着小淳子出过一丁点儿力,就教小淳子待在宫里,咱自家的仇自家报,拼着奴婢一条小命儿,就不劳万岁爷费心了。”曹化淳一腔热肠转作冰冷,伤心之下,语调变得有些冷峭。

  “你不明白,朕不好说,你也不必白白去送命。你既愿待在宫里,万不可到处乱闯,还是去内书堂读书,书读多了自会有好处,。”

  “万岁爷是怕奴婢招惹是非,才教奴婢躲起来吧?”曹化淳冷言冷语,崇祯面上更觉尴尬,正在僵持,忽听门外有人说话:“王公公,万岁爷还没歇息?”

  “原来是李公公,可有什么吩咐?”门口的王承恩回道。

  “都是自家弟兄,吩咐哪里敢当?咱是见御书房还透着灯光,想必是万岁爷还没休息。万岁爷刚刚登极,就这样宵食旰衣,咱做奴才的好生感动,就自作主张教御膳坊做了燕窝羹,不知万岁爷可要进用?劳烦公公进去问上一声。”

  崇祯在里面听了,知道来人是李永贞,示意曹化淳到书橱后面回避,不想曹化淳尚未转身,李永贞就一脚踏进门来,曹化淳急转过身,顺势用手将御案上的那一函书扫落在地,曲腿跪下,崇祯会意,喝道:“权且饶了你这奴才,下次再不可毛躁!”

  曹化淳叩头道:“谢万岁爷。”起身将书放好,两眼红肿着退了下去。

  李永贞见一个不认识的小太监双眼哭得通红,心下疑惑,听了崇祯的话语顿时揣摩明白,赞道:“万岁爷真是天地般的胸怀,对奴婢们恁的宽容,奴婢们就是将一条命不要了,也难报答万一。”

  崇祯看着他,悠然一笑说:“他刚刚入宫,好多礼数都不懂,有个闪失也属平常,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定要与他一个孩子过不去呢?”

  “万岁爷英明,不用说这些刚进宫的,就是奴婢在宫里当了二十多年的差,好多事情也是懵懵懂懂的,不尽了然。”李永贞用眼睛暗暗瞟一下崇祯,躲闪着说:“哎!有时想起来也为难,也委屈,总是做些对不住人的事儿,却又没办法。一个做奴才的,干的就是差事,哪有什么挑挑拣拣的份儿?有功劳是上司的,这罪过么?哎,只能自家担着,怨什么?只能怨自家命苦。要是遇上像万岁爷这样英明的主子,那可是奴才们的福分,今儿个见了这件事,奴婢心里踏实多了。”

  崇祯知道事情已是遮掩过了,但隐隐觉得他话里有话,便说:“你在宫里也算辈分高的了,这宫里头哪个不知道你精得猴似的,还会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可是看朕入宫没几天就来装糊涂吧?”

  “万岁爷,您可吓着奴婢了,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吔!奴婢的苦处除了万岁爷谁能宽慰?哎,不讲也就罢了,这大喜的日子,奴婢再朝贺一番,表表心意吧!”李永贞跪下叩拜起来。

  一旁侍立的王承恩听他一味阿谀,恰似五荤六素在肠胃里翻滚,忍不住要呕要笑,见崇祯不动声色,强自忍了,静静地看着李永贞行朝拜之礼,心里也不禁佩服他献媚之功,当真炉火纯青。崇祯问道:“有什么事但讲无妨,不必顾忌。”

  “既是万岁爷口谕,奴婢就直言不讳了。不过说起此事,奴婢心里老大的悔恨,禁不住要抽自家嘴巴。当年万岁爷出宫就邸之时,京城里暂且没有合适的住所,奴婢与工部尚书薛凤翔奉旨为万岁爷兴建府邸,奴婢想万岁爷贵为亲王,与当今圣上同气连枝,王府的规模体制应该超迈其他王府,可是工部一再称国库匮乏,加上瑞王、惠王、桂王前往藩国的花费,奴婢一连上疏请增银两,就是等不到回音,万岁爷当时又用得急,只好将刚刚腾出来的惠王府修葺一新,勉强供万岁爷居住。至今想来仍觉有负先帝所命,愧对万岁爷。”

  崇祯道:“此事已过多年,不必挂在心上。为国理财,朕不怪你。不管是谁,从今往后只要忠心耿耿,以前的事朕决不追究。”

  “谢万岁爷。”李永贞跪下叩头不止。

  “你回值房吧!”

  “那燕窝羹?”

  “赏了你吧!”

  “奴才怎好……”

  崇祯摆手道:“下去吧!”

  崇祯不等王承恩引路,凭着幼时的记忆,径自出了御书房,向东折北,沿着永巷,过了景仁宫,穿过履和门、承乾门,放轻脚步,来到承乾宫前,停下向里观看。承乾宫里,红烛高烧,金钩低挂,田妃端坐在书案后,手持青色竹管羊毫笔,在一张冷金龙凤笺上细心地书写着。两个小宫女看到宫门口的皇上,就要上前迎接,却被崇祯摆手制止。崇祯轻手轻脚走进来,悄悄站在田妃的身后,见云纹翘头楠木书案上满是青花器皿,西王母蟠桃盛宴图大笔海、凤首文字水注、青莲图印盒、束莲如意云纹镇纸、五峰笔架山、龙凤云纹长方笔盖盒,青花如意灯座上插着婴儿臂膊似的红烛。书案的上首摆着一个精致的青花山水人物图小花篮,里面的时令花卉错落有致,五彩缤纷。旁边紧挨着一个青花缠枝花卉纹花浇,盛着半盏的清水,想必是刚刚浇洒过花篮里的花枝。花枝的下面竟还有一只玲珑小巧的青花笛子……

  崇祯正惊讶书案布置得精洁雅致,田妃已书写好了,将笔在笔架上放了,用两个纤纤玉指将冷金龙凤笺捏起,轻轻吟哦:

  百亩庭中半是苔,

  桃花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

  ……

  不提防后面伸出一只手来,将冷金龙凤笺凭空夺去,“前度刘郎今又来。嘻嘻,玄都观里怎会有如此标致的女道士?”惊得田妃身子一颤,回头见是崇祯,嗔道:“可把人吓死了!”软软地向后倒下。崇祯忙展开臂膊将她揽起,关切道:“朕本不想吓你,听说你在望吴台上吹得口舌出血,朕想悄悄看看你可消瘦了?”

  “妾妃知道皇上平安的消息,身体霍然痊愈,陛下你看可有什么病态?”说着,轻轻脱出崇祯的怀抱,在宽敞的宫殿里翩然起舞,凌波微步,腰肢婀娜,忽地一手向天,一手半弯于胸前,宛如一个玉雕的陀螺,在地上连转几圈,衣袂飘飘。崇祯一时看得呆了,不由向前跨出两步,等她停下身子,一把抱住,赞叹道:“爱妃真如天女下凡一般,教人神荡心驰。”

  田妃仰面娇喘道:“那陛下还这般晚才来,教人等得好不心焦?”

  “有人拦路,朕才晚了。”崇祯歉然一笑,四下看看,众人忙掩口窃笑着退出宫门。

  “禁宫大内,竟敢阻拦圣驾?”田妃吃惊道:“可是魏忠贤?”

  “不是,但与他有关。你可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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