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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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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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杏眼圆睁,恨声道:“你那原配恃着身份不来,也不教你的宝贝儿子来,怕你张家断了香火,贱妾不来,哪个救你?”

  众人听了哄然大笑,伍应元乜斜着那女子道:“啧啧啧,这般花容月貌的,好教人疼。大爷要是下手重了,教你守寡岂非苦了你?咱也没那么狠的心肠,你既亲来认捐,足见诚意,咱便不打了,快回去运粮,日落前若见不到粮食,就预备下棺材吧!”那女子施了个万福,目光扫了毕自肃一眼,回身上轿走了。

  伍应元晃晃手中的鞭子,狂笑一声道:“还是鞭子管用,跪了多时也求不到粮,几鞭子便有了。”又转到毕自肃身前道:“这小小的同知都有人来捐救,你这般的大官岂不更是值钱?快教人送信取钱来吧!”将鞭子高高扬起,带着一股刺耳的风声,堪堪落下。哒哒哒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的人大喝道:“休得放肆!”马上拧身弯腰,一把将鞭子夺了,掷在地下,翻身下马,挡在毕自肃身前。

  杨正朝向前一步,堆笑道:“小的当是何人,竟有此胆魄!原来是兵备副使郭大人。你要小的放人也无不可,先将银子送来!”将手伸到郭副使面前。

  郭副使忍住怒气道:“我骑马前来,银子随后便到。”

  “不是再哄小的们吧!”杨正朝一翻眼睛,便要动手,伍应元看看升高的日头,正没遮拦地照下来,笑道:“哥哥,郭副使拖延几个时辰也无妨的,如今十三营都已躁动,他岂能奈何得了咱们?等一时也不打紧,这大热的天儿,弟兄们也好喝些水解解渴。若等不到银子,再好生消遣消遣他不迟。”将嘴一撇,神情极是不屑。

  郭副使看着满脸血污的毕自肃,惭愧道:“卑职来迟,教抚台大人受苦了。”

  毕自肃苦笑道:“郭广,你能来老夫已知足了。”又压低声音问道:“十三营果真皆动?”

  郭广点点头道:“大人不必心急,士卒躁动不过是求发粮饷,原没有犯上之意,卑职已将库银尽行取出,共二万两,按半饷之书先发与士卒,以后再补足。”

  “你好糊涂!将库银全都分发了,后继粮饷尚未解到,今后如何维持?士卒一旦溃散,宁远城岂非不战而败,拱手送与建虏?可怜袁督师数载的心血付之东流,你我对得起何人?实是万死莫赎呀!”毕自肃涌出泪来。

  郭广道:“大人,此时若不动库银,群情再难抑制,拖得一时算一时,与其坐等溃营,不如全力一搏,或许会有转机。”一席话说得毕自肃垂泪不语。

  说话间,已有十辆大车停在了谯楼下,杨正朝道:“郭副使果是信人!下去清点。”伍应元带着几个人下了谯楼,略略点了高声回道:“不多不少,正好两万两。”

  杨正朝冷笑几声,问道:“副使大人,按半饷而论十四营每营该是五千两,如何却只有两万?那五万两哪里去了?”

  郭广道:“库银只剩这些,一时只有这么多。若是不信,你们可到库房验看。”

  “到库房验看?我等又不是三岁的娃娃,任你哄骗!银子早被你们分光了,哪里还会放在库房里,定是藏在家里了。”

  杨正朝走到女墙边,扒着垛口向下喊道:“小伍子,去巡抚衙门搜一搜,我不信白花花的银子会飞了。”

  毕自肃听了,便觉威严尽失,又怒又羞,又急又热,竟昏了过去。郭广大惊,连声呼喊,只是不醒,愤然道:“所欠五万两银子向郭某讨要便了,不可再折辱朝臣。”

  “哼!向你讨要,你哪里值五万两银子?”

  “郭某向当地商家借贷,给你们五万两就是,救抚台大人的性命要紧。”郭广将胸膛拍得山响。

  “好!先立了字据。”

  郭广方寸已乱,写了欠条,杨正朝忙命人取来凉水,当头淋下,解了暑气。此时,伍应元等人也一头汗水地跑回来,喘息道:“哥哥,好生奇怪,小弟将巡抚衙门里外都搜了,抚台大人的卧房也未放过,竟只搜出这几两散碎的银子。”双手递过来,成色远逊库银。杨正朝怔了片刻,上前给毕自肃解缚道:“自古无官不贪,小的们有眼无珠,不知大人清廉如水,一时激奋开罪大人,请大人责罚。”说着俯身跪下叩头,其余士卒也跪了一片。

  毕自肃回到巡抚衙门,支撑着草了告急引罪两份奏疏,八百里加急飞报朝廷。疏本七月十四不到酉时即送入了会极门,通政司接本官见了上面标着八百里紧急公文字样,不敢怠慢,急忙送到司礼监,司礼监文书房掌房报与掌印太监高时明,高时明亲到青霞轩送与皇上,崇祯急召阁臣、兵部尚书、户部侍郎即刻入宫。半烛香的工夫,刘鸿训、钱龙锡、李标、王在晋、王家祯都到了青霞轩,见皇上面色铁青,各自心里敲起了鼓,暗暗揣摩。崇祯待众人参拜已毕,喝道:“王家祯前来!”

  王家祯急忙上前,才走几步,哗啦一声,几本折子迎面摔来,砰地落在脚下。王家祯惊得面色惨白,不敢抬头也不敢低头,立时窘在当场,众人心里也觉迷惑,不知皇上为何大动肝火。

  崇祯厉声道:“这些都是毕自肃奏请粮饷的折子,你拾起再看,宁远粮饷为何迟至今日未发?”

  王家祯跪下将折子捡起,抱在怀里,叩头道:“皇上,臣自四月接到宁远巡抚衙门催粮的本章,便预备筹措,可是蓟州、宣府、大同、偏关、榆林、宁夏、固原、甘肃等处边镇也有本催粮,一时难以应付,各边将也都不好开罪,臣想等秋收后筹备齐了,一并解发。”

  “蠢材!”崇祯拍案大怒,“军情也等得秋收么?”

  王家祯支吾道:“臣一时糊涂,请皇上责罚。”

  “责罚?怎么责罚?罚了你宁远兵变就自行平定了?”崇祯目光凌厉地逼视着王家祯。众人一下子明白了皇上为什么发火,心中不免暗恨王家祯做事颠倒,误了辽东边事,也害得大伙儿一起顶缸。崇祯稳了稳心神,语气却更加冰冷,缓缓地问道:“朕才发户部的五十万两内帑哪里去了?毕自肃说宁远自三月至七月欠饷,总数不过十三万五千两,为何不够解发?”

  王家祯浑身颤抖,嗫嚅道:“臣已分发给了九边,暂时填补先前的亏空,稳定军心。”

  “混账!”崇祯再难忍耐,斥骂道:“朕拨出宫中的内帑意在救急,你却撒盐似的胡乱分用了,可知辽东边事乃国家首务,如何不分缓急?宁远兵变虽由士卒发起,你实为首恶,朕岂能容你!天灾犹可恕,人祸岂能饶!来人!将他拿下,削籍褫职。”殿外的锦衣卫进来将王家祯拖了下去。

  崇祯余怒未息,喝问王在晋道:“宁远欠饷,兵部难道不知?士卒哗变,危及宁远,如此辽东何日平复?”

  王在晋禀道:“皇上,宁远兵变并非缺饷所致,如今缺饷者并非宁远一城,他处不反而宁远独反,是因宁远守卒多为流民,都是乌合之众,本来就没有什么报效朝廷之心,往往是一闻警报,便借口缺饷来掩饰溃败真相。”

  崇祯不悦道:“这不过是些揣测之辞,索要饷银本为活命,如你所言,何必冒死犯上作乱?”

  “想是那毕自肃治军无方,军纪松弛,致使士卒蔑视法度,不知约束。”

  崇祯怒道:“你倒推得干净!若是军纪不严,还会是几十个人作乱吗?宁远守军不下七万,人人参与,城池早就丢了,还会插着我大明的旗帜?事到如今,竟还有心思推委自保。哼!严查起来,户部、兵部都脱不了干系。”王在晋惶恐地退下,偷偷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崇祯心里极为忧虑,面色更加沉郁,扫视群臣,压下怒火,冷冷地说:“宁远乱兵虽多,但领头的不过数人,追罪不宜过众,惩办首恶,余者不问既可。能绑了叛卒打开城门的官兵,重加升赏。一时糊涂受人挑唆的兵卒,若能擒获带头闹事的,即可免罪,或发赴前敌,准其戴罪立功,切勿株连。朕以为宁远兵变抚慰为上,必定使兵卒安心,万万不可逼得他们逃往辽东,降了建虏。”

  刘鸿训道:“皇上所虑深远,臣以为当速派人安抚,以免日久乱大,不可收拾。”

  “先生以为当遣何人?”

  “守辽非袁蛮子不可,宁远兵变也非袁崇焕不可。宁远本为他旧地,将士平素极是钦服,平定当属不难。”

  崇祯点头道:“那就拟旨吧!命袁崇焕为钦差出镇行边督师,火速赶赴宁远,免朕日夜悬望,不必入宫陛辞了。”又转脸对钱龙锡道:“就由先生前往宣谕,代朕送行。”

  夜风依然灼热,袁崇焕辞别许誉卿,打马回了驿站,进了内堂,便见钱龙锡一身青衣小帽,手中捏一把竹纸的折扇,极像散馆的老教书先生,正在屋内慢慢踱步,手中的竹纸折扇扇得哗哗作响,忙上前施礼。钱龙锡一手扯住,一起坐了,佘义士早上好了茶,又送来几块湿凉的手巾,两人擦了,钱龙锡抢先道:“寻着你,老夫放了一半的心。”便将宁远兵变及皇上召见之事简略说了一遍。

  袁崇焕静静地听着,任凭脸上的汗水不停滴落,既不擦拭,也不摇扇取凉,心里暗自恼怒不已:毕自肃呀毕自肃,你枉追随我多年,如何如此柔弱寡断?朝廷粮饷不到固然不该,可你万万不敢处置失措,使兵变难以收拾,当时若将苏涵淳、张世荣两个狗头斩了,何至于此?良久才说道:“皇上英明果断,只是罢了一个王家祯并无多少裨益,变乱已生,当务之急是想想如何平定。”

  “皇上有旨命你去办理此事。”说着从袖中取出圣旨宣了,说道:“老夫便服造访,不敢进门宣旨,你自看吧!”

  袁崇焕依然跪接了旨,看了长叹道:“宁远将士多为旧部,不难处置,但恐粮饷拖欠遥遥无期,日子久了再生变乱,便不好慑服。”

  钱龙锡道:“这个不必担心,粮饷不会拖得太久。辽东边事要紧,皇上震怒,户部断不敢再掉以轻心。老夫此次过寓相扰,还想细问平辽方略,金殿之上言语简赅,不得详闻,心下颇有疑惑。”

  袁崇焕一笑,想起方才柳泉居酒楼上许誉卿慷慨激昂的样子,暗道:不知多少朝臣瞩目辽东,那些奸佞小人再想暗中作祟怕是不易了,意念及此,心神为之一振,答道:“兵家密事,崇焕本不愿明言,但阁老屈尊造访,不耻下问,崇焕不敢不言。其实平辽方略并无多少奇异,不外东江、关宁两路进兵。”

  钱龙锡道:“东江?可是毛文龙么?”袁崇焕轻轻点头。钱龙锡不解道:“兵法云:兵分则弱。如今宁远城坚兵多,宜于攻守,为何舍此实地而用海道?毛文龙坐拥貔貅,化外称雄,怕是骁悍难以节制。”

  袁崇焕道:“用兵譬如对弈,如今棋盘上有四子:山海关、锦州、宁远、东江,东江不过居其一,守将毛文龙据海自恣,但只求自安,不思尽忠报国,学生到得辽东,文龙若听号令,可用则用之,不可则除之。海道若畅通,建酋皇太极果敢来犯,祖大寿拒他于宁远,学生亲提一旅雄师,取海道北上直捣他辽阳、盛京老巢,使他前后不得相顾,进退失据,一举平定辽东。”

  钱龙锡沉吟道:“毛文龙据守东江数年,对建虏多有牵制,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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