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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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觞引-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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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恐怕慕染要一直骗他说自己只是轻伤。
  
  但宫泽锦并不是傻瓜,他还分辨得出慕染的伤势严重与否,越是如此则越是愧疚,慕染所受的这份苦本该由他来承受,他恨透了自己,没能保护好慕染,却让他受如此重伤。
  
  慕染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三日后他终于醒过来,当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剧烈的痛楚,可他一咬牙,硬是忍了过去。
  
  宫泽锦见之不忍,与之十指紧扣,掌心的温度传入对方体内,他说:“没事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慕染这才隐隐想起些许,他想到在他昏迷之前,看到宫泽锦为他落泪,那滴眼泪落在他的脸上,分外灼热。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宫泽锦哭,一直以为像宫泽锦这样的帝王是不该有眼泪的,然而真正瞧见他流泪却又难免心酸,思及他是为了他而哭,则越发觉得心有悸动。
  
  往后的日子,只要是慕染的要求,宫泽锦就一定会为他办到。慕染说,在他老家有一种冰糖葫芦,将冰糖熔成糖浆,包裹在山楂或橘片外面做成糖衣,然后放在碎冰中镇着,夏天的时候吃起来特别的舒爽,但他突然很想吃。
  
  如今是冬天,外面自然不会有这种糖葫芦卖,于是宫泽锦便派人去取材,按照慕染所叙述的做法,亲自动手为他制作那种冰糖葫芦。白天开始到处搜寻材料,到了晚上才算制成,虽然中间所用的时间久了些,可慕染尝到冰糖葫芦的时候依然表现得很满足,他说:“有我家乡的味道。”
  
  但是他始终不知道,其实那串糖葫芦的制作,都是宫泽锦一个人完成的,因为宫泽锦说:“苏州的冰糖葫芦我尝过,所以也只有我能做出那个味道来。”于是他一遍遍地做,一遍遍地尝味道,直到做出那个味儿,甜中带酸,不少不过。
  
  那段养伤的日子,慕染过得很是惬意,而宫泽锦为了满足慕染的诸多心愿,时常一整天不见人影。
  
  某一天慕染与宫泽锦提起了他的母亲,他说:“娘还活着的时候,总会做些刺绣拿出去卖,比起她琴棋书画的本事,我反倒觉得娘的刺绣功夫更胜一筹。记忆中,娘曾经刺过一幅双面绣,正面是兰亭曲水,背面是引觞留香,娘为之起名为‘曲水流觞’。那幅苏绣后来被一位绍兴来的富家老爷买了去,可我一直很喜欢。”
  
  因为慕染的一番话,宫泽锦当日便派了林绍清前往绍兴寻找那位当年买了“曲水流觞”的老爷,可金陵到绍兴并非一两日便能往返的,宫泽锦想了又想,最终嘱咐林绍清无论找没找到那幅苏绣,都姑且留在绍兴,等他们日后与他会合。
  
  林绍清颔首表示明了,于是便启程离去,同时宫泽锦在归禾的陪伴下走遍了金陵绣庄,希望找到一位擅长苏绣且会刺双面绣的巧手师傅。
  
  可惜苏州刺绣乃四大名绣之首,必有其独特之处,而此处是金陵,要找出一个懂得苏绣的人来,却也并非易事,一日下来本当今儿必当无功而返,不料却在一家不起眼的小绣庄内,让他们找到了一位年轻的女子,那绣庄老板道此女本是苏州人氏,有着一手了不起的苏绣手艺,估计能帮到公子。
  
  宫泽锦大喜,于是将请求说与那女子一听,二人聊了些许,转眼已是深夜。
  
  而这一天,慕染趁宫泽锦不在,便偷偷溜了出去,在花街尽头的一家勾栏苑里,他会见了剪湖与冷弦。
  
  ~
  勾栏苑白天一般没什么客人,所以此时这三人约在勾栏苑里碰面,确是挑了个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并没有叫小倌来伺候,他们只是叫了几壶酒,在深院的一间房内聚了个首。
  
  慕染单手撑着脑袋,清冷的目光从微眯的眼缝中射杀而出,他慵懒地启口,“我并不认为你们贸然行动是个明智的决定,暂且不提此事将会造成的负面影响,就这次的行刺将会给你们和我带来的后果都是极其严重的。”
  
  “即便如此,那也全是因为你。”剪湖的口气听上去很不悦,“慕染,你别忘了,冷弦的那一剑本该刺入宫泽锦的心脏,是谁让你突然跑出来为他挡剑的?”
  
  剪湖话里明显的责怪让慕染极为恼怒,他一掌打在桌面站起身来,冷漠的视线投入对方的眼中,“我再重复一遍,宫泽锦要死,但绝不是现在!”
  
  “为什么?”剪湖不解地反问,“你都忍了四年了,难道不是就在等这样一个机会吗?如今机会好不容易来了,而你却要放他一条生路?”他顿了顿,复又启口,“很抱歉,我无法理解你的想法。”
  
  此时一直坐在一旁却未开口的冷弦却出了声,“慕染,你这么做是不是有苦衷?”
  
  慕染静了须臾,方才重新坐下,他低声而道:“我答应过明烬,会放宫泽锦一次,我不想食言。”说着,他又对上剪湖的眼,“但你放心,仅此一次而已。”
  
  剪湖冷然一哼,“明烬?你开什么玩笑,你四年忍辱负重,最终竟毁在一个明烬手里?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为了他放弃这大好机会吗?”
  
  慕染眼中闪着一抹戾色,“当然值得。”
  
  “你这倒是有趣儿了,以前什么缺德事没干过,如今却又装起大义来了,呵,做给谁看呐?”剪湖瞧慕染这般态度,不免也升起一丝怒意。
  
  冷弦意识到气氛越发的冷僵,立马劝道:“你们两个都冷静些,没必要为了个宫泽锦起内讧吧?”
  
  慕染本来差点就要冲剪湖发火了,幸而冷弦的一句话将他心头的火气压下了几分,他说:“我离慕染确实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却从不骗死人,既然在明烬死前我答应过他这个请求,我就一定要做到,更何况,我欠他和泽榆的恩情总该要还。”
  
  剪湖不想再在这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于是深深地呵出一口气,稳住心绪后他立刻转了话锋,“你伤得如何?”
  
  “差点死掉而已。”见对面两人神色皆是一震,慕染坦然而道,“说句老实话,这一回要是没有宫泽锦,如今你们已见不到我。”
  
  这话剪湖却不爱听,“你的意思,是还要我感激他吗?”慕染莞尔一笑,反问其,“你觉得呢?”
  
  剪湖不愿与慕染玩文字游戏,便直截了当地开口,“你说你这次救宫泽锦是为了当日给明烬的承诺,好,我相信你,如今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有下一次,你可还会多般阻挠?”
  
  慕染微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剪湖与冷弦见其面上笑意顿然消散,不禁也显得有些忧愁,剪湖冷笑,“怎么?答不上来了?”
  
  慕染却忽然咧开嘴笑起来,“当然不会。”他眉目轻弯,甚是妩媚,而后专注地望入剪湖的眸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剪湖,你多虑了。我与宫泽锦之间始终会有个了断,既然该报的恩该还的情都清了,我理应与你们站在同一战线。”
  
  他这番话说得真诚,剪湖的脸上终是泛起几许会心笑意,他微微颔首,柔声道:“你能如此想便最好。”
  
  慕染但笑不语,许久之后忽而看向冷弦,“这件事我不想把你扯进来,你立刻回杭州去。”
  
  冷弦面无表情地对上慕染的眼,平静地说道:“当日把我带入这件事中的人是你们,怎么?如今利用完了就打算一脚把我踢开了?”
  
  慕染撇了撇嘴,斜睨了剪湖一眼,而后笑道:“我不记得我有找过你,说起来,咱俩也有一年多没见了吧?”
  
  言下之意便是你我一年未见,我如何找你帮忙?冷弦自然听得明白慕染话中的弦外之音,于是手指剪湖,“你是没找过我,可是他找过我。”
  
  “那与我何干?”慕染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扬着一抹浅淡而得意的笑。
  
  “你……”冷弦顿时语塞,他不曾想到慕染竟会与他耍无赖,而对方显然不觉得自己理亏,更是将无赖进行到底,“我没有找过你,至于剪湖做过什么与我无关,此事终究是我与宫泽锦的恩怨,由我说了算,我不要你插手,你就休想来干涉我的事!”
  
  剪湖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至此本想插一句话,然刚开口唤了声“慕染”,这倔强的少年便夺过话锋道:“你不用为他说话,这个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用。”说着,他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不宜多留,有事择日再议,告辞。”语毕,慕染抬起脚步便朝外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冷弦低沉的嗓音,“你如此做是否只为了保护我?如同一年多前你刺我的那一剑一样?”他轻然扬起嘴角,可是慕染并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到那个笑容。
  
  冷弦又道:“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慕染这才回过头来,唇边的笑容略显妖孽,“你言重了,我并没有那么伟大。”
  
  冷弦沉默了许久,继而又问:“刺了你那一剑,实在抱歉。”
  
  慕染表现得很随意,他微微耸了耸肩,笑言:“当日我刺你一剑,如今你还我一剑,如此甚好,我们谁都没吃亏哦!”说罢,一转身,扬长而去。
  
  ~
  慕染本做好打算,回去后将看到宫泽锦冷了一张脸质问他去了何处,怎料当他回到客栈,发现宫泽锦和归禾竟然还未归来,而晁君却在房里等着他。
  
  他怔忡地望了晁君一眼,随后淡然问道:“有事吗?”
  
  晁君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继而站起身,指了指对桌的位置,示意慕染坐下来说话。慕染顿觉事有蹊跷,于是合上房门走到桌边坐下,“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知道你是明烬的人,你既然会找了个无人的时候与我单独谈话,想必是明烬对你有所吩咐吧?”
  
  晁君又点点头,心中对离慕染此人颇为赞赏,“是,太傅生前曾交代了我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今日我便是为此而来。”
  
  慕染挑了挑柳眉,好奇地望着晁君,“哦?明烬又打了什么如意算盘?”
  
  “太傅说,倘若有一天,证实了离大人就是离玉贤的儿子,他要我将一样东西转交给您。”说话间,已从怀里取出一物。
  
  慕染仔细一瞧,见是一封信,从晁君手里接过,他捏了捏,感觉很厚,抬眼望着晁君,他问:“明烬要你给我的就是这个?”
  
  “嗯。”晁君应了一声,而后又道:“太傅说,有些事即便是亲眼瞧见的,却也未必是真,希望离大人给彼此一个机会,枷锁缚手足尚且使行动不便,何况缚心呢?”言下,他站起身,对慕染深深鞠了一躬,“相信离大人看过信后自会明了,晁君暂且告退。”
  
  待房门开了又合,慕染依然未从茫然间回过神来,半晌之余,他拆开信封,取出那厚厚一叠信纸以及两页似乎是从书上撕下来的书页,一字一句认真地看下来。然而当他将所有的文字都一一看过以后,内心早已掀起一片波澜,胸腔内那血液翻滚的汹涌势头,压得他险些喘不过起来。
  
  他强迫自己镇定,强迫自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将那封信按照折痕叠好放回信封里,他微笑着将之压到床板下,似乎看不见那个信封,就如不曾看过其中的内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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