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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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北去-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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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移民青海是一次失败的远迁,它留下了太多的教训、太多的眼泪!但作为丹江口库区移民,这只是他们命运转折的序曲,更大、更漫长的艰难正等待着他们……
  

故园大迁徙:历史的伤痛与眼泪(5)
  移民大柴湖
  1
  丹江口水库1958年开工,后因出现严重质量问题于1962年停建,1964年12月工程复工,于是,沉寂了几年的移民浪潮又一浪紧过一浪地推涌起来。
  复工后的丹江口水库经国务院批准,初期建设规模以防洪为主、结合发电,即正常蓄水位145米,移民高程147米。因初期工程效益主要是拦洪,河南省不受益,加之该省人口密集,人多地少,安置移民有一定困难。经河南、湖北两省协商,淅川县移民由湖北省负责安置。1965年4月,河南省委书记刘建勋、省长文敏生与湖北省省长张体学,在参加中南局书记会议期间,对淅川县的移民问题进行了协商,商定“河南包迁,湖北包安,标准一致,财务公开”的16字移民方针,得到国务院批准。根据这一方针,自1966年至1968年三年时间,迁往湖北省的移民涉及淅川县147米高程以下的三官殿、埠口、城关、宋湾四个区中的9个公社、462个村庄、15138个家庭、73844人,后因有4900余人在县内办理了投亲靠友手续,实迁湖北省68867人。其中湖北荆门县安置25694人,钟祥县大柴湖安置44155人。
  湖北钟祥是江汉平原上一块美丽富饶的土地,属富甲天下的荆州地区。嘉靖皇帝诞生的钟祥和楚国郢都纪南门所在的荆州,千百年的文化积淀令世人惊羡,大柴湖也曾经是商贾云集之地。然而,1935年汉江流域百年未遇的一场大洪水,使汉水边85万余人丧生,也使大柴湖沦为一片荒泽。汉江一发大水,这里便为一片汪洋,洪水退去,这里使是一片沼泽。当年,淅川44万多人从美丽富绕的丹江岸畔走来,就是在这片芦苇森森的沼泽地里走过了近半个世纪,走过了一代又一代人……
  2005年6月10日我到达大柴湖,此后我了解到:近40年来,由于人口的自然增长,柴湖移民已接近10万,成为中国乃至世界最大的移民村镇(1984年这里已建镇一级行政机构)!
  40年来,淅川移民在这块荒湖上开垦了近6万亩土地,但他们至今不会种水稻,教都教不会。他们没有水田,一律旱地;
  在人均7分土地上劳作的柴湖人,一年下来的人均收入比钟祥市人均收入低2500多元;镇财政负债1000多万元,全镇54个行政村其中38个是移民村,村级债务高达5000多万元,每个移民村平均负债103万元;
  至今还有6000多人住在40年前在芦苇荡里用芦苇杆抹泥巴盖起的兵营式的房子里,柴湖人领我看了这1700间苍老、颓败的房子,站在这些房子前,我听到了历史伤心的叹息;
  柴湖人告诉我,20世纪90年代以前,柴湖人与当地人从不来往,永不通婚。即使后来的年轻人忽略文化、地域、生活上的种种差异而相爱了,双方大人们也会毫不客气地拒绝这门婚姻。柴湖人自尊,不愿让江汉平原的人看不起他们。茫茫无垠的芦苇荡把他们与这个世界隔开,他们把自己与钟祥人、与湖北人隔开;
  他们几十年来一直沿用着老家的地名:从李官桥搬来的还叫李官桥,从宋湾搬来的还叫宋湾,从三官殿镇、马蹬镇、埠口镇搬来的还叫三官殿、马蹬、埠口,只是不能叫镇了,只能全部叫村了……他们在这些世代叫惯了名子的“村落”里,永远说着河南淅川的土语,种着他们种惯了的麦子、玉米。他们的孩子长大了也说土语,也种麦子、玉米,他们如此执著地用这种方式,与故乡保持着最后的一丝联系;
  柴湖人说不起媳妇的老光棍、年轻人比比皆是,全镇至今399个五保户光棍其中364个是移民;
  柴湖人还告诉我,21世纪伊始,湖北省委、省政府先后两次在柴湖镇召开了扶贫工作会议,已拨款扶贫资金1亿元。为缓解柴湖人多地少的生存困境,湖北省决定从柴湖迁出1万人到钟祥富裕的村镇。我到达时,柴湖已有686户、3000多人自愿选择迁出了柴湖,到钟祥市15个乡镇安家了。一切都在变化着:住宅、道路、饮水、医疗、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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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大迁徙:历史的伤痛与眼泪(6)
但不能变化的是他们对于故乡的怀念,以及对于那场大迁徙的记忆——
  2
  在柴湖的日子里,许多人在与我交谈时,都向我叙说着他们当年离别家乡时的情景,这是他们精神中永远的情结,这情结是洇染在中国水库移民史上的一滴眼泪——
  陈占业:我是1967年和我爹、妈一块下来的,那年我27岁。我是淅川李官桥人,李官桥是个古镇,很繁华。我们先是坐船到丹江口,在丹江口过了一夜坐火车到襄樊,从襄樊坐机帆船到钟祥大柴湖大同渡口上岸,我们扒拉着芦苇找自家的房子,找到了一间。人们把柴湖的芦苇叫钢柴,硬得很!砍都砍不断。后来用拖拉机连根犁,我们年年挖钢柴根,当柴烧,一直挖了三四年才能种庄稼。来了3年我爹死了,又过了6年,我妈也死了。我一直打光棍,娶不起媳妇。1983年从四川讨饭过来的邓白英,大我两岁,46岁了,我们就住在一起,柴湖给她上了户口。柴湖李官桥村现在2800人,不算年轻三十几岁的,仅四五十岁的光棍有三十几个。
  邓白英:我是1983年讨米来的,1983年发大水我丈夫淹死了,我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儿,现在也不知在哪儿。我两三岁时爹妈就去世了,跟哥嫂长大,哥哥长年在外乡做活,也不知死活。柴湖李官桥村三十几岁娶不上女人的很多,娶了的大多都是我们四川讨饭过来的,也有陕西的。我们那里人多,也有人骗我们过来,给个一百、二百元钱我们就留下了。1990年我在钟祥长滩镇拾柴禾时捡了个女孩,脐带都没掉,我抱了回来,现在15岁了,小学毕业了,算是我和陈占业的女儿。
  (陈占业、邓白英现在住在湖北省政府补助款盖起的新房里,房子质量很好,卧室、厨房、猪圈,后面有个小院。但他们那个15岁的女儿躲在后面房子里,说什么也不出来见我们。)
  全淅林:我是1968年3月来的,那年我17岁,派我押船。移民坐汽车走,移民的物资全部装船走水路,我押船摇橹,到丹江口翻坝后,顺汉水到钟祥,在水上走了9天。先来的移民抽出来搞接待,用泥巴垒一个大土灶,弄一口大锅,一次能做几十人的饭。前三天发馍馍,以后就各户自己起灶。芦苇一丈多高,抬起头才能看得见稍。到处是芦苇,屋里地上长芦苇,屋脊上也长的是芦苇。房子很低,一律是芦苇墙、油毡顶,一不小心就着火,一烧就是一排。1983年我哥嫂又回到淅川。我来3年后,又回去把跟我相好的一个姑娘接来,她是个民办老师。我们在柴湖结了婚,给了我们一间16平米的芦苇房,我们除了一张床、一个小方桌、一把椅子外,什么都没有。有一天,不知谁家的猪拱通了我们家的墙,钻进来把我家的南瓜吃了个精光。我们家原在淅川老城镇,是个古镇。我们家是带楼板的楼房,在当地是最好的房子,我们移民走了,房子都被拆了归公……跟着四五万淅川移民来柴湖的还有400多名县乡级干部、教师、医生、工人等。丹江口水库大移民牺牲了一代人,苦了第二代人,连累了第三代人。
  (全淅林1950年出生于河南省淅川县老城镇,少年时期在邻县内乡赤眉上学。丹江水库修建后,返故里随乡亲迁徒湖北省钟祥大柴湖。上世纪7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杂文、戏剧、曲艺等文学作品近百万字,有50多部戏剧、曲艺演唱作品被搬上舞台,40多个节目在省内外获奖。系湖北省戏剧家协会会员、湖北省音乐文学学会会员。2005年出版报告文学《移民大柴胡》。)
  穆文奇:我是淅川双河镇人,在柴湖叫双河村。淅川双河镇是个古镇,明清就有的。我是1968年9月下来的,那年我25岁,我们这批是第三批来柴湖的移民。来柴湖的移民分三批,第一批是1966年3月,下来了三四千人,另有1万多人去了荆门;第二批是1967年4月,下来了8000多人,另有15万多人去了荆门;我们这批人最多,一共3万多人全到了柴湖。
  下来前我是县物资局亦工亦农职工,我是跟母亲、妻子、妹妹一起来的。我们坐的是解放牌敞篷汽车,一车坐40多人。湖北、河南组织了100多辆这样的大卡车。人坐汽车走,破烂家具、被子、锅碗瓢盆都装船走。粮食不允许带,都换成周转单,但允许带红薯干,每家自己蒸点馍带上。从淅川走时,一个生产大队几千人一起走,走时放鞭炮欢送,但一个个哭得又像是送葬。亲戚们不走的和车上要走的都哭成一个整的。女人们哭、老人们哭,哭声一片,惹得男人们跟着也掉眼泪。就是小孩子们显得高兴,他们觉得出远门、搬家很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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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大迁徙:历史的伤痛与眼泪(7)
上车后坐到襄樊接待站,这是两省开会安排好的。我们在一个大仓库里住了一夜,仓库里铺的有稻草,我们全都不脱衣服在草堆上睡了一夜,大人娃子、男人女人滚在一起。我们从淅川上车时每人发一个卡,叫移民接待站接待卡,接待站凭卡给每人发一个馍,面条汤、米汤随便喝。第二天从襄樊坐驳船、也叫货轮顺汉水下钟祥,两个生产队坐一只船。坐了两天到钟祥大王庙码头下船,下船时大约是下午五点。这时也没人接站,2000多人上岸后不知到哪儿,河南干部也找不见了,人们就在河边、河坡上坐着,没人管饭饿得不行。就那样在河边坐了一夜,幸好没下雨。半夜里,我们淅川干部吴丰瑞到河边来找我们,结果被大伙围起来一顿拳打脚踢、扇耳光。吴丰瑞是淅川县农工部长兼宣传部长,是县委常委,他是1966年第一批带队来柴湖的,他全家都来了,去荆门的1万多人也是他带队的,他是个好人、好干部。后来有人认出他是宣传部长,才不打了。
  天亮后,吴丰瑞安排大伙在码头附近当地人家吃饭,还是馍和米汤,2000多人一吃就吃到了晌午。之后解放牌汽车喘着粗气拉我们到柴湖,路差,一直到下午4点多才把我们拉到了柴湖,就现在的双河村这一片。我们一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人们又哭又喊不下车,男人们踹着汽车叫往回开,往干部们脸上吐唾沫,骂他们为什么给我们找这样的地方安家。干部们任打任骂不作声,他们能说什么呢?他们能说得清什么呢?哭闹了一气后,移民们也知道没有退路,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天色也渐渐地晚了,就一个个无奈地下车,开始扒开芦苇找自己家的房子。没有路,脚下的稀泥一捅老深、齐腿肚子,还有青花蛇在“哧溜溜”跑。
  房子是一排十间,一模一样,机砖柱、瓦顶、芦苇墙,房门上已贴好了各家的名字。进屋一看,房与房之间没有隔墙,通的,仓库一样。地上的土堆老高、坑坑洼洼,屋里的苇子也长得老高。每家屋里堆着150块红砖,砌灶用的,还有二三十斤一捆柴草。我妈这时哭了,说:“这该咋过呀!”我那时想,总比二万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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