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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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江湖-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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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你是有一点喜欢我的……最起码,一点点是有的……”他看着她,眼眶发红,神情憔悴,似乎在刹那之间苍老了十岁,“对不对?”
  沈锁锁怔怔地,只觉得这张脸是如此的不真实,如梦幻一般。
  “你这个呆子……”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又苦又涩,“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
  “我知道。”他看着她,叹息一声,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你是清海公的后人。”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百里无忧来的那天,我知道的。”
  “那你还跟我说这些话!”沈锁锁忽然又大声道,“你戏弄我吗?戏弄我这个罪臣之后吗?”
  “清海公是开国功臣,三朝元老,不是罪臣。有他这样的祖辈,你何其尊贵?错只错在他老人家的第二子,为了世袭的爵位,挑起内斗,引入外贼。”
  “你知道得这样清楚?”她瑟缩了一下,忽又冷笑,“那你知不知道,他老人家的第二子,就是我的父亲?”
  “你父亲?”这他倒真的不知道。
  “是啊是啊,就是我父亲,为了一己私欲,把一家人都逼进了深渊!”她大笑,“沈家的人,从此上不能进仕,下不能从商,只能守着那小小村落混三餐温饱!”
  “那你怎么……”
  “我怎么能出来开铺做生意对不对?我要是不出来赚钱,我家那些满肚子都是圣贤书的叔伯们,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婶娘们,日子不知道会过到什么地步去!”
  这番话,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今天脱口而出,仿佛大水冲走块垒,她心头如释重负,却又变得更加空茫。她抹了抹泪,整个人已经静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道:“我的处境,其实你并不清楚。将来万一东窗事发,这就是抗旨不遵的大罪。楚疏言,你走吧。”
  难怪她要易容,原来是怕别人认出来。
  难怪她爱财如命,原来是为父赎罪。
  难怪她拒绝他,原来是怕连累他。
  他只觉得胸中激荡,久久难平,好容易才能开口,他轻轻道:“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沈锁锁宛如止水的冷静在这轻轻一句话之下,冰消瓦解,泪水,就那么流了下来,她怔怔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罪臣之后怎样?抗旨大罪怎样?”他的眼中含着泪,轻轻地捧起她这张混合着眼泪与尘土的脸,“锁锁,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锁锁、锁锁,他叫她锁锁,他说喜欢她。
  这个被叫了几千几万次的名字,忽然像平地抽了叶、开了花似的,无限鲜明起来。她那原本阴郁沉暗的心情,被这花光一照,就如同见了暖阳一般,一时之间,云卷云舒。
  她心里说不出的甜蜜,嘴上却又忍不住扮死鸭子,“谁许你叫我名字?”
  “昨天你喝酒的时候让我叫的……”他顿了顿,眸子含笑,“还有,昨天晚上,你做梦的时候,确确实实,叫了我的名字。”
  “没有的事!”她霍地站起来。
  楚疏言连忙拉住她,“多亏你叫了我的名字,我才知道,在你心里,其实不像表面上一般讨厌我。”
  “放开啦!”他拉着她的手,温暖又酥麻的感觉让她又喜又羞。
  楚疏言红了脸,松开手,“对不起、对不起。”
  她看着他,终于笑了出来,“呆子,书呆子!你真是个百里挑一的呆头鹅!”
  ? ? ?
  半个时辰后,楚疏言和沈锁锁两个人,已经安安静静、甜甜蜜蜜地坐在桃树底下聊天了。
  楚疏言的脸红扑扑的,“锁锁,你……还没有回答我。”
  “答什么?”沈锁锁故意装傻。
  楚疏言只好硬起头皮,“是否、是否和我一样有意?”
  好奇怪,刚才他问得那么顺溜,那么动情,怎么说第二遍的时候,反倒更紧张?
  也许那个时候情绪激荡,心潮澎湃,所以那句话就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而现在,伊人在旁,阳光透过桃树叶片的间隙洒下斑斑点点的光晕,风轻轻地拂起她的发丝衣角,如此安宁满足,真怕她这张死鸭子嘴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
  沈锁锁没有回答,却问:“你那个很漂亮的心上人呢?”
  楚疏言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不由得一笑,“那就是你啊。”
  “怎么会是我?我又没有喜欢别人。”
  “你,不是喜欢清和吗?”
  “清和?”她好像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脸,“你说清和?呵呵,哈哈,你那时酸溜溜的样子,难道是吃清和的醋吗?”
  这样亲昵的接触,让楚疏言微微地红了脸,“难道不是吗?”
  “你是个呆子。”她说着,忽然又板起了脸,“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什么?”楚疏言的脸又忍不住白了白。
  “没听清吗?没听清吗?那我再说一遍好了。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你。”她接连说了三遍,促狭地凑近他,“听、清、楚、了、吗?”
  最后一个“吗”字落地,她的唇,忽然就落到了他的唇上。
  轰!
  楚疏言的眼睛睁得老大!脸上“腾”地烧红了!
  罪魁祸首却笑眯眯地跑开了,留楚疏言一人坐在原地,红着脸,手指轻颤地抚上自己的唇……
  那是、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那样轻轻一碰,他的整个人就要烧起来了!
  她、她不是说不喜欢自己吗?为什么,又这样对他?
  那样柔软的触觉、淡淡的馨香……他轻轻地咬了一下指尖,哎,会痛哎!
  那么,不是做梦了?!
  温暖而甜美的笑,终于,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爬上了他的脸。
  “楚公子、楚公子……”
  听到有人叫,他吓了一跳,却是黄妈站在他面前,满面笑容,问:“饿不饿?早饭已经好了。小姐正在吃呢。”
  “哦哦哦!”他“腾”地站起来,忙不迭地往后堂去。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退,此时更添上一层。黄妈在后,含笑看着他的背影。
  这位清纯如玉的公子啊,在感情的事上,只怕比小姐还不如呢!
  他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明白,“讨厌”有时候也是女孩子“喜欢”的一种?
  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明白,小姐对他的喜欢,其实在开始的时候,就不比他少。
  不管怎么样,小姐,她那爱耍脾气、故作坚强的十六小姐,终于,找到一个温暖的归宿了。

  第七章 情如醉(1)

  你可知这世上有一样东西,连空气也可以改变?它让酷暑变得清凉,让长夜变得光亮,甚至连枯燥单调的手工活计,也变得轻松甜蜜!
  灯光下,沈锁锁正含笑在一只葱绿荷包上绣粉色桃花,一旁,是帮她裁缎子的楚疏言。
  楚疏言那双捧惯了书、握惯了笔的手,正照着她给的样式裁出荷包要用的面料。过程不算复杂,不到半个时辰,他便从满头大汗到轻松上手。
  黄妈悄悄地送了一壶茶来,又悄悄地退了开去。
  灯花爆了又爆,似乎察觉出屋子里如暗流般涌动的柔情蜜意。
  好奇怪的感觉啊!
  彼此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对视,只是眼角余光,偷偷瞥过去一两眼,知道对方安安静静静地待在自己身旁,已经觉得安然幸福。
  这样甜蜜温柔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一对男女,彼此之间的关系一旦改变,连瞎子都能感觉到他们的不同。
  白天那些意图嫁入楚家的人,在沈锁锁这里碰了个不冷不热的钉子。没说哪里不好,只是只字不提正经事。再加上楚疏言的目光,过不了片刻就滑到她身上,每看一眼,他的脸上就透出一层微薄的红晕……
  明眼人都已知道,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楚公子这个宝,只怕已经被沈锁锁捡去。
  那位郑家小姐最为不愤,她生性骄纵,坐在厅里的时候耐着性子,一出了门,便向自己的奶妈道:“你说她有什么好?!长得死气沉沉,又是个媒婆子——”
  正想得入神,不妨一阵风过,灯灰吹下来,飘到眼睛里。
  楚疏言听她“哎哟”一声,连忙过来,“别揉、别揉,我替你吹吹。”
  他小心翼翼地撑住她的眼皮,把那粒灰星子吹出来,这样一弄,沈锁锁的眼睛里忍不住流出泪水,他笑着替她拭去了,“多大的人啊,这点疼都受不了?”
  “你掉一颗试试!”沈锁锁没好气,她又不是疼得掉眼泪,眼睛进了东西,谁忍得住不哭?
  楚疏言也不跟她争,拭去了她的泪,手指停留在她脸上,指尖恋恋不肯离去。昏黄灯光下,她的眉修长,眼碧清,整张脸都发出一种朦胧的光晕,这光晕叫人迷离。
  “看什么看?”沈锁锁白了他一眼,然而眼里的娇羞泄露了她的本意,“我长得又不好看!”
  楚疏言努力控制自己的手指,不要落在她的唇上,更不要把唇落到她的唇上……然而清晨那轻轻一碰的滋味,紧紧抓着他的心不放,他似乎还能感觉到唇间残余的淡淡幽香……
  看着她这样又娇又羞的模样,他吃力地别过头去,道:“锁锁,跟我回洛阳吧。”
  “去洛阳?”
  “是啊,去见我的爹娘。然后,再把婚事办了。”然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吻她……
  他想着,甜蜜的笑意涌了上来。
  嫁给他……这么甜美的事情……沈锁锁也心驰神醉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我要先去一趟唐门。”
  “你去哪儿做什么?”
  “不告诉你。”她的眼底唇角都是促狭的笑,“我总不能这个样子去见你爹娘。”
  “为什么不?”
  “这样子不好看啊!你长得这么好,我长得这么丑,不般配。”
  “傻瓜。”楚疏言轻笑,已经知道她去唐门做什么,“明天我要出一趟门,后天才能回来。”
  “干什么?”
  他眨眨眼,学着她的语气:“不告诉你。”
  “哼!不告诉就不告诉,我还懒得管呢!”说着,她拈起针继续绣她的荷包,还没刺下去几针,忍不住了,问,“到底是什么事吗?”
  “到时候就知道了。”
  “喂,你卖什么关子?”
  楚疏言笑着打趣她,“这样紧张,难道是舍不得我走吗?”
  她立刻竖起了眉毛,“走吧走吧,恕不远送。”
  走就走,谁怕谁?她还附送重重一“哼”。
  ? ? ?
  可是第二天清早,楚疏言真的走了。
  沈锁锁不动声色地经过他的屋子三趟,最后终于忍不住推开了房门,空荡荡的房间、空荡荡的床,连带她的心,不知哪一个角落,也一下子空荡荡。
  “死呆子!”
  她骂了一句,却发现太过幽怨,好似那些找她来诉苦的深闺怨妇。
  她连忙甩甩头,企图把这种毫无着力的空茫甩出大脑去。
  可惜,一整天的时间证明,她失败了。
  一个荷包三钱银子,收了人家一两,到后堂转了一圈,又把银子原样给了人家。黄妈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一把把银子夺了下来,找出七钱碎银子给人家……
  张姑娘派人来取原先订的一套相思盘扣嫁衣,沈锁锁答应着,一转身,把胡家的床罩包给了她。吃中饭的时候突然想了起来,连忙巴巴地跑出去,正赶上人家半路来还货……
  一天下来,做活计的时候被针刺到共计五次,找错银子共计三次,拿错东西一次,吃饭时咬到舌头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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