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地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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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地重游-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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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奇梅因夫人被这一新的发展弄得惊愕不已,茫然不知所措;即使她对自己说必须以博爱的精神来接受他的真诚,那也是无济于事的。这反倒使她回想起另一起求婚和改变宗教信仰的事情。 

“雷克斯,”她说,“我有时不知道,你是否意识到了你在宗教上所要承担的是一件多么重大的事情。如果并非虔诚信仰而采取这一步骤,那将是非常恶劣的。” 

在对付她这一点上他可是很高明的。 

“我并不假装是个多么虔诚的人,”他说,“更装不出神学家的样子,可是我懂得在一个家里有两种宗教信仰,这种安排可糟糕透了。男人需要有宗教信仰。如果你们的宗教对朱莉娅有利,那对我也是很有利的。” 

“那好极了,”她说,“我会留意使你得到指导的。” 

“喂喂,马奇梅因夫人,我可没时间啊。宗教指导会浪费我的时间。干脆你把表格给我,我就毫不迟疑地签上名就得了。” 

“这通常要用几个月的时间呢——而且常常是一辈子的时间。” 

“嗨,我学起来很快。考验我一下吧。” 

于是雷克斯就给打发到法姆大街莫布雷神父那里,这个神父是以多次感动过顽冥不化的新入教的教徒而著名。在第三次谈话以后,他来同马奇梅因夫人一起喝茶。 

“喂,你觉得我未来的女婿怎么样?” 

“他是我所遇见的最难皈依过来的人了。” 

“呃,亲爱的,我原来还以为他很容易皈依呢。” 

“说的正是这话。我根本不懂他是怎么回事。他似乎没有一点理性方面的求知欲,或者天生的虔诚。 

“第一天,我想知道到今日为止,他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宗教生活,我就问他,知道祈祷是什么意思吗?他说:‘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吧。’我尽力简单地讲给他听,没讲几句,他就说:‘好啦,关于祈祷就讲这么多吧。还有什么事情要做?’我把《教义问答》给他,叫他带走。昨天我问他,上帝是否只有一种本性。他回答:‘你说有多少本性就有多少,神父。’ 

“接着我又问他:‘假定教皇抬头看到了一朵云彩,说就要下雨了,那么是不是就一定要下雨呢?’‘哦,是的,神父。’‘可是假设没有下雨呢?’他想了一下说:‘我推想大概下的是那种精神的雨吧,只是我们罪孽深重,所以看不见。’ 

“马奇梅因夫人,就我们传教士所了解的异教信仰的程度来说,他可是哪种也不符合啊。” 

“朱莉娅,”马奇梅因夫人说,这时那位神父已经走了,“你敢肯定雷克斯要改教这件事,完全不是想讨我们喜欢?” 

“我想这事并没有往他的脑子里去,”朱莉娅说。 

“他改教是真的诚心诚意吗?” 

“他是完全下定决心要变成天主教徒的,妈妈,”接着她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在天主教的漫长历史中,大概也有一些相当古怪的改教者吧。我估计克洛维的军队里并不是全部具有天主教思想的人。再多一个改教者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第二个星期,那个耶稣会教士又来喝茶。这一天正是复活节假日,科迪莉娅也在那儿。 

“马奇梅因夫人,”他说,“你本该挑选一名年轻一些的神父完成这项工作的。等不到雷克斯成为天主教徒,我早就死了。” 

“呃,亲爱的,我还以为进行得很顺利呢。” 

“在某种意义上说倒是很顺利的。出奇地服帖,他说不管我告诉他什么他都接受,一点一点全记下来,不提任何问题。我可并不喜欢他这样。他显得不理解真正的含义,不过我知道他正处在天主教稳定的影响下,所以我还是愿意收下他。有时候人是不得不怀着侥幸心理的——例如,也许半低能儿会聪明起来的。你根本无从知道他们究竟懂得了多少。你只要知道有人在照看他们,你就能够碰运气了。” 

“雷克斯要能听到这话就好啦!”科迪莉娅说。 

“不过我也是昨天才开了眼界。现代教育的麻烦在于,你根本不知道人们有多么愚昧。凡是超过五十岁的人,你都可以满有把握知道哪些东西他们学过,哪些是空白。可是那些年轻人表面上才华毕露,似乎学识渊博,哪天脑袋瓜子突然裂开,内瓤可是乱七八糟的一团,你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就拿昨天来说吧,他似乎学得还像个样子。《教义问答》十有八九他都背下来了,还背下了《主祷文》和《福哉马利亚》。随后我就照平常那样问他,是否有什么心烦意乱的事情。他却用一种狡猾的眼光望着我,说道,‘喂,神父,我觉得你跟我不够开诚相见。我想要加入你们的教会,而且我正在加入啦,可是你却什么都要瞒着我。’我问他这话怎么讲,他说:‘我跟一位天主教徒长谈了一次——一个非常虔诚、受过良好教育的天主教徒,我这才略知一二了。例如,睡觉的时候脚要朝着东方,因为那边是上天堂的方向,如果你在夜里死了,那么你就可以走到天堂里去。以后我睡觉的时候脚的方向都要朝着朱莉娅中意的方向。难道你能指望一个成年人会相信走进天堂的说法吗?还有,教皇把他的一匹马变成个红衣主教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在教堂入口放一只盒子,如果把一张写着某人名字的一镑钞票放进去,他们就会被打进地狱里去。我并不是说这一切事情没有什么道理,’他说,‘可是你应该告诉我这些,而不要让我自己找出来。’” 

“这位可怜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马奇梅因夫人说。 

“你知道他距教会可远着呢。”莫布雷神父说。 

“可是究竟是谁跟他说这种话的呢?难道这一切都是他梦见的吗?科迪莉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真是一个笨蛋!啊,妈妈,真是一个难得的大笨蛋!” 

“科迪莉娅,是你干的。” 

“嗨,妈妈,谁能够想到他会当真呢?除了这些,我还跟他说了那么多的事情呢。什么梵蒂冈的神猴啦——各种各样的事情。” 

“喏,你这下可给我增添了相当多的工作,”莫布雷神父说。 

“可怜的雷克斯哟,”马奇梅因夫人说,“我认为这样倒使他更讨人喜欢了。你只当他是一个傻孩子吧,莫布雷神父。” 

就这样,宗教指导依旧继续进行下去,而莫布雷神父也终于同意了在婚礼前一个星期接受雷克斯入教。 

“你以为让我入教他们自己就全满意了,”雷克斯发牢骚说,“我对他们在种种方面也会有帮助的;而他们却好像是一些给赌徒发入场券的家伙。再说呢,”他又说道,“科迪莉娅把我都弄糊涂了,我分不清什么是《教义问答》上的,什么是她瞎编的了。” 

婚礼前的三个星期情形大体上就是这样;请贴发出去了,礼品迅速源源而来,女傧相们也很喜欢她们的礼服。接着就发生了朱莉娅称之为“布赖德的炸弹”事件。 

布赖德以特有的冷酷无情的方式,事先也不警告一声,就把一个炸弹扔进了到那时为止还是快快乐乐的家人当中。此时马奇梅因公馆的图书室正在用来陈放结婚礼品;马奇梅因夫人、朱莉娅、科迪莉娅和雷克斯正在忙着把礼品包解开,登记。这时布赖兹赫德走了进来,观察了他们片刻。 

“贝蒂舅妈送的有裂纹的花瓶,”科迪莉娅说,“老掉牙的东西了。我记得这些花瓶是放在他们巴克博恩家中楼梯上的。” 

“这都是些什么?”布赖兹赫德问道。 

“彭德尔—加思韦特家的先生、太太和小姐送的,一套早茶茶具。古德店里买的,三十先令,也太小气啦。” 

“你们最好把这些破烂货再包起来吧。” 

“布赖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说婚礼取消了。” 

“布赖德。” 

“我早就认为对我这位未来妹夫的为人,还是调查调查的好,当时大家对调查似乎都不感兴趣。”布赖兹赫德说,“今天晚上我得到最后的答复。他于一九一五年在蒙特里尔和萨拉·伊万杰琳·卡特勒小姐结过婚了,而她至今还住在那里。” 

“雷克斯,这是真的?” 

雷克斯站在那里,正用鉴定的眼光打量着手里拿着的一个飞龙玉雕;他小心翼翼地把玉龙放回到那只乌檀木底座上,接着就冲着所有的人坦然而天真地微笑着。 

“这倒是真的,”他说,“那又怎么啦?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大惊小怪的?她现在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她不是我要的人。她根本没有怀着什么好意。无论如何,当时我还是孩子哩。像这类错误谁都可能犯的。我早在一九一九年就离婚了。在布赖德告诉我以前,我连她现在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呢。这有什么可吵闹的呢?” 

“你早该告诉我的,”朱莉娅说。 

“你从来也没有问过呀。老实说,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想起她来了。” 

一望而知他是真诚的,他们也只好坐下来冷静地谈论这件事情。 

“你这个可怜的小傻瓜,难道你不明白,”朱莉娅说,“当你的另一个妻子还活着的时候,你作为一个天主教徒是不能再结婚的?” 

“可是我没有哇。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我们已经在六年前离婚了。” 

“可是作为一个天主教徒,你是不能离婚的。” 

“我当时可并不是天主教徒,而且我离婚了。离婚的文件我在什么地方放着呢。” 

“难道莫布雷神父没有跟你讲解过结婚的问题吗?” 

“他倒是说过我不能和你离婚的。喏,我也不想离呵。我记不住他跟我讲的一切——什么神猴啦,天主教的大赦啦,临终四件大事啦——反正如果把他的话都记住的话,我就没时间干别的事了。不管怎么说,你们的那位意大利表妹弗朗西斯卡又怎么样?她就结过两次婚嘛。” 

“她获准取消婚姻。” 

“那也行,我也取消婚姻。需要花多少钱?从谁那儿可以取得呢?莫布雷神父受理过吗?我只想做正正当当的事。没有人告诉我呀。” 

费了好长时间才算使雷克斯认识到他的婚姻上存在着严重的障碍。他们一直讨论到吃晚饭的时候,仆人们在场的时候就沉默不讲了,到只剩下他们的时候,讨论又重新开始,一直延续到午夜以后很久。争论几起几落,兜着圈子,就像一只海鸥忽而盘旋环绕,忽而急转直下,此时飞临大海,无影无踪,随后又钻入层层阴霾,在枝节琐碎的循环反复中迂回穿行,忽而又正好落在泛起沉渣的地方。 

“你们想让我怎么办呢?我该去见谁呢?”雷克斯不住嘴地问,“别说没有人能够决定这件事吧。” 

“没有办法啦,雷克斯,”布赖兹赫德说,“这只意味着你们的婚事不能办了,我很抱歉,从任何人的观点来看,这件事都是太突如其来了。你自己应该告诉我们这件事的。” 

“喂,”雷克斯说,“你说的也许并不错;严格按照法律,也许我不该在你们的大教堂里结婚。可是大教堂已经预订好了,教堂的人并没有提出什么疑问;而红衣主教对这件事又不知道;莫布雷神父对这件事也是一无所知。除了我们,谁也不知道。那又何必这么添很多麻烦呢?只要一直不声张,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好像没这么回事一样。这样,不是对谁都没有损失吗?也许我担了将来下地狱的风险。得了,我准备担这个风险吧。这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没有?”朱莉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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