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从殷七七手中取过机弩道：“我查看了树上的痕迹，这几具机弩应该使用机括连接，射击之时六驽齐发，威力极大。该死，整整六百步的距离全部射中车身，而且刚好利用你赶回来我们回头看的瞬间。要知道当时车子还在行进中，六百步的距离，操纵机弩的时候哪怕一阵微风都可能造成很大误差。而且这弩劲道极足，射出时弓箭会有弹动，这要对弓弩有多么精准的把握才可以，除非是手握弓矢出生的天才才能办到。那个该死的家伙还他妈的连射了两次，第二次也是六弩齐中。”
冯劫骑在马上仔细看了看裴湛手中的机弩道：“六百步，六弩齐中车身我也做不到。”随后沉声道：“我想赵亥大约可以做到。”殷七七惊讶道：“想不到大叔也做不到。可是……难道要追杀苏姑娘的是卫尉大人？”冯劫摇头道：“不是，赵亥绝对不会无情至此。”
殷七七对两位统领之间的矛盾也有耳闻，不便再追问下去，转向裴湛道：“你怎么知道是一人六弩？”裴湛道：“那棵树上最多可以隐藏两人，两次射击的间隔又在十息之内。我刚才查看过，十息之内撑开六张十五石强弓并重新爬回射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很可能的是有人立刻为他撑弓上箭，而他在调整机弩对准大叔要去护卫的另一辆车。如果你告诉我这些所有的动作都是他一个人做完的，那恐怕当年的十二胭脂都尉亲自护送也不能保证苏姑娘的安全。”殷七七不服道：“这有什么，十五石弓，十息之内我也可以连撑六把。”裴湛笑嘻嘻的道：“然后呢？”殷七七理直气壮地说道：“然后当然是跑到两百步内射了。”裴湛撇撇嘴道：“我还以为你能六百步外射中呢。”
冯劫打断二人的争吵道：“好了，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事情有些麻烦，你们好好想想到底应该怎么办？晚上的时候幕府议事。对了，伯阳不在，七七你也来吧。”说罢驱马向前。二人连声诺诺，各自退回自己的岗位。 。。
第五节 盗跖平原（上）
正中大帐，冯劫举杯独饮。前方的两侧摆着几张坐席，此时却是空无一人。冯劫慢慢把酒盏斟满，绿色的酒浆在昏黄灯火照耀下显得清澈而妖异。酒盏渐满，杯中开始照映出他英俊的脸庞，随着摇曳的灯光在微微晃动。由于只有门口被高高的支了两盏油灯，因此帐内显得阴暗不明，就连近处的几张坐席也笼在黑暗中。冯劫捏着手中的酒盏慢慢把玩，他现在已经喜欢上这种寂寞的感觉。喜欢在沉默的夜晚，摇曳杯中的影子。
由于白天的袭击，夜晚时守营的武士是平时的几倍；虽然两次攻击均击中了装行李的副车，却把所有人惊出了一身冷汗。苏虽然听从冯劫的吩咐，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不可以出车，不可以出声。但是当事后听到冯劫得转述白天袭击的情景时，仍然吓得小脸煞白。苏的惊恐彻底激怒了冯劫。
冯劫把玩着酒盏忽然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心烦。冯劫又想起作为夜王侍从官的日子，他经历了这个王最后的辉煌，看着他如何放弃所有坚守的荣耀，将争强好胜浪荡风流的夜王枭放逐在寂寞的囚牢。冯劫好像已经有些厌倦，仰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随后轻击酒坛，唤来门外的侍卫让他召来裴湛与殷七七。
殷七七走进来略一扫视，见裴湛早已坐下。冯劫并没坐在主座，而是同裴湛同席坐在一旁，两人正在暗影中静静饮酒。七七笑道：“有我的一杯吗？”蓦地仿佛一道流光一闪，一个黑忽忽的东西劈面而至。七七见得那反射的闪光，知道是盛酒的杯盏，忙伸出两指一夹顺手往后一带，尽数浇入口中。
走到近前，见冯劫笑笑温和的问道：“味道如何？”殷七七苦着脸道：“这简直是毒药！肯定又是太祝那个死老头为你炮制的，我发誓这里面肯定掺了烧成灰的符文，上面写满了倒我胃口的诅咒。”冯劫举起手中盛满的酒盏，欣赏着翠绿清澈的美酒道：“里面倒真有些特殊的药物，我现在已经懂得为什么大王最喜欢这酒了。这真是天下难得的美酒！”见裴湛饮完又来索要，便捡起酒坛丢给裴湛。
殷七七挨着二人坐下，正容道：“最新消息，探马回报，秦军驻扎在宜阳的部队已经开拔改屯栎阳。”裴湛心中一动道：“如此说来，恐怕要对付我们的人要现身了，估计是直系兵马。”冯劫不置可否的说道：“哦？”裴湛解释道：“秦军奋战数年早已疲惫，现在急于寻找各国残存主力决战，根本无力分兵接手各国城池。所以在每国屯兵一旅，以为威慑。如今这支军队撤走，韩国一境再无秦兵，如果此时恰好有只路过的秦军要做点什么，基本上可以毫无顾忌。”殷七七奇道：“国尉和王蒙二族为什么不直接命令宜阳军沿路截击我们呢？”裴湛道：“大约是他们不想引起太大的注意，以免其他势力介入。毕竟大叔现在是郎中令，擅自诛杀九卿可是大罪。”殷七七放松下绷紧的神经道：“这么说，他们要打算和我们真刀真枪的打一仗了？”随后嘴角牵起一个骄傲的弧度道：“他们真大胆！”
裴湛摇摇头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看样子对方声势不小，保不准就是哪个将军带兵几万来攻击我们。我们要保护苏姑娘，硬打的话太勉强了。而且对方还有个神箭手暗中窥伺。……”正在默默饮酒的冯劫忽然道：“那个神箭手可以不必理会了。我有办法让他们不再攻击。”裴湛讶然道：“大叔知道他是谁了？”冯劫悠然道：“这两个人和国尉他们不是一路。国尉他们的目的是要杀死我们，而这两个人的目的是要保全我们。”殷七七惊道：“怎么？他们是自己人？”
冯劫摇头道：“不是！”见二人不解，解释道：“国尉他们之所以敢吃死我们，就是因为我们和苏姑娘同行，我们绝对不可能抛下苏姑娘不管。所以他们敢明目张胆的策划一系列攻击，而我们不得不像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我们沿途还很可能要不断召集我们隐藏在各国的好手，加强护卫实力。这样对方不但可以一次干掉我们，甚至可以拔掉我们所有的暗势力。”冯劫顿一顿苦笑道：“事实上，我也只能这样做。”
裴湛领悟道：“这么说，用弓箭偷袭我们的应该是另一支不愿意看到我们被消灭的人所做的！他们知道苏姑娘就是把我们牢牢捆住的那条枷锁，所以他们想杀掉苏姑娘。这样我们就可以四散撤退，盛怒之下更可能对国尉以及蒙，王两家疯狂报复。他们也可以在双方的削弱中谋得利益。”殷七七深吸一口气道：“他们是谁？”
冯劫回忆道：“数年前，我听到过一个传闻。临洮世家出了一位叫做临洮弩的公子，弓射无双。他曾经暗暗向秦王请命剿灭沙海中的周幽王城。秦王见其年幼一笑了之，此事倒也不被外人所知。现在算来，那个孩子应该快二十岁了。”裴湛愕然道：“周幽王城？”冯劫凝视裴湛半晌，忽然微笑道：“小家伙，不该知道的不要乱问。这次失败之后，他们短时间内应该会按兵不动。不过……”冯劫伸手取来身旁放着的十二支弩箭，折下箭头丢在席间冷然道：“不过临洮世家要为这射向苏姑娘的十二箭付出代价。”
裴湛心知有些机密就连冯劫也无权泄露，于是不再追问。略一思索继续道：“大军调动不是旦夕可以完成的，对方这次要把我们连根拔起，也绝对不会匆匆攻击的。我猜对方一定会持续的给我们压迫感，让我们不断集结人手，最后一举击破我们。”殷七七插嘴道：“我怀疑那些斥候就是故意用来惊动我们的。”裴湛点点头道：“可是我们已经时间不多了，对方随时会进行攻击。如果我们能设法阻止对方几日，迅速冲过宜阳，然后沿洛水而行，一路抢夺烧毁船只。除非对方夹河而至，否则我们就可以凭借留下的少量船只在两岸来回穿行，让我们摆脱敌人的追逐。对方就算想渡河追赶，人少则无用，人多则转运困难。”殷七七挠挠头道：“如果对方夹河而至怎么办呢？两岸如果都是追兵，我们根本不能利用河水摆脱对方的追逐。”
裴湛笑道：“压制对方不能分兵，这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 想看书来
第六节 盗跖平原（中）
殷七七正在疑惑，冯劫点点头道：“我会亲自去处理好。不过之后要怎么办呢？”裴湛向殷七七眨眨眼睛道：“当然是七七小儿大发神威，把所有敌人统统杀尽，然后杀去邯郸胁迫秦王下诏诛杀王蒙二族啊！”殷七七大怒道：“你这个混蛋，这时候还和我开玩笑。”裴湛不以为意到：“那七七想未来我们该怎么走呢？”
殷七七恼道：“你以为除了你，没人会想主意吗？？殷七七思索半晌道：“我们何不去邯郸见秦王，寻求秦王的支持。如果秦王肯帮我们那样会大不一样。”裴湛摇头道：“没用的，此去邯郸路上必然埋伏重重。况且夜风与秦王长女有婚约，说起来还是秦王的女婿，秦王很可能会支持赵亥那方。”
殷七七又皱眉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穿过旧宋鲁地出奔齐国？”裴湛忙道：“不妥，出奔齐国正好给了他们对我们下手的借口。要知道魏伯阳还在左支城养伤，杨伯丑和苏角也正在赶往咸阳，还有剩下的孩子们都藏在太祝大人那里。如果我们出奔齐国，就坐实了背反之名。只怕他们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而且你觉得齐王可能收留我们吗？”
殷七七焦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我等逃入深山去做盗贼不成。”裴湛忽然眼前一亮，呆呆的转向冯劫道：“好主意！”思索半晌，重重的点点头道：“果然是个好主意。”殷七七愕然道：“裴湛小子又发神经。”裴湛笑道：“天下倒还真有一支盗贼可以去投奔，而且以他们的实力足以收留我们。”冯劫心中一动，插嘴到：“你说去盗跖平原？”裴湛微笑道：“正是去盗跖平原。”
冯劫皱眉道：“你小子果然发神经，要是寻常时候我倒不介意去耍一耍，可是现在非常时期，这等贼寇我们避之不及，哪能去招惹？我们倒没什么，可是万一苏姑娘有什么闪失，谁担当得起。”殷七七忙道：“是极！贼寇那有那么好相与。”裴湛道：“七七有所不知，那伙贼寇虽然号称盗跖后人，借盗跖平原的地势霸占一方四处劫掠，不过却从不残害穷苦百姓。荒年之时还有百姓去平原深处跪地乞粮，竟也无有不应。数年以来，他们一直在劫富济贫……”不待裴湛说完，冯劫便皱眉道：“我懒于事务，这些倒是不知。不过七七说的也有道理，这伙强匪既然号称当年纵横天下的大盗跖的后人，又岂是易与之辈？而且他们和我们毫无瓜葛，他们虽然有实力，又怎么肯为我们开罪那些势力？”
冯劫见裴湛忽然说出这个去处，心中疑惑不已。他倒不是担心那些盗贼实力不足以保护他们。当年大盗跖率领仅仅九千从卒就横行天下，侵暴诸侯，就连一些大国也对他又恨又怕毫无办法。盗跖平原位于楚魏边界又与齐国临近，占据此地者足以威胁诸国。所以周围各国一直不敢贸然出兵，唯恐引来邻国猜忌。再加上盗跖平原特殊的地理环境易守难攻，盗跖借此充分的发挥了自己的军事才华，竟隐隐成了可与诸侯亢礼的一支雄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