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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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的皇帝-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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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则冒辟疆何以误庚寅为辛卯?一言以蔽之,有所讳而已。
  关于吴梅村《题冒辟疆名姬董白小像》,我曾指出为顺治十七年端敬殁后所作;刻已考出题于康熙三年甲辰;《同人集》卷四收吴梅村致冒辟疆书札七通,甲辰两书即言其事:
  题董如嫂遗像短章,自谓不负尊委。
  这“不负尊委”四字,所透露的消息太重要了!于此可知,冒辟疆对于失去董小宛,耿耿于怀,亘十余年而莫释,但自己不便说,希冀借重诗名满天下的吴梅村,留真相于天壤间。吴梅村亦真不负所托,以“短章”(绝句)而制一骈四俪六的引子。
  据周弃子先生说:“这种头重脚轻的例子,在昔人诗集中极少见。”其中“名留琬琰”及“墓门深更阻侯门”两语,画龙点睛,真相尽出。我今发此心史先生所不能想象的三百年之覆,自谓亦当是冒辟疆、吴梅村的知己。
  甲辰又有一函,作于新秋,其重要性亦不亚于“不负尊委”四字:
  深闺妙箑,摩娑屡日……又题二绝句,自谓“半折秋风还入袖,任他明月自团圆”,于情事颇合。
  按:“深闺妙箑”即指董小宛所画之扇。此用班婕妤《怨歌行》诗意,言冒辟疆之于董小宛,不同秋扇之捐,恩情虽然未绝,但亦只好随她在宫中为妃。活用班诗“团圆似明月”原句,实寄“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怅惘;此即所谓“于情事颇合”。
  谈到龚芝麓的那首《贺新郎》,更足以证明董小宛入宫一事,为当时所深讳。龚芝麓小于冒辟疆四岁,交情极深,《同人集》所收友朋书札,数量仅次于王渔洋,计十六通之多;辛卯一札云:
  诔词二千余言,宛转凄迷,玉笛九回,元猿三下矣!欲附数言于芳华之末,为沅澧招魂。弟妇尤写恨沾巾。
  所谓“诔词”即指《影梅庵忆语》;“弟妇”则指顾眉生,与董小宛同出秦淮旧院,而为龚芝麓明媒正娶,称“顾太太”,所以龚对冒称之为“弟妇”。
  龚芝麓虽自告奋勇,欲题“忆语”,但这笔文债,十年未还;顺治十八年辛丑一书云:
  向少双成盟嫂悼亡诗,真是生平一债。
  观此函,可知吴梅村诗中“双成”确指董小宛,而非董鄂氏的旁证。龚芝麓文采过人,何致欠此一诗?说穿了不足为奇,难以着笔之故。他不比吴梅村是在野之身,做官必有政敌,下笔不能不慎。直至康熙九年庚戌冬天,自顾来日无多,方始了此一笔文债。冒辟疆挽龚芝麓诗引中说:
  庚戌冬……远索亡姬《影梅庵忆语》,调“扁”字韵“贺新凉”,重践廿余年之约。
  观此可知,“碧海青天何限事”、“难倩附书黄犬”、“羡烟宵破镜犹堪典”诸语,若非有“干冒宸严”之祸,龚芝麓何必踌躇二十余年方始下笔?
  现在要谈“积极的证据”,最简单、最切实的办法是:请读者自己判断端敬是否即为董小宛。世祖有御制端敬行状;冒辟疆《影梅庵忆语》,事实上就是董小宛的“行状”,两者参看,是一是二,答案应该是很明确的。《影梅庵忆语》中描写董小宛的“德性举止,均非常人”,而恪守侍妾的本分,“服劳承旨,较婢妇有加无已。烹茗剥果必手进;开眉解意,爬背喻痒,当大寒暑,折胶铄金时,必拱立座隅,强之坐饮食,旋坐旋饮食,旋起执役,拱立如初”。不但与大妇在九年之中“无一言枘凿”,而且“视众御下,慈让不遑,咸感其惠”。至于生活上的趣味,品香烹茶,制膏渍果,靡不精绝,冒辟疆自谓“一生清福,九年占尽,九年折尽”。
  再看世祖御制端敬皇后行状,说她“事皇太后奉养甚至,伺颜色如子女,左右趋走,无异女侍,皇太后非后在侧不乐”,又能“宽仁下逮,曾乏纤芥忌嫉意,善则奏称之,有过则隐之不以闻。于朕所悦,后亦抚恤如子,虽饮食之微,有甘毳者,必使均尝之,意乃适。宫闱眷属,小大无异,长者媪呼之,少者姐视之,不以非礼加人,亦不少有谇诟,故凡见者,靡不欢悦”。至于照料世祖的起居,“晨夕候兴居,视饮食服御,曲体罔不悉”,此即所谓“开眉解意,爬背喻痒”。

董小宛入宫为妃考证(4)
除此以外,董小宛“不私铢两,不爱积蓄,不制一宝粟钗钿”;端敬“性至节俭,衣饰绝去华采,唯以骨角者充饰”。董小宛“阅诗无所不解,而又出慧解以解之”,且“酷爱临摹,书法先学钟繇,后突曹全碑”;端敬则诵“四书及《易》,已卒业;习书未久,天资敏慧,遂精书法”。殊不知其书法原有根基。
  《影梅庵忆语》中,冒辟疆写董小宛侍疾,艰苦之状,真足以泣鬼神;而世祖言端敬侍皇后疾:“今后宫中侍御,尚得乘间少休,后(按:“今后”指第二后博尔济吉特氏;此一“后”指端敬)则五昼夜目不交睫,且时为诵书史,或常读以解之。”又:“今年春,永寿宫妃有疾,后亦躬视扶持,三昼夜忘寝兴。”按:《顺治实录》:“五年,诏许满汉通婚,汉官之女欲婚满洲者,会报部。”因此,户部侍郎石申之女竟得入选进宫,赐居永寿宫。而端敬为皇贵妃,位在石妃之上,能躬亲照料其疾,尤见德性过人,所以世祖特加以表扬。
  如上引证,董小宛也罢,端敬也罢,旧时代的德言容工如此,有一已觉罕见,何得有二?若谓不但有二,且生当并时,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总之,心史先生的考证,疏忽殊甚,他所恃董小宛不可能入宫的主要论据,无非年龄不称,但此并非绝对的理由;他在《董小宛考》中说:
  顺治八年辛卯,正月二日,小宛死。是年小宛为二十八岁,巢民为四十一岁,而清太祖则犹十四岁之童子,董小宛之年长以倍,谓有入宫邀宠之理乎?
  这一诘问,似乎言之有理;但要知道,并非董小宛一离冒家即入宫中,中间曾先入“金谷堂”,至顺治十三年始立为妃,其时世祖为十九岁,他生于正月,亦不妨视作二十岁。清初开国诸君,无论生理、心理皆早熟,世祖亲政五年,已有三子,热恋三十三岁成熟的妇人,就蔼理斯的学说来看,是极正常的事。如以年长十余岁为嫌,而有此念头长亘于胸中,反倒显得世祖幼稚了。而况世间畸恋之事,所在多有;如以为董小宛之“邀宠”于世祖为绝不可能,则明朝万贵妃之于宪宗,复又何说?
  心史先生的第二个论据是:
  当是时,江南军事久平,亦无由再有乱离掠夺之事。小宛葬影梅庵旁,坟墓俱在。越数年,陈其年偕巢民往吊,有诗。
  此外,又引数家诗赋,“明证其有墓存焉者也”。殊不知影梅庵畔小宛墓,不过遮人耳目的衣冠冢,且辟疆有心丧自埋之意在内(容后详)。陈其年作此诗绝非“越数年”,而为初到水绘园时;尚未获悉其中隐微,故有吊墓之语。大约端敬薨后,始尽知其事,于是有《读史有感》第二首及《水绘园杂诗》第一首,道破真相。后者尤为详确的证据,其重要性更过于梅村十绝、芝麓一词。
  以上为驳心史先生《董小宛考》,以下解答我自己提出来的问题:
  第一,豪家为谁?是否端敬之父鄂硕,抑其伯父,即多尔衮的亲信罗硕?
  第二,端敬出身既为名妓,何以又一变而为鄂硕之女?
  对于这两个问题,我可以明确解答:豪家即多尔衮。以董小宛为鄂硕之女,乃讳其出身。鄂硕既为御前行走的内大臣,而又姓董鄂氏,因被选来顶名为小宛之父。且不说满洲从龙之臣,入关之初,本身尚多不谙汉语,何能教养出一完全汉化的女儿如端敬也者;即就姓氏而言,顺治十三年十二月初六,册封皇贵妃之文,称之为“内大臣鄂硕之女董氏”,以及御制端敬行状,开头即言:“后董氏,满洲人也。”均不称“董鄂氏”,此又何说?
  我在细读《同人集》后,对于董小宛被夺的经过,以及冒辟疆的心情、顾忌,与料理董小宛“后事”的经过及用心,大致都有了解。董小宛的下落,冒辟疆可为知者道,故如龚芝麓、吴梅村、杜茶村、张公亮等人,无不深悉。陈其年为陈定生之子。定生既殁,家中落,次子为侯方域之婿,往依岳家;长子其年往依冒辟疆,以顺治十五年至如皋,居水绘园数载,冒辟疆视之如子。关系如此,则数载之间,绝无不知其事之理;而以其年之才,如湖如海,又何得不以此事为题材,而寄诸吟咏?
  由于坚信陈其年必有诗咏其事,因细心搜检,在《同人集》中得一诗,即《水绘园杂诗》第一首,为五言古风,共二十句,乃端敬薨后所作;兹分段录诗,并加笺释如下:

董小宛入宫为妃考证(5)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飞燕。
  绮态何娟,令颜工婉娈。
  “”读如“便”之平声;娟,回曲貌,即所谓耐细看。《后汉书?朱祐传赞》注:“婉娈,犹亲爱也。”故“工婉娈”者,言善于令人亲爱。此为小宛最大的魅力。
  红罗为床帷,白玉为钗钿。
  出驾六萌车,入障九华扇。
  倾城畴不知,秉礼人所羡。
  用“九华扇”一典,更见得“飞燕”非漫拟。赵飞燕初为倢伃,汉成帝废许后,立飞燕,赐以九华扇。红罗、白玉在汉朝皆非平民所能用;前四句指出董小宛入宫,明确之至。
  “秉礼”亦为写实。当世祖嫡亲表妹博尔济吉特氏因妒、奢两失德被废时,不能不顾虑“政治婚姻”所带来的危机。其时南方未大定,顺治六年,永历帝所任命的湖南巡抚何腾蛟,集结左良玉、李自成旧部,进十三镇——十三名总兵,声势浩大,虽后为济尔哈朗所平定,但亦有卷土重来的可能。因此,清朝须取得蒙古土默特部的全力支持,方可免后顾之忧。为了表示仍旧尊重博尔济吉特一族,因立废后的侄女为后,即世祖御制端敬行状中的“今后”。
  “今后”虽立,并未得宠,顺治十五年因事太后不谨,“停其笺奏”。中宫与皇帝敌体,有所主张,可用书面表达,谓之“笺奏”;停其笺奏,即是冻结中宫的职权。以后虽以太后之命恢复,但“今后”始终不得朝太后;则势必以皇贵妃统摄六宫,代尽子妇之职,所谓“秉礼”者指此。
  如何盛年时,君子隔江甸?
  金炉不复薰,红妆一朝变。
  “君子”指冒辟疆,其时避祸扬州,未回如皋过年,以致顺治七年正月初二,红妆生变。“盛年”指出年份。这年冒辟疆四十岁,三月十五生日那天,友好为他称觞,各赠诗文,期以远大,实在是对他的一种慰藉。他在扬州的朋友,大概都知道正月初二之变,但都瞒着他不肯说破。
  客从远方来,长城罢征战。
  君子有还期,贱妾无娇面。
  妾年三十余,恩爱何由擅?
  此言董小宛为人所劫。远方之客来劫小宛,彰彰明甚;但此客又为谁所遣?这就要看长城的战事了。
  顺治六年秋,睿亲王多尔衮统帅亲征大同,十月罢兵班师;十二月王妃薨;七年正月纳肃亲王豪格福晋为王妃,复遣官赴朝鲜选女子。可想而知的,必然亦会遣人至江南访求佳丽,此即“珍珠十斛买琵琶”。当然,访美的专使可以虚报以重金购得名姬;但冒家绝不会出卖董小宛。由吴梅村八绝句小引中,“苟君家免乎,勿复相顾;宁吾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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