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林赶紧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大声答应：“总镖头放心，保证不辱使令。”
李天雄看看狄为，又看看高振邦，说道：“江淮事大，宜早不宜尽。迟则生变，迟则走漏风声。我决定，明天清早出发，争取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过去能杀几个就杀几个。以后江湖上，大概不会再有天涯镖局这个名号了。但我们为了国家，一个字；值。今夜最好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下面的兄弟们，因为今天是大年，就让大家安心过一个好年吧！天亮后，把所有人招集到训练场上，由我亲自向大伙讲明原由，如果有人不愿意去，我们不能勉强人家。”
狄为和高振邦同时起身领令，同时回答：“谨遵总镖头号令。”
潘兴南和邓来之走过来，问道：“李爷，需要我们做点什么？”李天雄道：“你们拿一个人去给我把马福威叫来。”邓来之举一举手，出去了，不一会儿领着满头银发的马福威来了。马福威给李天雄行过礼，站在一边说道：“总镖头急着要见老夫，不知何事？”
李天雄道：“马老，辛苦了。请你来是要你告诉我，现在镖队有多少兄弟？”
马福威如数家珍般说道：“司空虎司空豹两兄弟前些天以镖师的身份押送一批玉器去了江南，行程约两个月；林霸成上月护送山货药材去了江西九江，大概需要半月左右才能返回；万飞松保护一个晋商的太太去了福州，已经走了三十七天了，这几天估计会归队；十一位镖师当中；离队四人，带走的弟兄共是七十九人。现在镖队尚有七位镖师，弟兄们有五十八人告假回家过年，如今留在镖队的，只有两百来人，有部分是才刚加入不久的。”
李天雄道：“知道了，你下去后，每人赏银一千两。”
马福威吃惊道：“李爷，往年过年的赏钱，一般不会超过五十两纹银。”
李天雄道：“这我知道，照我的话去做吧！”
马福威还是感到费解，又说道：“李爷，如果每人给了一千两赏银，那么帐房所剩的钱就不多了，甚至已经没钱了。你看这新年才刚刚开始，就这样把钱分给大家，镖队如何运转？以后日子怎么过？此事还望李爷三思。这赏银之事，是不是按照往年的标准执行？”
李天雄生气道：“我说老马啊！你有完没完，我的话难道讲得不够清楚吗？”
狄为把马福威拖到一边，悄悄对他说道：“马老，按照总镖头的意思去办吧！目前镖队遇到了大事，需要兄弟们出力，你下去后，只负责把钱分发给大家，别的话不要多说。”
马福威点头道：“明白了，狄爷，老夫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天雄把该安排的事都安排妥了，在屋里来回走了几遍，最后又坐回椅子上，说道：“这年夜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你们都回去吧！五弟，你负责扶三位前辈到客房休息。”
江淮三蛟千恩万谢，李天雄挥手道：“不用谢我，我们也只是做了应该做的。谁叫咱们都是中国人呢。废话就不再多说了，你们一路颠簸劳累，吃尽苦头，早些歇息吧！”
第181章
夜愈来愈深了，李天雄回到自己的房中，心事重重地合衣躺在床上。
对李天雄来讲，这一个年夜是那么的漫长。
远处鸡叫了，天涯镖局的总镖头想起肩上的重担，如何能睡得着。
他在黑暗中大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的脑海里乱糟糟的，想起了很多的事，也想起了很多的人，只是没有一点头绪。到后来，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了：武林血柬发出了；‘武林血柬，血债血偿’，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举动。
武林中有血性的汉子不少，江淮注定要血流成河。
可是对于打倭寇，李天雄一点信心也没有。想当年去沿海一带走镖，他曾亲眼目睹了倭寇火枪大炮的威力。在他心中，那种能百步杀人于无形的玩艺儿远比妖魔鬼怪要可怕得多。
鸡叫三遍了，李天雄闭上眼睛困惑地想着：此去江淮，兄弟们不知能有几人生还，他们自从走进天涯镖局那两扇金狮铜象门，跟随了我，所吃的苦头难道还不够多么！
大家还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真不忍心让他们到江淮去流血送命。
但二弟说得不错，人这一生，是应该做那么一两件有点意义的事情。
这几十年来，我李天雄都做过些什么有意义的事了？没有，一件没有。
再仔细想想，还是一件没有。创立天涯镖局，初衷也只是为了生存。
我李天雄其实只是一个生意人，我开镖行，拼命赚钱是我的本份；我同时还是一个武林中人，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对我来讲在所难免；最重要的一点，我李天雄也是一个中国人。
难道我能无视外族侵略我的国家，欺凌我的同胞吗？
我不能啊！老高啊老高，连你都知道如果不打算做亡国奴，就要用自己的鲜血去捍卫脚下这片古老神圣的土地。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方外之人，原来你对时局比我还要清醒。
你说得一点不错，我李天雄天生就讨厌被人欺压，更不要说是外族了。
这回，不能坐着等待人家来宰杀，我们必须得先下手。
现在，也该是时候出来干那么一两件有点意义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李天雄不由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头燃起一把火来。
他身边的小慧问道：“李爷，要不要婢子去替你熬碗汤？”
李天雄诧异道：“你没睡，你难道也睡不着吗？”
小慧道：“婢子见李爷睡不着，一定是为去江淮之事发愁。”
李天雄道：“不错，正为此事，还是你了解我的心意。”
大家也许会奇怪，怎么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叫小慧的来？
其实小慧来到天涯镖局，已经有五个年头了。
小慧本家姓王，余姚人氏，追溯起来这小慧也颇有来头，其先祖父便是全能大儒王阳明，可惜和徐永烈一样，同样家道中落。小慧跟了李天雄那年，才二八年华。
小慧天性聪颖，不幸自幼目盲，虽然不是沉鱼落雁，却也貌美如花。
认识李天雄之前，她随父亲行走江湖做歌姬，靠卖艺为生，琴箫笛舞样样皆能。
李天雄还能清楚地记得：他们相识的那一年。
那一年的天格外的蓝，水格外的清。三月初，正是桃花盛开时节。
当时的镖队还没有现在这么兴旺，李天雄经常亲自外出保镖。
那一年因押镖去杭州，和朋友一块在西湖岸边的‘烟雨楼’品茶谈心；忽听湖上有人弹奏乐琴，琴声幽怨凄楚，李天雄本是粗人，对音律之事一窍不通，但听那琴声如诉如泣，似有说不完道不尽的心酸事，好奇心起，招呼友人一道凭阑观看；见楼下湖中一叶小舟，舟上是个老儿和一个妙龄少女，少女怀抱一张古旧的马尾琴，琴声正是由少女指上所发。老儿手持一顶破斗笠，将斗笠倒翻过来，去接那些往来游船上公子哥儿们扔来的铜子。
李天雄站在楼上，用手指往那老儿的破斗笠中弹去了一粒碎银子。那小舟在楼下湖中，离这‘烟雨楼’约有十来丈远近，李天雄很准确地将碎银弹入斗笠之中，朋友喝彩道：“李爷，好功夫。”老儿还道是天外飞来的横财，站在舟尾供手大声谢了。
李天雄和朋友凭阑指点说笑了一场，回到桌上继续品茗。才泯得三五口，却听得湖上喧闹，李天雄再回阑处看时，见适才手捧斗笠接赏钱的老儿已被人杀死在小舟上。七八个凶神恶煞般大汉，在把那弹琴的少女往旁边一艘游艇上拖去。游艇极其高大豪华，上面摆了一桌酒席，有两个身穿鲜艳绸缎衣裳的官宦人家子弟，陪着十来个歌舞妓娃，快活自在地呼五喝六，饮酒作乐，谈情说爱。不难看出，那些凶汉是他们手下。眼见这帮人是在强抢良家女子了。
少女一声声惨叫刺痛了李天雄的心，李天雄怒从心起，恶从胆生，背后拔出断肠剑来，凌空只一跳，脚尖微点湖上小舟，身若惊鸿，平空飞出，轻飘飘落在游艇上。
李天雄生平最痛恨的就是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伙，口中骂了声‘该死的混蛋，畜牲。’
挺剑就开了杀戒，试问这些人如何是他对手。
李天雄那把扭曲的断肠宝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那两个青年公子尚未立得身起，咽喉也被割断，顿时气绝。几个强拖卖艺少女上艇的家奴大为吃惊，纷纷仗刀来斗李天雄。李天雄头也不回，反手甩出一把梅花飞镖，端的是镖镖穿喉，游艇上一时间摆满了尸体。
那几个陪酒的妓者惊得呆住，连跳湖逃生的力气都没了。
李天雄抬腿将脚下一具男尸踢入湖水后，挥剑就要去杀那些舞妓。直到这时，愚蠢的妓者们方始惊慌起来，叫喊着乱成一团，到底有一两个挤出吃奶的力，跳进了湖中。
亏有那被抢来的卖艺少女听到她们的惊呼声，回过神来，好言好语将李天雄劝住了。
李天雄就这样认识了王小慧，王小慧父亲也死，生计艰难，又无家可归，李天雄见她好不悲惨，交了镖之后便将她带回天涯断肠园。本来是把她安顿在青草湖边的苦竹林里的，奈何王小慧要报李天雄救命恩情，死活要替李天雄做婢女，还说要终生侍候李天雄。
其实李天雄已近不惑之年了，为因终日事务繁忙，一直没有机会娶妻。
王小慧在天涯镖局住了两年后，由于人品端庄，温柔贤淑，深得大家喜爱。
李天雄的这一帮结拜兄弟，更是全力‘唆使’总镖头赶紧娶王小慧。李天雄拗不过众人，终于松口答应，只是还不曾给小慧一个名份，不过盲歌姬王小慧已经是他的人了。
在这个大年三十的深夜，王小慧起床披了衣裳，点燃了灯烛。
点烛只是为了李天雄，对她来讲，这个世界永远是黑暗的。
王小慧做完这些后，说道：“李爷，婢子就去给你熬碗汤来。”
李天雄道：“不必了，小慧，你的眼睛不好，不要太辛苦，我不想喝。”
王小慧道：“李爷，婢子想为你做点事。你明天就要走了，这回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够见到你。可是婢子能为李爷做些什么呢？”李天雄想了想，道：“当初在杭州西湖上，听你弹奏的那支曲子真好听，幽幽怨怨，凄凄凉凉，很是让人心酸，不如你再给我弹一遍吧！”
王小慧愉快地答应了。当下焚起香来，摆弄好了琴具，说道：“李爷，明天你就要去江淮了。其实婢子已经想好了一支曲子在这里，是徐文长假托宋朝岳王爷的名义谱成的一曲《满江红○怒发冲冠》，因为他的后人徐凡与你交厚，年前徐凡亲自给你送来了底稿，稿子是徐文长生前亲笔书成，你本来将它挂在义士堂上，后来不知何故被摘下来。这副稿子婢子一直收着，已经请人谱上了韵律，婢子想给李爷奏一曲这支曲子，不知李爷想不想听。”
李天雄道：“你不说我倒忘了这事。徐文长的曲子，必是好听的，你就奏吧！”
琴声响起；王小慧清了清歌喉，合着曲子唱了起来；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一时间，悲壮的歌琴声响彻寒夜。
一曲歌完，李天雄久久沉默了，一颗心被琴音震动着。
王小慧问道：“李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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