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 第52节

　　　　“你要这样理解，确实如此。”莫七毫不避讳，雄心壮志昭然于世，“帝王之争本就没有任何君子之谊的说法。任何时候都能够反悔、叛变，因为一切的手段都不过是为了谋取最终的胜利。为了最终的胜利，一切都可以牺牲。”



　　　　“那菏泽与大汶的盟约呢？！”她突然有几分失控，锐利的声音划破夜空，“莫七…你完全已经把大汶国当作是自己的东西了是不是？与大汶结盟，合并大汶，也是你一统天下大计中的一步是不是？你说——”



　　　　“如果我说是，”他淡然望着她，眼眸深处有深不可测的忧伤，语气却强硬而愤怒，“大汶在那样的情况下，并入菏泽是唯一的选择。难道你愿意把它拱手相让与大燕？况且既然如今你我是夫妻，是我的和是你的又有什么分别？我们在说天蒙的问题，说菏泽生死存亡的问题，你怎么又扯那上面去了？！”



　　　　“这根本是同一回事！”无尘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情绪突然完全失控，失声大笑，“你要这样对天蒙，将来也会这样对大汶！莫七，妄我那样信任你！你根本就不配…不配做孩子的父亲！诱骗天蒙，我决不同意！”



　　　　“你是为了大汶的未来才想要给我生个孩子系住我么？！”莫七呛然冷笑，眼里有悲色，语气却更是凌厉，“长孙皇后心机果真无人能及！但我明确告诉你，天蒙我是要定了…不管你同不同意，你不要忘了，所有的大权都在我手里，我要怎么样，你根本管不着，问你，只是通知你，并不是询问你的意见！”



　　　　他一扬手，啪的一声，一桌的餐点茶杯全砸到了地上，自己的手也被划的鲜血淋淋，却似乎浑然不觉，阔步往外走去。在他的身后，无尘呆呆的望着一地的碎片，俯身去拾，手一抖，殷红的血就从手心里渗了出来。她依旧麻木的收拾碎片，把东西全部清理的一干二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整理完后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宫殿里，突然顺着墙壁无声的滑落到了地上，蜷起身子掩面而泣。



　　　　这是他们第一次争吵。事实上，莫七，本就是个十分强硬的人。当初他一鼓作气杀了数十位兄弟夺得今日的地位，怕是许多感情在那时候就已经抛弃。只是他待无尘太好，太温柔，太细致，才会让无尘不自觉地忽视了他的决绝，他的帝王之气，他的雄心壮志，他的野心勃勃。甚至在她眼里，他也不过是个眷顾幸福的平凡男人而已。只要她给他一个微笑他就心满意足，甚至她在做任何事，他远远望着也会有微笑不自觉浮上嘴角。



　　　　她得到他太多的宠爱，竟放肆到当面驳斥他。她怎么会忘了，他早不是当初那个受哥哥嘱托保护自己的苏幕白，也不是千里赶来奋命相救的七殿下，而是当今最有实力与野心的千古帝王。



　　　　就算他爱她…



　　　　他也是更爱他的帝王业。



　　　　那个男人不是一样呢…



　　　　除了…



　　　　心一点点冷却，无尘只感觉夜的寒气要把自己吞没了。深宫，阴暗潮湿的让她害怕，她愈紧的蜷起身子，浑身颤抖不止，却不愿起身去拿一件衣裳，任凭寒气渗心入肺，她开始断断续续的咳嗽。肺似乎要被震碎了…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淌了下来。



　　　　她的意识开始恍惚，朦胧中一双有力的手臂把她抱起来，拭去嘴角的血渍，紧紧拥在胸前，她艰难的想睁眼，眼皮却似有千斤重，只能感觉身子起起伏伏，似乎正往床边走去。果然，她被放入了宽大的被窝，却仍旧冷的打了个寒战。察觉到她的反应，很快，一具温暖的躯体拥住了她，用体温给她驱寒。



　　　　那么熟悉的温度，却又那么陌生。



　　　　她没有丝毫力气去挣脱，只听见模模糊糊的“对不起”在耳边反复呢喃，一瞬间突然心痛至极，便只想在这样的温柔里沉沦下去…



　　　　三日后莫七一意孤行，前去天蒙游说。他化装成普通的江湖侠客，一身灰布粗衣，细绳束发，背着一柄古老的青铜剑，慵懒的躺在最简陋的马车车厢里光明正大的去天蒙“游玩”。马车行了两日，眼看就要出菏泽边界，本来一直悠哉的心绪忽然无端烦乱起来，窗外的风景也显得那么刺眼。恰是深秋，风不停的撩开帘帐，他便不断的看到形形色色的女子从眼皮下走过，心里更是烦乱。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信任
　　　　“马上要出边界了？”



　　　　他忽然开口，马车噶然而止，马车夫恭敬的声音传入，“是的，公子，马上就能到达天蒙。”



　　　　车厢里的人许久没有接话，车夫还以为他只是随口问问，刚要继续前行，听到帘子里的声音出现了丝丝变化，“这附近有没有歇息的地方？”



　　　　“前面就有一个茶馆。”



　　　　“那好，我们先去歇息。”



　　　　歇息？马车夫愣了愣，前几日拼命催自己走的是他，好像十万火急似的。现在要出边界了，怎么忽然不想走了？这些有钱人的想法真是捉摸不透。一拉辔绳，回首才发觉被人挡住了去路，“姑娘，你别挡着我们的路。”



　　　　“我…”素衣女子犹犹豫豫的，眼里的光扑朔迷离，叹了口气，转身要走，车厢里飞身而出的人已经一把拉住了她，不由分说拥紧在怀里，“人都来了，干嘛还要走？三日不见，一点也不想我？”



　　　　“不想。”她硬邦邦抛下两个字，离开他的怀抱，自顾上车。莫七笑了笑，望着她的背影突然似有莫大的欣慰，挥之不去的阴霾一扫而光，脚步也轻快许多，跟着她身后上车，撩帘的一瞬间回首冲车夫微微笑道，“不用歇息了，立马上路，快些赶去天蒙。”



　　　　马车夫幡然大悟，大笑着把马车驾地飞快，巨大的齿轮咕噜咕噜滚过青石板路，留下一路的清脆声响，让人的心情也不自觉豁然开朗。



　　　　车厢里莫七和无尘相对而坐，无尘一直透过细碎的珠帘望着车厢外，莫七则一直含笑望着她，马车一个颠簸，她险些摔倒，他扶住她，也就顺势坐在了她的同侧，轻轻揽住她的腰。无尘身子似乎骤然一僵，呼吸也有几分慌乱起来，这些微小变化自然逃不过莫七的眼睛，他伸手掰过她的脸，直直的与她对视，“外面有那么好看么？人都来了还和我赌气？”



　　　　无尘移开视线，垂下眼帘，“我哪敢生你的气。”



　　　　“我还愿意你生我的气呢？”他笑，甜蜜浓浓，“生我的气是不是代表你在乎我？”



　　　　她刚开口，他的手指已经上移轻轻按住了她的唇，柔声，“不用回答我，我相信是就够了。”



　　　　她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不要哭，”他眼神突然有一丝慌乱，“马上去天蒙会是什么境况还不知道呢？你要冷静些，要坚强些…不管发生什么，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否则我不能给你完全的保护，你明白吗？到了天蒙，就不像我们自己国家那样…”



　　　　“我知道。”她打断他，“我还是小孩子么。”



　　　　“可是我老不放心…”他喃喃，如夜般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仿佛怕她下一秒就要消失似的，“尘儿，这次去天蒙，我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因为、因为我已经亟不可待了。我迫不及待想拥有天下，然后把大汶还给你，证明我从没有想你说过谎，我从来没有灭亡大汶的想法，请你相信我。”



　　　　原来——是这样么。她温柔的笑，眼里闪着光，“我一直相信你…七，你是我的丈夫，我是很认命的人，你知道的…原谅我的任性，因为我太在乎大汶了…这是我用生命来守护的东西，所以，不要拿大汶给我开玩笑，如果大汶不存在了，长孙无尘的一切也会随之消失。”



　　　　这算是胁迫么。长孙无尘的命与大汶国同在，是在以死相胁么。是因为，大汶是御景陌曾经一心守护的东西，所以你才会这般在意吧？带着御景陌的遗愿生活下去，是你唯一的缘由？他忽然笑了起来，极力掩饰的苦涩，“你放心，我不会拿大汶怎样的，就算是为御景陌曾经的盟约…”



　　　　他的话语噶然而止。一年的时光，御景陌三字是禁忌。是不能启齿的伤口。是刻意忽略的鸿沟。尽管，他们都心知很多时候会记起那样一个人存在过。空气安静许久，似乎尘埃丝丝落定，无尘淡淡开口，却有掩饰不住的在意，“当初的盟约，究竟是什么？”



　　　　“男人之间的约定而已…”他把视线移到窗外，“托我照顾你，说既然是你哥哥的选择，定然有他的理由。他说此生不能给你幸福，希望我能帮他实现。”顿了许久，他忽然又重新望她，“我实现了么？”



　　　　她愣住，凝望着他，终于还是难过的低下头去。



　　　　“不奢望你忘了他…”他很轻的叹气，俊气的面容有很深的无奈与哀伤，“只求你在我身边时全心全意的对我，不要再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谁都有过往，但谁也不能不继续生活下去…你明白吗，夫人。”



　　　　她勉强的撑出一个笑容，“是的，相公。”



　　　　“不用勉强。”他轻轻把她揽入怀里，“他日若有人让你觉得，比我更能给你幸福的话，你尽管离开便是。我记得你当日说要你的丈夫只有你一个妻子，可惜我做不到…但，我可以保证只爱你一个，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很久很久，在你还不曾听过莫七这两个字的时候。你哥每日反复在我耳边说你…”



　　　　他忽然停住，模糊的想起长孙彦，此生最好的、唯一的朋友，都已经隔了那么远，“其实都怪他。”



　　　　都怪他，起初就不该告诉他世上有长孙无尘这样一个女子，后来又这么不负责任的把他们抛下。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奏书
　　　　“我哥…”她伏在他怀里喃喃，“我很想念他啊。”



　　　　莫七亦愣了愣，苦笑，“我又何尝不是。”



　　　　车厢里忽然很静谧，甚至带着淡淡的温馨，无尘却突然挣脱了他的怀抱，直直望着他，神情肃然，“我想起一件有必要和你说的事。这件事不算秘密，但若现在不告诉你，你去了天蒙定然会以为我在故意欺瞒。下面我开始说，你不要打断我，我怕我会说不下去。”



　　　　他颔首，信任的望着妻子。



　　　　无尘深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



　　　　“那日我和你一同去从长孙府，你应该不会忘记。坦白地说，长孙家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是把他们当作亲人看待，毕竟，在御景家受了委屈可以跑回长孙家去哭，娘亲和爹，几位哥哥其实也对我很好。所以即使后来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没有离开长孙家的打算。不管他们是怎么对我，他们毕竟是我这么多年来认定的亲人。”



　　　　“但那日，我娘，也就是长孙夫人，她让我在丈夫和家族中作出选择。”



　　　　“长孙家多年经商，商路广布每个国家，其实实力丝毫不比御景家差。但皇室无能，御景家又一直与我们不和，长孙家多年在大汶的地位可以说非常危险。他们都是很有商业头脑的人，自然会想方设法给自己留后路，但我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投奔天蒙国，把全部资金注入天蒙皇室，并在我大哥的操纵下一步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