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虎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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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虎兕- 第1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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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交代了,此前都交代过了。这几rì,偏劳先生费心了,请回吧。”老边温言说道。

    那医师连连顿首,随即飞也似地夺路而走,不敢多留片刻。

    “老边,你真的……真的没办法了吗?”小老虎再迟钝,此刻也猜到实情了;一种巨大的哀伤瞬间充斥了小老虎的胸臆,堵得心头苦涩,几乎说不话来。

    “哭什么!”虽然小老虎没有流泪,老边却依然如此训斥道,“生老病死。本就是常理,值得你哭么?”

    小老虎执拗地低着头,一声不吭;他其实已经看到,老边的jīng神突然萎顿了下去。比起刚才自己刚刚进门时看到的,几乎是瞬间就垮掉了。

    “以后,不管什么事,不许再毛躁了,多大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到处撒野可不成;当初从山里把你捡回来,也不知道做得对还是不对。我一直教你学做人,如今看来。教的还不错?”老边的声音在小老虎耳中听着越来越微弱,相对的,边夫人和边靖的哭声却越发清晰起来。

    小老虎霍地抬头,却见老边已经处于昏迷的边缘。但是微见散乱的目光却依然在看着他;他的嘴唇微微张合,声音黯淡喑哑,只有小老虎能听得清楚,那是老边在和他说话,说着那一句“哭什么”。

    眼眶里渐渐变得模糊。小老虎抬起手来,用力地抹去眶中的泪痕,固执地坚守着老边最后交代的要求。

    老边死了,就在天快亮的时候;他是汉顺帝永建四年生人。就在他出生的时候,凉州第一次羌人大规模叛乱被完全平定;在他此后的一生中。又经历过两次大规模的羌人叛乱,他因为参与平叛而功成名就。成为凉州不分羌汉之人共同钦敬的名士;但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偏偏却是背着叛贼的名声死去。

    这一天,是中平四年正月的最后一天。

    天渐渐亮了,边府上下彻夜忙碌,为逝去的老主人办理后事。边夫人哀伤过度,被边靖和小老虎扶去休息。虽然失去了老主人,但是老边还留下了边靖和小老虎两个儿子,所以边府上下并没有因为老边的死而失去主心骨,一切事务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不过,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和小老虎没有什么关系。从老边死后,只有在劝服边夫人去休息时小老虎还是清醒的,此后他就陷入不可自拔的沉默。

    一个人坐在满是积雪的院子里,怔怔地出神。眼前来去匆匆的人群恍若不觉,小老虎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自己那孤立的思维空间当中。从老边最后交代的一个要求开始,小老虎固执地回想着许多年来老边对自己的每一个要求。记忆始终是松散破碎的,即便再如何印象深刻的事情,也不可能记住每一个细节,但是小老虎依然固执地去回忆——他将自己完全封闭在回忆当中。

    天大亮时,小老虎头上、肩上积满了沉霜,青白sè一片;边靖忙着料理后事,阖府上下都匆匆忙忙,没有人来管小老虎。王越来看过,叹息不语,成公英心中不忍,想要上前却被王越拉住了。一直到灵堂布置好了,边靖派人来找,才把小老虎唤醒过来。

    浑浑噩噩地跟着下人走进灵堂,触目所及,如雪的白sè晃得小老虎双目迷离。一杆接一杆的白幡,随风摇摆的帷幕,风吹过灵堂的呜咽,恍惚间让小老虎只觉得眼前一切如梦似幻,深沉于心底的回忆如cháo水般涌来。

    小老虎的眼前,白sè的灵堂恍惚间变成一方天地,一杆杆白幡化作树木林立,寒风呜咽,拂过林间,扬起阵阵涛声;他隐约看到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畏缩着躲在树丛里,恐惧而又期待地盯着密林深处,毫无希望地等待着……那是一种失落、茫然而带来的恐惧和绝望。当看到灵堂zhōng ;yāng那漆黑的棺椁时,心底里的恐惧和绝望彻底击碎了小老虎固执的坚持。

    往rì一向魁梧健硕的身形突然摇晃起来,似乎站都站不稳了。身旁的成公英大惊失sè,赶忙伸手去扶,却被小老虎一把抓住,仿佛被猛兽握于爪中。

    “老边死了,老边真的死了?”小老虎近乎梦呓地问着,眶中泪水潸潸而下。

    成公英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因为小老虎心神受创太甚,犯了癔症。反而是已经被请出来守在灵堂里的边夫人突然长出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上前拉住小老虎,连声道:“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老边去世之后,小老虎始终一言不发,连哭都没有哭过一声,浑浑噩噩宛如离魂一般;边夫人早已注意到这孩子的离奇举动,知道他和老边父子之情极深,深恐他为老边之死伤心过度,故而一直忧悬在心,却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此刻小老虎突然哭出来,才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小老虎泪流满面,却感到喉咙里似乎被堵住了一般,使劲张着嘴,却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胸膛里充塞着无穷的悲伤,淹没了心房,冲荡于五脏六腑,痛得小老虎弯下腰去。这种悲伤的情绪在胸间发胀,推挤着、流动着,最后,化作一股洪流,从咽喉挤压出来,变成一声如受伤野兽般的哀嚎。

    老边死了,真的死了……
第五十四章 毒药(一)
    整整一rì,小老虎都神思恍惚,甚至连李文侯、韩遂半道来祭奠,都没有让小老虎回过神来。高速更新 ;李文侯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韩遂似乎也想跟他说些什么,但是小老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最后还是成公英出面招呼了二人;他们两个此来一则吊唁,二则也是为湟中战事,边靖虽是主人,却一向不曾参与凉州军政,此刻自然也说不上话。

    听说韩遂的八千人马要去建威城拦截烧当羌南路大军,成公英先就吓了一跳;此前他们只接到北宫伯玉传书,知道赐支河曲和西海方向有烧当羌大军杀到,却没有想到柯爰知健所图不小,居然在南路也动手了,而柯吾就是他事先安排好的棋子。

    “不成,於菟曾经下令,封锁西去道路,除了文侯首领所部湟中人马,其余各军若无於菟手令,一兵一卒不许过允吾。”成公英为难地说道。

    韩遂惊怒道:“什么,於菟连我的人马都要拦下?”

    李文侯也有些匪夷所思,在旁劝和道:“君华,文约是好意前去助战,凭他八千人马要堵住建威城,那也要冒天大的风险,你不说相助也就算了,怎么还要阻拦?”

    成公英亦觉为难,只好敷衍道:“好吧,我去问问於菟。”

    韩遂冷哼一声,不忿道:“想不到,我韩某人今rì还要看一个小儿辈的脸sè不成?难道说,我rì后回家,也要经那虎崽子的允许才行?”韩遂是金城郡人,早年又在郡中任职,家就安在允吾。

    成公英闻言面sè有些不愉,李文侯忙又劝道:“文约,有话好好说,老边刚去,这样吵嚷不好……”

    韩遂瞪了李文侯一眼,拔腿就走。

    成公英目送韩遂离开,眼中一片yīn霾,疾步赶到灵堂,将事情告知小老虎。

    小老虎恍恍惚惚,也不知有没有听得真切;此刻他心乱如麻,一时半刻根本想不到什么应对之策,也根本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外事,没好气地摆手道:“既然李文侯都想让他过去,那就放过去好了。”

    话一出口,猛地想起一事,又道:“君华,把英字营派出去,到允吾西南择险地驻守,监视建威城,烧当羌一举一动都不能轻忽。如有急变,快马来报。”

    成公英应诺而去。

    小老虎回过神来,将目光投在老边灵柩,心里却不由自主想起老边当初说过的话:“我死之后,凉州难免要乱一乱……”

    小老虎无声地冷笑着,笑容中既有苦涩,又有轻蔑,更多的却是无穷的愤怒;“老边,你说的没有错,你才刚走,凉州就乱了,还是从咱们的老巢金城郡开始乱的。那些跳梁小丑,都开始忍不住了。”

    …………

    出了允吾,上马就路,韩遂就陷入久久的沉默。

    允吾城里与成公英、小老虎的争执让他心头火起,久久不能平息。

    “成公君华与岑於菟,说来都是我的晚辈,怎么敢如此待我?”韩遂在心里默默思酌,“看他们言行,分明已经对老夫敌意极深,难道只是因为烧当羌之事?”

    韩遂越想越是困惑。

    想得越深,韩遂心下越是不安。两个晚辈如此深刻的jǐng惕之意,绝非一朝一夕可成,所谓冰冻三尺非一rì之寒,人心的印象总是rì积月累起来的。但是在此之前,有哪里得罪了他们吗?

    不过,在韩遂心里,真正让他担忧的并非两个晚辈突然表现出来的敌意,他真正担忧的是老边。不错,老边是已经死了,但是在此之前呢?岑於菟与成功君华如此深的敌视之意,其中有没有老边影响?

    一想到这里,韩遂就有些不寒而栗:连老边都对我如此不满,莫非一步之差,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韩遂越想越是懊恼,越想越是焦躁不安。

    做贼之人,总是心虚。韩遂心里存私,以致行差踏错,出事之后又处处顾虑自己的权势声望,则私心愈重,愈发患得患失起来。

    “文约,到地方了。”李文侯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韩遂的沉思。

    韩遂举目一看,眼前两条岔路,一条向西,一条向南;去往湟中的大路与前往建威城的路在此分道。

    “文约,你去了南面,千万小心;烧当羌兵多,你要是战事不利,可以先退往湟中,或是去允吾找虎娃求援,千万不要硬撑着。”李文侯关切地说道。

    韩遂沉默了良久,突然展颜笑道:“不妨事,如今冬雪未化,天气寒冷,烧当羌纵然兵马众多,也无力久战,我都不用亲自去建威城,只需让彦明领兵,尽可以对付得了他们。”

    “让彦明领兵?这小子成吗?”李文侯犹疑地看了一眼阎行,这小子年纪虽然和岑风差不多,可是未必人人都有老虎崽子那般本事。

    “你让彦明领兵南下,那你自己去哪里?”

    “我去湟中,找北宫伯玉。”韩遂坦然道。

    李文侯大奇:“找他干什么?”

    韩遂苦笑道:“这一次是我捅的篓子,还差点坏了我们几个二十多年的交情,不管怎么说,总要跟伯玉赔个不是。”
第五十五章 毒药(二)
    北宫伯玉现在非常地不待见韩遂,二十多年的交情,似乎在起兵反叛之后短短两三年里就迅速地消磨殆尽了。78nbsp;北宫伯玉自己想想都觉得有些奇怪,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

    不过不论事情起源于何时,都已经无所谓了,现在的北宫伯玉有着十足的理由憎恶自己当年的好朋友。柯爰知健是韩遂极力引荐作保的,现在烧当羌的大军正肆无忌惮侵入湟中,这让北宫伯玉有了充分的理由去愤怒。所以,当韩遂陪着李文侯返回湟中的时候,自然而然遭了北宫伯玉的冷遇。

    一路跋涉而来的大军开到北宫伯玉大营外,守营将士把住大门,只放行了李文侯所部,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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