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情缘--大漠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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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情缘--大漠谣上-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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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着审视和思量。
  我本有心替她解围,却又觉得不该浪费霍去病的这番心思,所以只是安静地站于一旁。
  李妍向霍去病屈身行礼,眼光在我脸上转了一下,见我没有任何动静,遂默默摘下了面纱。
  霍去病极其无礼地盯着她看了一会方道:“下去吧!”李妍复戴上面纱,向霍去病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
  我问:“可有皇后初遇皇上时的美貌?”
  霍去病轻颔下首,“我不大记得姨母年青时的样貌,估量着肯定有。这倒是其次,难得的是进退分寸把握得极好,在劣势下举止仍旧从容优雅,对我的无礼行止不惊不急不怒,柔中含刚,比你强!”我冷哼一声未说话。
  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她弄进宫?”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心里有些疑问未解,如果她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不想参合到她的事情中去。”
  霍去病笑起来:“你慢慢琢磨,小心别被他人拔了头筹。她的容貌的确是不凡,但天下之大,有了陈阿娇之后有卫皇后,卫皇后之后还有她,你可不能担保此时长安城中就没有能与她平分秋色的人。”
  我笑着耸了耸肩,“你说找我有正经事,什么事?”
  他道:“你和石舫怎么回事?”
  我道:“分道扬镳了。”
  他道:“石舫虽然大不如前,但在长安城总还说得上话,你现在独自经营,小心树大招风。”
  我笑道:“所以我才忙着拉拢公主呀!”
  他问:“你打算把生意做到多大?象石舫全盛时吗?”
  我沉默了会,摇摇头,“不知道。行一步是一步。”
  他忽地笑起来,“石舫的孟九也是个颇有点意思的人,听公主说他的母亲和皇上幼时感情很好,他幼时皇上还抱过他,如今却是怎么都不愿进宫,皇上召一次回绝一次,长安城还没有见过几个这样的人,有机会倒想见见。”
  我心中诧异,嘴微张,转念间,又吞下已到嘴边的话,转目看向窗外,没有搭腔。
  送走霍去病,我直接去见李妍,觉得自己心中如何琢磨都难有定论,不如索性与李妍推心置腹谈一番。
  经过方茹和秋香住的院子时,听到里面传来笛声。我停住脚步,秋香学的是箜篌,这应该是方茹,她与我同时学笛,我如今还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她却已很有几分味道。刚听了一会,她的笛声忽停,我莫名其妙地摇摇头,继续向李妍兄妹的院子行去。
  刚走几步,从李延年的院子中传来琴声,淙淙如花间水,温暖平和。我歪着脑袋呆了一瞬,继续走。琴声停,笛声又起。我回头看看方茹住的院落,再看看李延年住的院落,看看,再看看,忽地变得很是开心,一面笑着,一面脚步轻轻地进了院子。
  屋门半开着,我轻扣下门,走进去。李妍正要站起,看是我又坐下,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我。
  我坐到她对面,“盯着我干什么?我们好象刚见过。”
  “等你的解释。”
  “让他看看你比那长门宫中的陈阿娇如何,比卫皇后又如何?”
  李妍放在膝上的手轻抖一下,她立即隐入衣袖中,幽幽黑瞳中,瞬息万变。
  “我的解释说完,现在该你给我个解释,如果你真想让我帮你入宫,就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不喜欢被人用假话套住。”
  李妍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笑道:“我略微会观一点手相,可愿让我替你算一算吗?”
  李妍默默把手伸给我,我握住她的右手,“掌纹细枝多,心思复杂机敏,细纹交错零乱,心中思虑常左右矛盾,三条主线深而清晰,虽有矛盾最后却仍一意孤行。生命线起势模糊,两支点合并,你的父母应该只有一方是汉人……”李妍猛然想缩手,我紧握住,继续道:“孤势单行,心中有怨,陡然转上,欲一飞而起。”李妍再次抽手,我顺势松开。
  李妍问:“我何处露了形迹?”
  “你的眼睛非常漂亮,睫毛密而长,自然卷曲,你的肌肤白腻晶莹,你的舞姿别有一番味道。”
  “这些没什么希罕,长安城学跳胡舞的人很多。”
  我笑道:“这些不往异处想,自然都可忽略过去。中原百姓土地富饶,他们从不知道生活在沙漠中的人对绿色是多么偏爱,只有在大漠中游荡过的人才明白漠漠黄沙上陡然看到绿色的惊喜,一株绿树就有可能让濒死的旅人活下来。就是所有这些加起来,我也不能肯定的,只是心中有疑惑而已。因为沙漠中有毁树人,中原也不乏爱花人。我心中最初和最大的疑虑来自‘孤势单行,心中有怨,陡然转上,欲一飞而起’。”
  李妍问:“什么意思?”
  “你猜到几分《花月浓》的目的,推断出我有攀龙附凤之心,让哥哥拒绝了天香坊,来我落玉坊,你的心思又是如何?如果你是因没有见过我而误会我,那我就是因见到你而怀疑你。那三千屋宇连绵处能给女子幸福吗?我知道不能,你也知道不能,聪明人不会选择那样的去处,我不会选择,为何你会选择?李师傅琴心人心,他不是一个为了飞黄腾达把妹子送到那里的人,可你为何一意孤行?我观察过你的衣着起居行为举止,你不会是贪慕权贵的人。既然不是因为‘贪慕’,那只能是‘怨恨’,不然我实在没有办法解释兰心蕙质的你明明可以过得很快乐,为何偏要往那个鬼地方钻?”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瞬,“十六岁,鲜花般的年龄,你的眼睛里却有太多冰冷,我从广利处套问过你以前的生活,据他说‘父亲最疼小妹,连眉头都舍不得让她皱。大哥也凡事顺着小妹。母亲很少说话,喜欢四处游历,最疼我,对妹妹却很严格。”即使你并非母亲的亲生女儿,可你应该是幸福的。你的怨恨从何而来?这些疑问在我心中左右徘徊,但总没有定论,所以今天我只能一试,我气势太足,而你太早承认。”
  李妍侧头笑起来,“算是服了你,被你唬住了。你想过自己的身世吗?你就是汉人吗?你的肤色也是微不同于汉人的白皙,你的眼珠在阳光下细看是褐色,就是你的睫毛又何尝不是长而卷。这些特征,中原人也许也会有,但你同时有三个特征,偏偏又是在西域长大。”
  我点点头,“我仔细观察你时,想到你有可能是汉人与胡人之女,我也的确想过自己,不过我不关心,我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我喜欢认为自己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但我的故乡是……是西域,我喜欢那里。”
  李妍笑容凝结在脸上,“虽然我长得一副汉人样,又是在中原长大,但我不是汉人,因为我的母亲不允许,她从不认为自己是汉人。”
  我楞楞道:“你母亲是汉人?那……那……”李广利告诉我他们的母亲待李妍严厉,我还以为因为李妍并非她的亲生女儿。
  李妍苦笑起来,“我真正的姓氏应该是‘鄯善’。”
  我回想着九爷给我讲述的西域风土人情,“你的生父是楼兰人?”
  李妍点头而笑,但那个笑容却是说不尽的苦涩,我的心也有些难受,“你别笑了。”
  李妍却是依旧笑着,“你对西域各国可有了解?”
  怎么不了解?幼时听过太多西域的故事。我心中轻痛,笑容略涩地点了下头。
  西域共有三十六国:楼兰、乌孙、龟兹、焉耆、于田、若羌、且末、小宛、戎卢、弥、渠勒、皮山、西夜、蒲犁、依耐、莎车、疏勒、尉头、温宿、尉犁、姑墨、乌贪訾、卑陆后国、单桓、蒲类、蒲类后国、西且弥、东且弥、劫国、狐胡、山国、车师前国、车师后国、师车尉都国、车师后城国。
  楼兰位于玉门关外,地理位置异常重要,不论匈奴攻打汉朝,还是汉朝攻打匈奴,楼兰都是必经之地。因为楼兰是游牧民族,与匈奴风俗相近,所以一直归依于匈奴,成为匈奴阻挠并袭击汉使客商往来的重要锁钥。但当今皇上亲政后,不甘于汉朝对匈奴长期处于防御之势,不愿意用和亲换取苟安,不肯让匈奴挡住大汉向西的通道,所以派出使臣与西域各国联盟,恩威并用使其臣服,楼兰首当其冲。
  当年阿爹喜欢给我讲汉朝当今天子的丰功伟绩,而最为阿爹津津乐道的就是皇上力图收服西域各国的故事,每当讲起这些,阿爹总是一扫眼中隐隐的悒郁,变得神采飞扬,似乎大汉让匈奴称臣只是迟早的事情,可是同样的事情到了九爷口中,除了阿爹告诉我的汉朝雄风,又多了其它。
  汉使者前往西域诸国或者汉军队攻打匈奴,经常要经过楼兰境内名为白龙堆的沙漠,这片沙漠多风暴,风将流沙卷入空中,形状如龙,故被称作白龙堆,因为地势多变,行人很容易迷失。汉朝不断命令楼兰王国提供向导、水和食物,汉使却屡次虐待向导,楼兰国王在不堪重负下拒绝服从大汉的命令,皇上竟然一怒就派刺客暗杀了当时的楼兰国王。
  楼兰夹在匈奴和汉朝两大帝国之间左右为难,汉武帝发怒时,楼兰生灵涂炭,匈奴单于发怒时,楼兰又生灵涂炭,甚至上演了为求得国家安宁,竟然把两个王子,一个送到汉朝做人质,一个送到匈奴做人质的悲剧。
  其它西域诸国也都如楼兰,在汉朝和匈奴的夹缝中小心求存,一个不小心就是亡国灭族之祸。
  九爷讲起这些时,虽有对皇上雄才大略,行事果决的欣赏,但眼中更多的是对西域小国的悲悯同情,
  我盯着李妍的眼睛问:“你想做什么?你肯定有褒姒之容,可当今汉朝的皇上不是周幽王。”
  李妍道:“我明白,但我从生下时就带着母亲对汉朝的仇恨。因为母亲的主人拒绝了大汉使节的无礼要求,汉使节折磨虐待死她的主人,也就是我从未见过的生父。母亲身孕只有一月,体形未显,又是汉人,所以躲过死劫。逃跑后遇到了为学西域曲舞,在西域游历的父亲,被父亲所救后,嫁给父亲做续弦。我很小时,母亲就带我回西域祭拜父亲,她在白龙堆沙漠中,指着一个个具体的地方告诉我这里是父亲被鞭打的地方,这里是父亲被活埋的地方,父亲如何一点点死去。母亲永远不能忘记他被汉人埋在沙漠中酷晒的样子,翩翩佳公子最后竟然缩成了如儿童般大小的皱巴巴人干。她描绘的细致入微,我彷佛真能看见一幕幕,我夜夜做噩梦,哭叫着醒来,母亲笑着说那是父亲愤恨。一年年,我一次次回楼兰,母亲不允许我有任何遗忘。”
  李妍眼中已是泪光点点,却仍然在笑,我道:“别笑了,别笑了。”
  “母亲不许我哭,从不许,母亲说眼泪不能解救我,我只能笑,只能笑。”李妍半仰着头,仍旧笑着。
  我问:“李师傅知道你的身世吗?”
  “母亲嫁给父亲时,二哥还未记事,一无所知,因为母亲把对父亲的歉疚全弥补到了二哥身上,所以二哥虽然知道自己并非母亲亲生,但依旧视母亲为自己的生母。大哥当时已经记事,知道我并非父亲亲生,但不知道其它一切,父亲也不知道,他从不问母亲过去的事情。”李妍再低头时,眼睛已经平静清澈。
  我起身在屋内缓缓踱步,心情复杂,我该如何做?我们都有恨,但是我的父亲只要我快乐,而李妍的母亲只要她复仇。
  屋外的琴音笛声依旧一问一答,隐隐的喜悦流动在曲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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