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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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逍遥-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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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桌上,一位红衣美女看我的眼神略有敌意,一定就是看到我跟她老公眉来眼去的郭络罗氏。
  我大乐,冲她笑了一笑。她脸上泛起两团红晕,朝我偏了偏头。
  “灵犀,别愣着呀,你现在一个人吃,可是两个人长……”良妃低声提醒我。
  “是,额娘。”我故意忽略周围的目光,低下头,专心地吃菜。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廊下奏起庄严悠扬的丹陛清乐,在秋日的微风中,象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的一样。
  这是表示宴会结束的礼乐。
  惘然抬起头,只见一轮明月温柔地挂在鎏金棂花槅扇窗上,悄无声息地注视着我,明亮的脸庞灿灿生辉。
  还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在不经意间,若有若无地停在我的脸上。
  我凝视她半响,突然微微一笑,转过头去。
  内奏侍的太监唱道:“礼毕——起——”
  这磨人的家宴终于结束了。
  在去畅音阁听戏的路上,我趁人不注意,悄悄踏上左边通往太液池的小路。我在宫里没有朋友,但是也没有人多嘴。因为她们都看见了康熙对我的态度,包括那拉氏,她也只能就那样看着我。
  我只看着月下的太液池。这是我第一次在日落以后来到这湖畔,明月静静照耀着湖面,远远看来,湖水仿佛是从那一排桂花树的顶梢溢出来的。湖面闪闪发光,象一块巨大的翡翠。
  太液池北边山峦起伏波动,在明亮的月色中,青色的山峰仿佛是透明的,漂浮着淡紫色的光影。那光影随风飘摇,越来越浓,一直飘到太液池的南边,四处巍峨的宫殿笼罩在一层薄烟中,影影僮僮的看不真切,恍如流动的城堡。只是这城堡中一个人也没有,寂静得难以置信。
  我轻轻走过去,走到那薄雾弥漫的桂花树下,抱膝坐在湖畔一块白色巨石上。南岸种着大片的芦苇,鹅绒绒的芦花,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清风徐来,更是漾绿摇翠,掀起层层絮潮,那情景仿佛有人泛舟湖中,如果拨开浓密的苇丛,随时会飞出一两只鸟儿来。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是何时的事?
  它曾经发生在何地?
  我想不起来。
  风忽然疾劲起来,扑啦啦地吹着我的裙子。
  “恨我吗?”身后有人说。
  北边青黑色的山峦突然晃动起来,忽高忽低,月亮缓缓低斜下去,渐渐移到了波浪起伏的山峦背面,在那山峦的尽头,沉了下去。
  “不,我只怪我自己。”在月亮隐去的那一刻,我说。
  风声忽然止了,我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湖边显得异常清晰。远处有隐隐的铮琮杂鸣,可能是从畅音阁传来的,隔着水波听来,分外幽怨婉转,柔靡动人。
  我平心静气地闭上眼睛,仔细聆听,良久良久没有说话。
  我身后的人也没有出声。
  低垂的夜幕中,冷露悄然落在枝头,无声无息地濡湿桂花。
  “那一天……”他说。
  我没有听见,一个字也没有听见,我的耳边只有桂花枝头轻微的细雨声和低低掠过的风声。
  叹息般的风声。
  轻轻哭泣的桂花。
  “我走了。”我站起身,对他说。
  “我哪里比不上他?”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平气和地说:“你很好,没有比不上他,可我偏偏只喜欢他。”
  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英俊的面孔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悲哀。
  略带凉意的风迎面扑来,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清醒。我没有再看他,坚定地转身离开。光洁的鹅卵石路面象一条闪光的银色丝带,一直通往乾清门。
  刚刚转过西边的一排柳树,那隐没在山峦背后的月亮又出现在我的面前。若明若暗间,我看得分分明明,四道挺拔的身影就在那树下,就在那盈盈秋月中。
  我抬起头,看着那失而复得的月亮。感觉自己似乎绕了很远的路,但最终还是与它不期而遇,刹那间,也不知是悲是喜。
  月光象温柔的水,轻吹的风从这水中滑过,一点点地变得静默起来。
  “灵犀,”胤禟扬起脸,含笑问我:“刚刚去哪里了?”
  胤俄和胤禵在一旁冲我挤着眼睛,没有说话。还有一个人,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吸了口气,走上前去,笑道:“我去和白骨精商量怎么吃唐僧肉了。”
  胤俄看着爆笑的我们,突然嘟囔了一句:“怎么成白骨精了?”
  我们一愣,越发大笑起来,他还在继续问:“喂,白骨精又是谁啊?”
  我偏过脸,笑道:“爱谁谁。”

  铅华薄

  回到黻霖轩时,硕大晶莹的月亮还斜挂在西天角上,从木樨的枝叶中看去,象一盏明亮的羊角灯笼。
  “累不累?”他的眼睛象黑色的宝石一样光华夺目。
  我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说什么好呢?借机哀求他留下来,或是请他原谅我?不,都没有必要。他是一个固执而骄傲的人,如果他想这么做,不用我出声。如果他不想,我说也没有用。
  无言相对良久,他还是走了。白色的袍角被风吹得扬起,背影俊朗潇洒,雍容华贵,似谢家子弟。
  我忽然按住胸口,弯下腰来。
  桂花、木樨、海棠、墙角的文心兰,一缕一缕的清香,时而交织一起,时而缓缓分开,随风飘来,又渐渐消失远去。微风摇动木樨树叶,发出轻微的哗哗声。过了一会,风停了,一切声响、气息,都化为云烟,无影无踪。
  在这个院子里,曾经有许多美丽的承诺,还有许多凄酸的悲苦,和这声响一样,归终都要烟消云散。
  我躺在床上,惆怅地微笑。
  月光象一道细流,穿过芭蕉叶,在夜色中缓缓流动,流过书架、流过焦尾琴、流过梳妆台,把屋内分成一道道细长的空间,直到钻入帐中。
  我撩开帐子,摊开手掌,又轻轻地合拢,无声地说:“看,我的手上也有月亮。”指尖的尽头,银盘般的月亮熠熠闪光,一圈一圈的光晕不离不弃地绕着它。那明亮的光线渐渐刺痛了我的眼睛,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迅速浸湿肩上的衣服。
  不要怕,不要怕。
  伤心、疲惫、痛苦的时候,只要睡着了就好了。就像这样,躺在床上,躺在还有一丝熟悉气息尚存的床上,静静地回想往事就好了。
  我闭上眼睛,想着叹息桥下的流水折花,渐渐沉入梦乡。
  仿佛睡了很久很久,我听见有人在耳边温柔地说:“逍遥,快起来,我带你去看月亮。”我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胤禩站在床前,一袭白衣,神色温柔怜惜。轻柔的月光罩在他的背上,那浅浅的剪影覆着我的脸,象一片最最柔软的云絮。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伸手将我抱了起来。
  我搂住他的脖子,低低唤道:“八郎、八郎……”似乎怎么也叫不够。
  “傻丫头。”他低下头,吻我。
  我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回应他。那么热烈的亲吻,只有在梦中,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
  午夜的风声异常清晰,我的喃喃低语在风中寂寂地回旋,每一字、每一句,全部都是对他的爱恋和想念。
  “你不要笑我好不好,就算在梦里,你也不要笑我……”
  月亮斜到了西边的一溜粉墙上,他的面孔、左手,半边身子,都染上了一层莹光。他没有笑,俯下身,那莹光便映在我的脸上、颈间,温暖而芬芳。我的眼泪忽然畅快地流了下来,蜷起身子拼命地往他怀里挤,恨不得能嵌在那里永远都不要拔出来才好——即使是个梦,我也要在梦里烙下印子。
  “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没有说话,半响,轻轻叹息一声:“是啊,如果那样该多好……”
  挣扎着醒来时,我的耳边还回响着昨晚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傻丫头,快睡吧。”
  真的只是我的梦吗?
  我没有机会问胤禩,中秋刚过,康熙命他主管内务府。
  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内务府的衙门机构十分庞杂,有广储司、都虞司、掌仪司、会计司、庆丰司、慎刑司、营造司,此外还有不少附属机构,如三织造处、内三旗参领处等,旗下还有无数的官庄、官田,堪称六部的缩影。
  康熙此次任命胤禩掌管内务府,就是让他彻查官庄的经济问题。
  官庄是清朝旗地中皇帝的私产,也称作皇庄,因属内务府会计司管理,故又称内务府官庄。清朝入关后,官庄日益增加,并陆续增设粮庄、棉庄、盐庄、靛庄和瓜园、菜园、果园等。主要分布在直隶和奉天两地,负责向皇室提供皇粮以及鸡、鸭、鹅、猪、蛋、草、油以及人夫、车辆和其他物品。官庄的壮丁世代是包衣,不许隐漏和冒入民籍,违者严惩。
  问题就在这些包衣奴才身上。
  户部官员不仅纵容包衣奴拖欠皇粮,甚至对他们典卖庄地一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前内务府由三阿哥主管,户部则由太子掌管。自从围场回来后,二人已势成水火,康熙无奈,只有命胤禩来彻查官庄拖欠皇粮一事。
  他办了近半个月,还是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我预料中的结果。
  第一、以他的性格,必然谁也不愿得罪;第二、这中间牵扯太多的人和事,根本无从察起。除非户部拿银子出来,否则问题没法解决。
  让太子拿银子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里,腹部忽然一阵牵痛,我呻吟一声,连忙放下书,靠在垫子上,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平缓下来。
  天色已近黄昏,橘色的夕阳斜斜照射着炕上的秋香色缎子,映出微微的闪光。渐渐,浅菫色的天空变成银灰色,黄昏的淡淡寂寥在阴影笼罩的大屋里轻轻飘荡,我还是不让她们点灯。
  “贝勒爷吉祥!”
  我听见外面请安的声音,突然瞪大眼睛——他很少晚上来这里,今天是怎么回事?刚要起身迎接,他已经进来了,看见炕桌上的书,眉毛微微一皱,“现在光线不好,又不点灯,小心把眼睛看坏了。”
  我接受他的关心,也不争辩,笑道:“吃饭没有?”
  他在炕上坐下,摇摇头,顺手拿起一颗小点心放进嘴里,“味道还不错。”
  小如燃起蜡烛,清楚地映出他眉间一丝隐忧,看来内务府的事情还是没有什么进展。我伸出手指,刚要抚上他的眉心,忽然想到我们目前的关系,若无其事地在半空中挥了一挥,立即缩了回来,笑道:“天气已经冷了,怎么还有这种小蛾子?”
  他看了看烛火,道:“大概这就叫飞蛾扑火。”忽然又笑了起来,“蛾子有很多种,刚刚那小飞虫应该也算蛾子吧。”
  飞蛾扑火。
  我猛地抬起头,忽然看见他脸上的一丝痛楚,可是没待我看清楚,那痛楚已经消失在淡紫色的暮色中,完全无迹可寻。
  他不是在说我,倒更象是说他自己。
  我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问道:“要不就在这里吃饭?”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忽然拿起剪刀,慢慢地把灯花剪掉,“我回去吃。”
  我低下头,淡淡地说:“那您先回去吧,我精神不太好,想睡一会。”
  我还是自作多情了。
  九月的夜晚已有十分凉意,霜冷露重,我蜷在被子里,久久不能入睡。
  那晚到底是真是幻,我始终想不明白。好像是真的,又好像是个梦。恍恍惚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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