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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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逍遥-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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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眉头一挑,“此话怎讲?”
  胤禩随手拈起一颗白子,道:“刚刚我看四哥下棋之时,只是欣赏精湛的棋艺,心中既无挂念也无滞隔,心境平和圆融。倘若自己下棋,难免会计较输赢,失了乐趣。所以还是古人说的好,喜欢弹琴不如喜欢听琴,善于下棋不如善于看棋。”
  胤禛大为讶异,呆了一下,忽然叹道:“你果然变了。”
  胤禩把白子放在一个死角,淡淡地说:“今天下午我给皇阿玛递了折子,待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后,我会带着灵犀去她想去的地方,以后朝中之事就要四哥多分担了。”
  我的手一抖,酒顿时泼洒出来。
  他看着我,好笑地说:“你不是说海南有个地方叫天涯海角吗,我让人在那里建了一座宅子,背山面海,你一定会喜欢。”
  胤禛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们,似乎在猜测胤禩到底是何意图。
  我看着他的神色,悄悄在心底撇了撇嘴。难怪梁启超说,“雍正帝好猜忌”。可是我记得他随后还用了一个词,他说雍正帝极“雄挚”。但是他猜忌也好,雄挚也罢,都与我们无关了。
  我怕了他这么几年,终于不怕了。
  我看胤禛一眼,回过头,深深凝视着胤禩,笑道:“只要你能天天陪着我,就算是茅草棚子,我也一样喜欢。”
  炉子里的炭发出轻微的爆炸声,一点连着一点,和着竹叶青辛辣的甜香,砭人肌肤的寒气似乎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那一刻,我想起了一个老师的话:“我们在分析历史时,常常习惯于把历史分为若干细小的单位,逐一加以考察,但是却忽略了运动与时间都具有绝对连续性,所以我们得到的答案总是接近历史,但是却并不是历史。”
  的确,在冷静清晰的理智面前,历史是复杂的、多维的。因为原因太多,反而变得没有原因。因为与宏大的历史事件相比,任何原因都是片面的,它们不能在没有其它原因参与的情况下单独地发生作用。假如一直推论下去,无穷无尽的因果链永远也没有尽头,永远也不可能得出结论或是找到原因。
  因为人类的活动是由无数的偶然组成的,个人的意志和感情起着关键作用。就象布雷兹所说的:“人类只是一根芦苇,原是世间最脆弱的东西。但是这是一根有思想的芦苇。”思想决定着存在,情感支配着思想。谁说世界上没有奇迹?从我穿越的那一刻起,奇迹便已萌芽;到胤禩拒婚的时候,奇迹已经在对我们微笑了。
  只要有爱,就会有奇迹。

  流云簇

  四月,胤禩带我离开京城,途经河北、菏泽、曹县、定陶、单县、城武、钜野、济宁、金乡、鱼台,进入湖北的武昌,顺江而下,在新昌县一个叫斑竹村的地方停留了几天。
  当时正值五月,景色怡人。村边一泓深潭,芹香飞涧,潭涧之间,清流泻柱,粉蝶迷波。两岸高峰入云,光滑的石壁五彩斑斓,森森古木与蔓蔓垂萝相映成趣,倒映在水中,令人心境清绝。
  这里民风淳朴敦厚,左右两家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据当地人介绍,雨后露前风景更佳。跟胤禩说起此事,他只笑道:“如果你不急着回杭州,我们在这里多留一段日子也无妨。”
  我想起在青娥江上无意间听到的一番对话,淡淡笑道:“既是这样,那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
  那日的青娥江异常壮美,一轮浑圆的落日从地平线缓缓坠下,映得江面殷红如血。我站在拐角,紧紧抓住桅杆,才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加新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恭声说道:“奴才听说太子爷对江宁的漕运尤其关心,命工部拨了三十万两银子用来补建运河,但是依奴才看,情况并非如此简单。”
  “先不要下判断,我们去看看,然后再做决定。”
  “可是福晋……奴才多嘴。”
  “你让阎进抓紧点。”
  “是。”
  胤禩的衣角在我身侧停留了一下,我以为他看见了我,但是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什么也没有说。在堇色的光线转为黛青的时候,他离开船舷,回到船舱。
  他带我出来的缘由不言而喻。
  他虽然从未问我胤禛是如何登上皇位的,但是以他的聪明,想必已经估计出八九分来。所以他才会上折子,说要陪我去天涯海角。
  我心中的那点隐忧到底还是成了真。
  第二天下午,我们离开了新昌县。在船上,我很少和胤禩说话,只是和小如说笑。
  这天中午,我去书房找书,忽然看见案上一帖字:“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
  字上墨汁新鲜,显然刚写不久。
  我细细思量一遍,不由怔在那里。这是唐代诗人韦庄的一首《菩萨蛮》。世人皆称韦端己之词,似直而迂,似达而郁,最为词中胜境。欣赏端己词的时候,有一点是必须注意的——那就是他的口吻永远是主观的。比如“人人尽说江南好”,那只是别人的观点,他自己却是丝毫也不这么认为。但是他还是花了很多的笔墨,细细描绘江南的美景——春天柔和的江水,比天空还要蓝、还要清澈;岸边光彩照人的美丽女子,手腕象霜雪一样洁白。
  在这美丽的诗句中,隐藏着韦端己最曲折的深意。
  “未老莫还乡”,是说总有一天他是要回去的。即使“还乡需断肠”,他也终究要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画船听雨眠”,则表示这样逍遥自在的悠闲日子,其实并不是他心头真正所爱。
  “爷,刚刚收到阎进的信,据说陈鹏年已经不在江宁,现任知府是太子爷的亲信李立生。那里正在闹洪灾,死了很多百姓。”这是加新的声音。
  “知道了,你派人把麦种和药准备好。”胤禩的声音越来越近,话刚说完,人已经到了门口。
  不知为何,我心中突然一颤,轻轻走到软塌前,闭上眼睛,和衣躺下。
  虽然我一直希冀他平平安安度过关键的康熙四十七年,但人总是贪心的,小小的幸福还嫌不够,继续嚷着:我是你的唯一。于是大家齐齐被欺骗——骗人又骗己,甚至包括那句“你若是活着,咱们便一起好好地活着;你若是死了,咱们还是好好地在一起”。
  时间终于让我明白,只有在当时那样的情境中,这句话才是有效的。就象现代社会什么都有一个保质期,承诺也是一样。
  我讪笑自己。
  往事只可追忆。所以前人才会留下那么多伤心的诗词,比如,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不、不,我当时没有惘然,我是心甘情愿的。
  半明半暗中,甜苦交织的回忆只到这里。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沉稳的脚步声微微顿了一顿,掩上门后,停在了榻前。
  “是不是不习惯坐船?”他语气中的爱怜一如往昔。
  我闭着眼睛,没有回答。翻了个身,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我梦见住在胤禵府上的弘昊,还有住在胤禛府上的玫瑰,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这都是他们兄妹俩自己的选择,想必会住得很开心。
  睁开眼睛时,已是黄昏时分,天空变成了黛蓝色。几朵浮云掩在牛渚之间,水上吹来的微风中夹着断断续续的鸟鸣,太过清幽,反而生出几分寒意。
  我披衣起身,站在书案前练习书法。微微沉吟,我写下一首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刚刚写完,身后便有人笑道:“怎么写这么冰冷的诗,大热天里读来也觉得嘴角凝冰,好象在跟谁比无情似的。”
  我搁下笔,莞然一笑,“道是无情却有情。”嘴上虽然在笑,心里却一阵发苦,再也说不出话来。
  用完晚膳后,我们站在船头,极目远望,柔和的暮色中,隐约可见前方碧水分成两条细流,蜿蜒至两个省份:浙江与江苏。他握住我的手,吩咐加新:“我们去杭州。”
  加新一愣,立即应是。
  我握住船舷,笑道:“我从小一直想去江宁玩几天,可始终没去成。难得现在顺路,不如先到那儿看看,待通知我阿玛后,咱们再去杭州也不迟。”
  胤禩凝视我半响,忽然叹了口气,伸手把我拥在怀里,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上,船进入了江宁府。大约行了一个时辰,水面的漂浮物渐渐多了,箱子、衣服、散落的家具,甚至还有面目浮肿的人。我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不敢再看。
  我的选择是对的,我若是他,我也要去江宁,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因为结果比目的更重要——那位智慧的无知者苏格拉底在两千多年前就这么说过。
  我换上男装,和胤禩走下船去。江宁城城门紧闭,加新几次想冲上去都被他的脸色给吓了回来。我知道他不愿公开身份,便走到墙根下,问一个正在捉虱子的小乞丐:“城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人进去?”
  小乞丐懒洋洋地看我一眼,没有答话。我扔了一小块碎银子在他面前,他眉开眼笑地拣起来,“多谢公子赏口饭吃。您是第一次来,所以不知道情况。我们这里发大水,可是新来的李大人只顾着漕运,不管百姓的死活,结果闹起人瘟来,死了很多人。我们这些要饭的都出来了,我啊,劝您也不要进去,又没吃的又没喝的。希望李大人今天下午祭河伯后情况会好一点,不过也难说罗!”
  “什么祭河伯?”
  他脸虽然脏,一双眼睛却很灵活,滴溜溜转了一圈,压低声音道:“今年夏天发大水,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李大人不仅没有上报朝廷,反而要每家每户都拿出银子来到别处购粮,好让他上交朝廷税款。赵员外说自己拿不出那么多钱,一大群人跟在他的后面闹事。李大人请白云观的张道士作法,说是因为河伯发怒,江宁才会发大水,只有为河伯选一个老婆,才能平息他的怒气。张道士把全城适龄女子的生辰八字都算了一遍,选定了赵员外家的小姐。今天下午就要把她送去祭河伯了。那地方离这儿不远,也不用进城,半个时辰就走到了。公子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你为什么不去看?”
  “要交三钱银子才能看的。”小乞丐叹口气,“还是原来的陈大人好啊,可惜得罪了人,被调走了。他在这里的时候,我们都长得胖一些。”言语中似有无限神往。
  我心念一动,朝胤禩看去,他脸上的怒气已隐去,脸色十分平静,只是一双眸子颜色比平时更黑更亮。
  我知道他怒极才会是这种表情,也没有再跟这个小乞丐瞎扯,转身走了两步,终究没忍住,回头问道:“你是净衣帮还是污衣帮?”随后,在前后夹击的数道恐怖视线中拖着胤禩的手快步离开这里。
  “当年若不是陈鹏年得罪了太子,皇阿玛也不会派我来江南。他为官清廉,我把他从监狱里放出来时,他答应我一定会好好治理江宁府,谁知还是被二哥调去了西北,恐怕他再难活着回江宁。”
  原来我们的缘分是从这里开始的,可是……我忽然灵机一动:“君还记得《滑稽列传》中的西门豹乎?”
  他微一沉吟,手心里的温度慢慢退去,笑道:“好,我们也借古人的法子来试试。”

  半夕阳

  河边的百姓并不多,我扫了一眼,都是一些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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