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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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逍遥- 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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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妃两条细眉紧紧拧在一起,“那丫头可不简单,我派人问了好几天才弄明白,原来她是在湖心小居遇到皇上的。她明明叫玉凤,却告诉皇上她叫浮生。第二天赵士林就巴巴地来向我讨人,您说……”
  皇后眉头一皱,手不自觉地捏成一团,“那宫女长相如何?”
  “倒有几分姿色,一双眼睛生得尤其好,特别是还这么会算计。包衣奴才出身,竟然能让皇上封她为常在。我平日真是低估了她!”说到后来,神色已转为怨毒。
  皇后叹了口气,“我们做女人的,至要紧是守着自己的本分,后宫的女人更是如此。皇上已经命人传旨回来了,我也只有照办。委屈了你,我心中有数。你把心放宽些,回去好好歇着。明儿闲下来,我们姐妹俩到造办处去逛逛,你看见什么喜欢的,都算我赏你的。”那一口气淡淡地吐出来,却是肠牵肚扯地痛——他在湖心小居遇到一个生着美丽眼睛的宫女,不顾她身份卑贱,越过答应,把她封为常在。
  痛,仿佛有几把刀同时绞在心头上,痛不可言。
  架子上的红烛缓缓滴着眼泪,无限的凄凉寂寞就凝固在这华丽的金漆雕凤底座上,一寸寸,与春心争发。每流下一滴泪,烛心就化为一点灰。
  一寸相思一寸灰。
  她闭上发酸的眼睛。这烛光她已经凝视得太久太久,漫长的几十年,寸寸相思,只有晨曦知道。
  那个女人,也生着一双极美丽的眼睛,眼波流转处,光华如明珠。每次皇帝看见她的眼睛,就像失了魂一般,人虽然还在说话、还在笑,心却不知去了何方。她只有故作不知,脸上挂着最得体的笑容,看着她和他。
  心碎的不只是他。
  “多谢娘娘,我先回去了,天色不早了,您也早些安置。”宁妃屈膝行礼后,轻轻地退了出去,留下一室怅惘。
  那拉皇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红烛出神。“娘娘,您歇着吧,明天万岁爷回来,您还有好多事要忙呢。”铃兰在她耳边轻声说。
  她回过神,缓缓抚着身上的缎锦长袍,一个个织银小字闪着幽幽的蓝光。她的语气是同样的清冽,“你明天让人把寿安宫的竹音馆收拾一下,册封的新人就安置在那里。”
  寿安宫的主位是裕妃,她与宁妃一向不合,把这个叫浮生的常在安排在那里最合适。皇上只会认为她是为新人着想。而以宁妃火爆的脾气,必然会象当年恃宠生骄的年妃一样,做出令皇帝对她大为改观的事情来。
  铃兰一愣,“那竹音馆可是难得的好……”忽然领悟过来,“是,奴婢知道了,请娘娘放心。”

  眼前花

  浮生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婷婷玉立的千杆翠竹,始终有种做梦的感觉。皇后娘娘对她十分和气,除了云笙和珍珠外,另外还派了嫣红和碧玉两个宫女来伺候她。裕妃娘娘对她也很好,本来常在和答应都要在妃嫔宫中修职,可是裕妃对她特别恩宠,几乎没有什么差事派给她,每日只和她说笑几句,就亲自携她至竹音馆,细细察看无恙后,才放心离去。
  浮生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皇帝每隔两三日必然会翻她的牌子。
  云笙担忧地看着她,“主子,天冷了,在窗前站久了小心伤风。”
  浮生缓缓回过头,魂魄似乎还在九天之外,看了云笙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好。”不知为什么,回宫以后,她的话越来越少。大多是“知道了”、“谢谢你”之类。她的心里似乎有无尽的恐惧,但是恐惧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
  延春宫中,宁妃正对着琥珀冷笑,“我倒要看看她能被宠到什么程度。”
  她确实看到了。
  那是八月底,齐妃、裕妃、宁妃和谨贵人在宁寿宫的后花园赏桂花,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甜美的笑声,“皇上,臣妾再喝下去就真要醉了……”声音很软,又糍又糯,黏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宁妃几乎咬碎一口银牙,面上还是微笑道:“我们可要过去拜见皇上?”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脸色顿时变了。
  裕妃掩着嘴笑,“妹妹还可以去,我就不敢了。皇上难得有这么好的兴致,若是打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齐妃转过脸,对谨贵人使了个眼色,也微微笑了起来。
  笑归笑,耳朵可都没闲着。可惜中间隔着一大片树,即使再努力,也听不大清楚。大约老天知道她们的心意,忽然刮起一阵南风,将一句话吹了过来:“昨晚怕你着凉,所以没叫你。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朕自有分寸。”
  这风刮得大家都有些讪讪的,连裕妃脸上都没了颜色。宁妃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抬头看看浅堇色的天空,一扭身就走了。
  浮生并没有恃宠而骄,她还是和原来一样。
  在皇后的坤宁宫中,在座的嫔妃数她地位最低,但她的神色却再自然不过。这是她从小练就的本事,说是麻木也好,说是聪慧也好,别人的冷嘲热讽都进不了她的耳朵,她毫不在意。
  皇后微微一笑,声音甚是和蔼:“浮生这个名字倒别致,你爹娘一定饱读诗书,才给你取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浮生连忙站起来,恭敬地说:“回皇后娘娘的话,这个名字是一个和尚取的。那时他到我们家来化缘,正巧我满月,他说有缘,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宁妃笑道:“原来还有这个缘故在里面,倒真是巧了。”浮生刚要说话,不料她突然来了一句:“不知玉凤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可也有什么缘故?”
  浮生耳畔“轰”地一响,血全部涌到了脸上,热度几乎灼伤她的喉咙,令她说不出话来。
  七八双眼睛全都盯在她脸上,每个人的嘴角都隐含着一丝笑意。浮生双唇颤抖,喉咙仿佛被火烤着,半天才勉强说道:“那是后来爹娘为我取的名字。”
  细若游丝的声音飘在空旷的屋子里,众人似乎都没有在意,话题渐渐扯到皇上寿诞上的趣事。聊了一会后,外面雨势渐小,从屋里里看去,雨丝细不可见,只听得树叶淅沥作声。
  熹妃放下茶盅,整了整衣裳,贴身宫女早已把斗篷拿来为她披上。她屈膝对皇后行礼,“唠叨姐姐半天,也该回去了。”
  皇后神色有些倦怠,也没有留人。众人一见,都纷纷起身告辞。熹妃与齐妃携手而行,在延禧宫门口,熹妃轻轻拍去碧青刻丝雀翎斗篷上的水珠,闲闲地说:“云彩这么厚,看来要变天了。”
  齐妃看着远处的楼阁,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我每日只在咸福宫念佛,贵妃要是不嫌闷,我们倒可以做个伴。”两人又说笑了几句,这才分手,各自回宫。
  风刮得越发大了,坐在屋里,仍可听见树梢上盘旋不去的刺耳声音,直刮进人的心里,寒意彻骨。皇后缓缓抚着怀中的银丝暖炉,指甲套划过大红洋绉缎罩,光滑的缎面顿时毛糙起来。铃兰捧着一盅茶立在一边,她也不抬头,只淡淡地说:“把顾公公叫进来。”
  顾小林不敢怠慢,行礼后,立即从怀里拿出一张牛皮纸双手奉上,“这是奴才派人去沙雷比留克查来的,全都记在这上面,娘娘一看就明白了。”
  铃兰搬过一张凳子,“顾公公请坐下说话。”
  顾小林吓得一怔,忙称不敢,看看皇后的面色,方斜斜地坐下。皇后也没怎么为难他,只细细地问了些皇上的情况,赏了一块银锭子,便命他回去了。
  “娘娘准备怎么办这件事?”铃兰见她已看完牛皮纸,眉头微皱,知道她已拿定了主意。
  皇后将暖炉放在炕上,轻轻叹了口气,“你没听小林子说,皇上最近正为一个叫曾静的人心烦,这个浮生的事就先搁下。这上面说的她也怪可怜的,七岁时家里遭了灾,投奔到她舅舅家,日子苦得很。再说,我看皇上对她是真有几分喜欢,这番心意倒比对年贵妃还真。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让皇上难过。”
  铃兰陪着笑,“娘娘对皇上的心意,真是天地可鉴。可是看今天的情形,只怕就算娘娘能饶过她,别人也饶不了她。”
  “那就要看她自己了。倘若她还是不顾分寸,一味在皇上面前撒娇做痴,让皇上坏了祖宗定下的规矩,那就休怪我对她无情了。”
  铃兰心中一惊。她服侍皇后多年,知道她是最冷静自持的一个人,极少动怒。见她此刻语气含冰,再也不敢言语,只是垂手悄悄立在一边。
  天气越来越冷,这日忽然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瞬时把屋顶笼了个严严实实。一片白茫茫中,那朱墙琉璃瓦只剩一个朦胧的影子。
  珍珠在院子里堆雪人,嫣红和碧玉毕竟岁数不大,顽心也重,便跟着珍珠在外面吵得不亦乐乎。云笙将窗户关严实,又把浮生拉到火盆边,低声说道:“昨晚给万岁爷绣荷包,一宿没睡,现在又站在风口上,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何苦来着?”
  浮生垂下头,几滴水珠滴入火盆,炭火“滋滋”冒起一缕青烟。“我原来以为,这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挨饿,现在才知道,挨饿是最小不过的事。”她的声音恍恍惚惚,似是梦呓。弯月般的黛眉如远山含烟,乍浓还淡,映得一张芙蓉面纯净如白雪。
  云笙知道事情的原委,轻声安慰她:“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皇后娘娘也没说什么,大概是不打算追究了。你这么发愁,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你还是在皇上面前多用点心,赶快怀上龙胎才是正经。”
  浮生微笑不语。皇帝一心只在国事上,她已有数十日未见到他的面,想来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过了两日,谨贵人和穆贵人一起来串门子。扯了半天闲话后,穆贵人看看墙上的字画,咬着舌尖,似笑非笑地说:“快过年了,现在后宫总算静了下来,就连浮生妹妹的竹音馆都这么安静。”
  谨贵人斜她一眼,微笑道:“有皇后娘娘在,还能翻起浪不成?再大的浪,也总有平息的时候。”
  浮生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寂寥地微笑。
  胤禛进来时,一眼看见这种笑容,只觉心头震荡到极点。心底最深处忽然泛起一丝涟漪,渐渐荡漾开来,柔情蜜意一瞬间全部涌上。仿佛又回到多年前的一天,她满身泥泞,站在海棠花下,也是这般寂寥地微笑。听见他的声音,也没有抬头,只低低地说:“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那声音仿佛仙乐,一缕缕传进他的耳朵、心脏,身体暖洋洋地,舒服得似乎可以飘起来。风温柔缠绵地从身边吹过,海棠花瓣一片片落在她的肩上,罗衣贴体,玲珑剔透。刹那间,那些曾经令人苦恼的斗争、意志对愿望的长期压抑,全都不重要了,一辈子的努力顷刻间土崩瓦解。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心。那怔怔的一刻简直是天长地久。
  后来,即使他知道,她是因为八弟昨夜宿在别处,才赌气从府里跑出来的,也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再后来,他发现自己想错了。可是他宁愿被她欺骗,宁愿沉醉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也不愿醒来。清醒不过是另一种哀伤罢了,眼睁睁地看着生活被再度毁灭是令人悲痛欲绝的。
  做出决定的那一晚,他久久伫立在风中,翘首仰望遥远的星空。风声在树林间穿行,沙沙地笑着。
  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
  谨贵人见皇帝只是瞅着浮生,眼中满是纠缠之色,连忙拉着穆贵人行礼,这才将二人惊醒过来。浮生苍白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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