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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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寒- 第3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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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龙凤呈祥的图案,轿子的四角上追了纯金的铃铛,明黄色的流苏几乎垂到地上。
    轿子内大红的盖头盖了一身吉服的人,奇怪的是本该是迎娶新娘的轿子,却不知为什么在柳怜枫的意识里面,那里面坐着的该是一个男子。
    喜轿的后面一顶二人抬的小轿,似回护,又似不舍,近近的跟着,逶迤而行。
    喜庆的乐曲声中那顶大红的喜轿渐行渐近,最后停在自己的面前。喜轿上的轿帘被高高挑起,露出里面坐着的人。
    虽不知道这喜轿迎的是谁,娶的是谁,意识中这轿子停在自己面前为的就是让他揭开那大红的盖头。
    可是每一次,柳怜枫伸出去的手指碰触到盖在轿中人头上的喜帕时他都会从梦境中惊醒,仿若那盖头下面盖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被淹没了许久的真相,那盖头一旦掀开那真相便会以自己无法接受的方式呈现在面前。
    惊醒之后的柳怜枫很快就又会重新陷入梦境之中,重复那个才做过的梦,梦中依旧是那顶喜轿,轿子里面依旧是那个蒙了喜帕的男人,那喜轿依旧停在自己的面前,打开轿帘等着自己去挑那大红的盖头,他又会在手指碰触到喜帕的一瞬间惊醒……如此往复。
    同样的梦境,同样的情形,不同的就只有柳怜枫的心境。
    一遍一遍的重复,柳怜枫心中,不知不觉间莫名的恐惧中多了些焦躁,对真相暧昧不明的焦躁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渐渐掩盖住了那原本十分强烈的恐惧。
    终于,在又一次陷入梦境,那顶大红的喜轿停在自己面前时,陷入梦境的柳怜枫一下子冲到了轿子跟前,伸手便揭了那盖在轿中人头上的喜帕。
    喜帕下那张端端正正,带了抹忧伤的脸闯入眼中的那一刻,柳怜枫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在了一起。
    那轿子里随便换了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这般的恐惧。甚至,里面坐的不是人,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的恐惧。因为,那映入眼中的竟然是自己每日对镜时映在铜镜中的那张脸,那轿中人竟然就是自己。
    后面的那顶轿子……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柳怜枫忽然想到了一直跟在喜轿之后的那一顶二人抬的小轿,弃了前面的喜轿向后面的那顶不甚起眼的轿子飞奔而去。
    轿子就停在那里,动也不动,厚实紧密的轿帘将他挡在了外面。立在那轿子的前面,有那么一会儿柳怜枫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犹豫了半晌他最终还是伸手挑开了轿帘。
    轿子内,一身凤冠霞帔的女子端坐在轿中,一张瓜子脸美的不似凡间之人。
    呼──面对着那张熟悉的俏脸,柳怜枫的心里便是一安,,轻轻的叹出郁结在胸口的闷气,莫名的恐惧在一扫而空的同时,发自内心的微笑出现在了脸上。
    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绽开,轿子内的女子和那顶二人抬的小轿忽然变的越来越不真实了,就有如阳光下的雾气一般,随时都可能散去。轿子内女子的眉毛忽然缓缓的皱在了一起,脸上现了抹不舍。
    不要……不要就这样弃了我!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惶恐,急切中的柳怜枫拼命向前扑去。虽然明知道留不住,还是徒劳的想留下那顶轿子,和那轿子中的人。扑过去的柳怜枫抓在手中的却只有一团渐渐散开去的雾气。
    枫儿……女子的双唇动了一动,眉毛展开之后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现在那张俊俏的脸上,枫儿……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那顶轿子和那轿子里的女子缓缓的飘散在半空中,消失在黑暗中他却无能为力,柳怜枫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姐──”一声呼喊撕心裂肺,将自己从梦境中唤醒。
    双眼睁开的一瞬间,泪水也如梦中一般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再度合了双眼,将手按在几乎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处,抽搐了半晌,直到梦中那如刀割一般的离别之痛渐渐远去,悲伤与恐惧渐渐缓解,柳怜枫将头埋在枕头上,蹭去了脸上泪痕也才再度睁开双眼。
    熟悉的床帐,熟悉的氛围,该是雪无痕驿馆寝殿之内的那张床榻。侧过头,伸手挑了幔帐,从幔帐下面望出去,见殿门紧闭,殿内空无一人,柳怜枫也才轻轻的舒了口气,将手缩回到帐子内,重新仰面躺回到枕头上。
    有多久没有这般真切的梦到自己的姐姐了?线条柔和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迷茫,柳怜枫抬手擦了擦脸上尚未干掉的泪痕,重新合了双眸。
    柳家本是书香门第,所以柳怜枫和自己的姐姐柳怜音也该是小姐公子的身份。却不想到了他们父亲那一辈,家道中落,入不敷出。
    在卖了祖宅安葬了父母之后,姐弟俩所剩下的也就只有随身的几件衣服和一张祖传的古琴了。
    已身无分文又为生活所迫的柳怜音无奈之下便带了自己的弟弟,抱了那张快赶上自己高了的古琴成了风月场上一名小小的琴童。那一年柳怜音十二岁,怜枫只有四岁。
    四年之后,十六岁的柳怜音已经成了墨湖边上尽人皆知的女琴师,名号传遍了整个惠州,甚至远达帝都。虽是色艺绝佳,拜倒在其石榴裙之下的男人也不计其数,柳怜音却固守着风月场上琴师的规矩,只卖艺不卖身。
    直到墨湖边上的一次巧遇,一曲《凤求凰》成就了那一段让无数才子佳人艳羡不已的情缘,墨湖边上的一名小小的琴师一跃成为一国的贵妃,甚至差一点成了一国的国母。
    所为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姐姐既如母亲一般,那姊夫便该是父亲一般的存在。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时的雪无痕虽年纪轻轻却也有了数名皇子,最为年长的皇子甚至只比柳怜枫小两岁,所以就如怜贵妃说的一般,他夫妻俩与其将他当做弟弟一般教养,倒不如说更像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宠爱着。
    柳怜音封贵妃后不久,怜枫便跟着众皇子和朝中大臣送到宫中侍读的公子一道开始在太学内读书。
    天资聪颖,外加刻苦努力,若加以时日必能成为国之栋梁,历史上的名臣。这是怜枫太学进学期间太傅给他的评语。
    虽是因为自己的姐姐得宠听惯了阿谀之词,但是一想到那个给出这段评语的太傅是只要背不出书来,管你是皇子还是公子全都照打不误的耿直之人,柳怜枫的心中也还是窃喜不已,也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憧憬。
    有朝一日能立在莹碧的朝堂之上,为将自己视如己出的姊夫排忧解难,便是这个心思单纯少年那时唯一的愿望。十二岁那年,和太学的学生们一道隐匿了真实姓名参加朝廷的科举便榜上有名,第二年的殿试又一路过关斩将,最后的成绩竟位列三甲,所以,那时候的柳怜枫该是前途一片大好,距离自己的愿望也只有一步之遥。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那时候的柳怜枫也绝对没有想到,半年后音贵妃柳怜音便身患不治之症,不久后就撒手人寰,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孩子和尚未成年的弟弟。
    之后不久,莹碧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柳怜枫也离了皇宫,成了户部一名小小的京官。虽是长姐过世,柳怜枫悲伤不已,事情却也还是向着柳怜枫的愿望发展,虽是品级最小的官员,才十几岁的少年也还是在不久之后便在政务上崭露头角。
    可是……
    许是太过于想念自己最为宠爱的音贵妃,所以才会在柳怜枫身上看到柳怜音的影子,所以才会酒后乱性,强要了来看自己外甥并留宿宫中的柳怜枫。
    自那日之后……
    莹碧的户部少了一名六品京官,雪无痕的宫中多了一名被称作怜枫公子的男宠。那一年,柳怜枫十五岁。
    也是自那日之后,柳怜枫心中的那个美好的愿望便真的成了一个梦想,一个只能在梦中想一想的愿望。


定天下 第三十五章 探病
    自那日至今,十多年已经过去。
    十多年的时间,虽是自己的愿望和前途随着那个夜晚化为泡影,柳怜枫却从未对雪无痕生出丝毫的怨恨。与之相反的是,他一直都很感激雪无痕,若是没有他,自己和自己的姐姐直到现在也还可能在墨湖边上,饱受他人欺凌吧!
    十几年近距离的相处,十几年的亲近,柳怜枫对雪无痕原本心存的那份感激,敬重之情不知不觉间转为爱恋,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加深……
    既是男宠,又连一个封号都没有,年少的柳怜枫自然受到了雪无痕后宫的那些妃子们的妒恨。栽赃陷害,凌辱欺压等等宫斗中的手段便接二连三的向着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身上招呼。
    却不想,咬牙切齿的等着看他的笑话,等着他失宠的妃子们等来的却是与他作对的女人要么被打入冷宫,要么被直接处死的消息。莹碧后宫中的怜枫公子却依旧受宠。
    至于朝中,几名公开场合对柳怜枫出言不逊冷嘲热讽的官员因之获罪之后,就如那日雪无痕在竹林中说过的一般,莹碧上下无人敢当他是男宠。
    一声轻叹,柳怜枫有些吃力的翻转了一下身体,变仰卧为侧卧。失了神采的眼眸有些呆滞的望着床前幔帐上手绣的那一片繁复的花海。
    所以,虽非专宠,在柳怜枫看来,即便不爱他,在雪无痕的心中他也该多多少少不同于其他的妃嫔男宠。也正是有了这个想法,他也才会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一直都陪在他身边。
    可是……一想到才刚发生的事情,想到那只硌的自己手心生疼的药瓶,还有那一段才刚开始便被迫断绝的友情,眼泪便再一次从柳怜枫的面颊上划过。
    姐……你若走,就带我一道走吧!
    再度转了头,将脸贴在枕上,让铺在枕上的布巾沾干自己的眼泪,柳怜枫轻轻的叹了口气。
    “吱呀──”一声响自殿门处传来,声音虽轻,却也清清楚楚的传进了柳怜枫的耳朵内。
    雪无痕,玲珑,那些贴身或者不贴身的太监宫女,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他想见的人。此时此刻,他只想一个人呆着。将脸向枕上蹭了蹭,蹭去未干的泪痕,柳怜枫便合了双眸。
    又是一声轻响传来,进来的人该是重新掩了殿门。
    虽不想见人,柳怜枫也还是屏了气息想从那进殿之人的脚步声中分辨出来人的身份。
    只听见殿门被推开又被掩好的声音,虽是屏了气息,柳怜枫也还是未听见意料之中的脚步声。
    怎么进来就站在门口不动了?又停了片刻,还是未有脚步声传来。柳怜枫顿觉奇怪,便眯起了眼眸,透过长长的睫毛形成的缝隙看过去,正看见一只白净修长的小手从合拢在一起的两侧帐子中间的缝隙伸进来,手腕一翻,那只小手便将靠床头的那一侧的帐帘挑起。
    还以为那开了殿门的人还在门口,却不成想不知何时那人便到了床侧,还伸了手要挑帐帘,柳怜枫心头一跳一双还蒙了一层泪水的眼睛立刻睁的大大的,脸上也现了一抹惊恐。
    随着帐帘被轻轻挑起,一身月白色长袍,披了白貂裘披风的少年和少年那张清俊的小脸便一道映入了柳怜枫的眼帘。
    “呃……”挑了帐帘的少年见侧身躺在床上的柳怜枫的双眼正望着自己,先是愣了一愣,接着便如被逮了个正着的做坏事的孩子一般,小脸上现了抹尴尬。
    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少年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道,“我是想先看看你是不是醒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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