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却已是物是人非。
后宫，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
抬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沅馨艺随手放下了手中的供词，闭上眼感受着阳光射入心中的温暖。
可是……心底却仍是冰寒一片。
有些事情，大概是此生都不会消去心中的阴影了吧。
嘉睿帝走进沅馨艺房里的时候，她已然靠着软榻安然睡去。
到底，她还是累极了。即便这些日子再怎么硬撑，却终归敌不过习武之人的刚毅。
轻叹一声，扯过一旁的毯子替她盖上，嘉睿帝轻叹一声走了出去。
罢了罢了，再不愿意，有些事情也由不得他不同意了。
走至门外，嘉睿帝迎面遇上了正要来找沅馨艺的上官梓淳。淡淡地朝着他招了招手，“上官梓淳，朕有一事需要你办。”
平淡地毫无波澜地语气，却不知为何隐隐带着些无奈。
上官梓淳闻言，微微有些呆愣，这几日虽然经常能遇到这位素来以雷厉风行而著称的帝王，却是……很少有像今日这样。
弯身作揖，上官梓淳恭敬开口，“但凭陛下吩咐，臣定当全力以赴！”
看着上官梓淳紧张而忐忑的反应，许久未漏出笑颜的嘉睿帝倒是轻笑出声。
“上官不必如此拘礼，朕要你所做之事，不过便是教艺儿一些防身的武艺，也好让她日后有些自保的能力。”
顿了顿，状似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嘉睿帝隐隐含笑，“这丫头自见你那日起，便不知着了什么魔，嚷着要让你教她武艺。彼时不过不合时宜，如今这般的情形，却倒也是情有所有了。”宠溺地语气，带着隐隐的无奈，却不难看出这个不可一世的帝王对于这个女儿的真心疼爱。
上官梓淳忽然有些羡慕，若是他的父亲还在，是不是也会这么……宠爱他？
思及自己的父亲，上官梓淳有些黯然。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晦暗，嘉睿帝止了话语，沉默了许久。
片刻之后，他刚想开口，却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打乱。
抬眸看去，却是云墨匆匆而来的身影。
嘉睿帝微微一愣，思及他负责的墨云阁，心头忽然隐隐有些不安。
云墨亦是看到了他们二人的身影，却是匆匆便略过了他们，直接进到了沅馨艺的房内。
沅馨艺本就浅眠，在云墨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便已然清醒过来。
看着面色焦灼的云墨，沅馨艺眼眸微眯。
她，猜到了……
果然，云墨走至她的跟前，蓦地单膝跪地，“主子……墨云阁近日……受了颇重的打击！扬城分部……一个没留！”
闻言，沅馨艺微微皱眉，神色有些晦暗。
终于，还是到台面上了么……
可是为什么，她会那么累，身心俱疲地累……
眼眸低垂，沅馨艺的羽睫轻颤，许久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滚烫的泪水砸下，明明轻如鸿毛的泪滴此刻却像是千金重一般砸在了云墨的心上。
他的主子有多努力，他知道。
这些日子以来墨云阁在她的示意之下暗中行动，早已将烟雨阁打压下去不少。而那些雷厉风行的手段，却绝非一个等闲之辈可以想得出来的。
可到底，她也是一个心善之人，所求不过是自己和自己所爱之人的一个安好而已。
微微垂首，云墨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沅馨艺微微哽咽的声音响起，“或许，早在一开始我便不该如此执念。放弃那些所谓的真相，或许，对谁都好。”
许是因为隐忍地哭泣，此刻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喑哑。
云墨刚想开口，门外的沅睿辛许是实在不忍心她在如此伤感，蓦地推门而入。
静静地抬眸看着突然闯入的二人，沅馨艺勉力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父皇～你这又是为何？虽说就快到京城，也不必这么……激动吧。”
许是见她此刻还有心情开玩笑，嘉睿帝的神色微微有些缓和，轻笑一声，“你这丫头素来爱吓人，若不是被你吓到，我怎么会来？”
这些日子，虽是侍从在侧，但到底都没能让沅馨艺从云儿背叛的事情中走出。她的身边，已然许久没有个贴心的人伺候着了。
许是应了那一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沅馨艺这些日子对于身边伺候的人似乎……都不甚热衷。
除了云墨、上官梓淳二人，却是再无亲信之人。
是以这些日子，嘉睿帝始终忧心着她的日常起居，也不由地催着队伍加快回京的步伐。
而慕惟楚这几日见沅馨艺此番情景，虽是心中醋意大发，却到底也不忍苛责于她。毕竟，她……应该也不好受。
众人各怀心思，一路上却都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以最快方式，因为他们都忧心着那个她……
两日之后，队伍回到京城皇宫。
看着宫内冷冷清清的模样，沅馨艺忍不住想起最初出京时云儿兴奋的模样。
到底……都是假的！
神色清冷地坐回高阁，沅馨艺低眉敛目，静静地感受着这宫闱之中的阴寒凄冷。
沅齐鑫走进紫梧宫的时候，便看到独坐高阁的沅馨艺，身影时说不出的孤独寂寥。
他的皇姐，何时有过这样的寂寥，可如今为了那肩上的责任，为了他，竟背负如此沉重的担子。
他只恨，他如今没有那个能力护她周全！
小手紧握在侧，沅齐鑫清亮的眸子里说不出的晦暗。
第58章 明争暗斗
敛了敛情绪，他嬉笑着走到沅馨艺身边，轻轻拽了拽她的一角，“皇姐～这些日子有没有想鑫儿呀？”稚嫩而清脆的声音，仿佛方才一切的晦暗和阴霾都不是来自于他。
沅馨艺从沉思中惊醒，抬眸看了看来人，在看到沅齐鑫之后，眸色微微转暖，“鑫儿怎么来了？”
沅齐鑫撇了撇嘴，假哭道，“皇姐你都不想我！”
沅馨艺呆了呆，蓦地轻笑出声。看着沅齐鑫眉眼间的调皮和眸底淡淡的担忧，沅馨艺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鑫儿到底长大了。皇姐何曾不想鑫儿，只是……”
许是又想起了那些事情，沅馨艺的眸光微微有些暗淡。
抬头望了望殿外依旧灿烂的阳光，阳光虽是明媚灿烂，可心中的冰寒却早已是越积越深。轻叹一声，沅馨艺起身执起沅齐鑫的手，缓缓向殿外走去。
“今日，天气不错。鑫儿便陪姐姐去走走吧。”难得的，在沅齐鑫面前没有自称皇姐，而是用了“姐姐”这两个字。
其实有时候，她宁愿她和沅齐鑫不过只是寻常百姓家的一双儿女，或许日子会清苦平淡，可至少父慈子孝。
可如今，他们却是天底下最尊贵之人的孩子，荣宠无比，却也是暗箭重重。
看着沅馨艺心事重重的模样，少年老成的沅齐鑫何尝不明白她此刻心中的想法。
轻轻蹙了蹙眉，终是没说什么。
沅馨艺低头的时候，正对上沅齐鑫微蹙的眉眼。看着他稚嫩的脸上露出这样老成的表情，沅馨艺是又心疼又好笑。
心疼于他的懂事，却也好笑于他的人小鬼大。
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沅馨艺浅笑着开口，“鑫儿想什么呢？这蹙眉的模样，真丑。”
沅齐鑫扶额，他这皇姐，果然是越来越能……给人惊喜……
刚要抬头顶回去，却瞥见不远处一抹淡色身影正袅袅娜娜地向这里走来。
抬眼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他们在不经意间居然已经走到了御花园。难怪会遇到她。
扯了扯沅馨艺的衣角，沅馨艺见状，低下头来。沅齐鑫趴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而后姐弟两的眸色中皆隐隐闪过一抹精光。
直起身，沅馨艺拉着沅齐鑫稚嫩的小手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直到一声娇滴滴的请安声响起，沅馨艺才假装惊讶地停住脚步。
“汐儿向公主请安，公主千岁！”汐儿微微地福了福身，浅笑着看向沅馨艺。
沅馨艺虽是浅浅地笑着，可眸底却是冰寒一片。
那汐儿仿若未见她眸底的阴寒，巧笑着继续开口，“月余之后便是奴婢与三王子的婚礼，还望公主赏脸，来观一观这礼。”
闻言，沅馨艺心中冷笑，这是在向她炫耀成功？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之中，便是占得了一席之位又如何？他日，指不定就被什么后来者给挤了下去，不到最后又谈何成功？
淡淡地笑了笑，沅馨艺温声开口，虽是淡淡的话语，却让汐儿瞬间变了脸色。
“如今父皇虽是不计较当日之事，但……到底是我紫梧宫出去的人，来日成婚之时，本宫自然该是去观礼。”
顿了顿，轻笑着继续道，“既是本宫这里出去的人，本宫便是要好心提醒你一番，别这番才做了三王子妃，他日便成了那冷宫之后，独守空房的人。”
沅馨艺话音才落，汐儿的脸色霎时惨白。
何须等到他日？如今她虽是奉旨嫁入三王子府，看似风光无限，可背地里她有多凄凉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自打那些事情暴露，容嫔便始终视她为败事之人，频频为难。而三皇子沅齐柯，素来便遵从母妃的旨意，容嫔不喜她，他……自然便也鲜少亲近她。
苦涩地勾了勾嘴角，汐儿刚想开口，背后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你这丫头，如今是越发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怒气腾腾的声音，让汐儿微微有些颤栗，低垂着头转身，“娘娘恕罪，奴婢这是遇见了……”
还未说完，却听见容嫔冷冷地开口，“原来是遇见故主了，是该多聊会儿，好好叙叙昔日的主仆情谊。”
原先见着容嫔只针对汐儿，沅馨艺拉着沅齐鑫安静地站在一旁，未作一语。但此刻见她将话锋转向自己，且如此意有所指，沅馨艺便也不再静默。
轻轻拍了拍沅齐鑫的肩膀，示意他乖乖站在那里别动，沅馨艺莲步轻移，缓缓走到容嫔面前，“原来是容妃娘娘啊，哦，不对，此时该称为容嫔娘娘。馨艺出宫几日，这宫里倒是越发热闹了。还未来得及恭喜娘娘呢！今日便在此道喜了。”说罢，微微福了福身，礼数周全而得体。
容嫔气节，若不是因为沅馨艺，她又如何会从妃位被拉下？如今竟然还如此意有所指地来恭喜她？
可偏偏，她对此是半句不是也说不得。红着脸憋了半晌，容嫔拂袖而去。
沅馨艺好笑地看着甩袖而去的容嫔，对着沅齐鑫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缓步走回他身边，转身便欲离去。
就在转身刹那，沅馨艺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可她却仍是笃定，就是那个人！
那个人，便是他化为灰烬，此生她都不会再忘记！
眼眸微眯，沅馨艺面色冰寒。
看着他巧笑着走来的身影，沅馨艺秀拳紧握，恨不得立时便上去将他揍一顿。
沅齐鑫担忧地看了她，复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来人。终究放弃了想要去扯沅馨艺衣袖的想法。
有些事，他还真的是……无能为力。
须臾，那由远及近的人影终于缓步走到他们身边，风轻云淡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臣容息参见公主，参见小殿下。”亦如他风轻云淡的神色，便是开口的话也是那样的云淡风轻。
可只有沅馨艺心里清楚，这样的云淡风轻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杀机，那背地里又有着怎样的风起云涌。
有些事情，她不会就那么算了的！
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沅馨艺冷冷地看着他，“容家大少爷今日还真是越发的闲情逸致了，竟逛花园逛来了这万紫嫣红的百花园里。”
第59章 只为你笑颜
面对沅馨艺莫名的怒火，容息却只是淡淡一笑，一如来时那般纤尘不染，“公主所言，言过其实了。今日微臣奉召前来，乃是为了替陛下分忧，仅此而已。”
替陛下分忧？
沅馨艺轻蔑地笑了笑，冷然开口，“想不到容公子竟也还是这样能者多劳之辈。”
容息浅笑，却不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