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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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 第4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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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他在御史们眼中。已经是本朝‘三大难参’之一了,另两位分别是富弼和韩琦……

在栅门外下车,陈恪和陈义步行来到衙门前。陈义向守门的兵丁出示了名刺和传票,两人便被领进前院值事厅。

与对百姓摆威风的寻常衙门不同,作为纠察百官的风宪衙门。御史台的威风,是摆给百官看的。陈恪一进了大门,便感到令人压抑的肃穆气氛。遇到进出的官员,一个个面挂寒霜,浑不像寻常衙门的笑脸相迎。

御史台值事厅的任务,是将每日前来院里的各路官吏,逐一登记并领到相应的厅院。因为绝大多数都是摊上事儿来报道的‘罪员’,所以值事厅里坐班的监察御史,渐渐养成了审犯人似的语气。

值班御史见门吏领了一个人进来,穿着五品官服。却出奇的年轻……宋朝不像明清,官阶极其难升,就算二十岁及第,能在四十岁混到五品,也称得上早达了。眼前这位看上去才二十多岁。却已经官居五品,且佩金鱼袋!让一向自认年得志的年轻御史,怎一个眼红了得。

那御史马上认出,来者是陈恪,也知道两位王爷欲让他来背决堤的黑锅,中丞大人还亲自签发了传票。心里不禁暗爽道。让你春风得意,这次秋风萧瑟了吧?

便摆出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也不让座,直接问道:“哪个衙门的?犯了什么事儿?”

“你会不会说话?”陈义一听就火了:“审犯人呢你?”

“你跟着进来干什么?”御史像轰苍蝇一样,喝道:“来人,叉出去,再敢咆哮乌台,给我狠狠掌嘴!”

陈恪登时大怒,刚要作色,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断喝道:“王彦辅,你好大的威风啊!”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高大、面带怒气的年轻御史,立在陈恪身边,正是在御史台任监察御史的王韶。

那叫王彦辅的监察御史里行,是嘉佑四年进士。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嘉佑二年和嘉佑四年的两榜进士势成水火。平素里,这王彦辅和王韶就不对付,此刻见对方胳膊肘往外扭,自认为是个发作他的好机会,便冷笑道:“我不过照章办事而已,倒是你,想要咆哮公堂么?”

“别拿着根鸡毛就当令箭!”王韶啐一口道:“御史台的名声,都被你这种狗眼看人低的鸟人败坏了!”

“你说谁鸟……人?”王彦辅登时脸红脖子粗道:“你敢再说一遍?”

“你个鸟人!”王韶自然无不应允,说完对陈恪道:“求着我骂他,没见过这种贱人。”

“是够贱的。”陈恪点头道:“不满足我也可以说。”

“鸟人鸟人鸟人……”

“贱人贱人贱人……”两人便一起朝王彦辅大喷特喷。

王彦辅险些气炸了肺,对闻声赶来的书吏兵卒大叫道:“你们听到他俩辱骂与我了么?”

这就到了比拼人品的时候,王彦辅平素眼高于顶,对于所谓的贱役们,更是鸟都不鸟。王韶却豪爽大方,与吏卒打成一片。所以毫无悬念的,众人纷纷摇头,表示自己刚到。

“好啊,你们串通一气,”王彦辅被气得眼泪汪汪,起身就往里面跑:“我要禀明中丞大人去!”

“请便。”王韶耸耸肩膀,对众吏卒道:“散了吧。”

众人便一哄而散。

王韶和陈恪相视而笑。罢了,陈恪轻叹一声道:“何必趟这浑水?”

王韶撇撇嘴道:“我早就不想在这鸟地方呆了。”说着冷笑一声道:“要不是当这个鸟官,方才就不是啐他一口了!”

陈恪脑海中,兀然浮现出当年,那个白衣翩翩、杀人不眨眼的王少侠。不禁叹口气道:“我们确实不适合当官。”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我不打算在这混了,也不打算再当文官了。”王韶笑道:“我还是喜欢动刀多过动嘴。”

陈恪悠然神往道:“我跟你一起吧。”郏亶之死,对他的影响很大,以至于有些消沉了。

“千万别,没有你在京里当官,我可不敢在外面提刀杀人。”王韶笑着指指里门,对陈恪道:“我带你去见中丞大人。”

“那家伙可告状了。”

“告去呗。”王韶满不在乎道:“惹火了老子,改天夜里把他五条腿都打断!”

到了御史中丞的值房外,正碰上那王彦辅垂头丧气的出来。

“怎么,台长没给你撑腰?”王韶嬉笑问道。

“不用幸灾乐祸,”王彦辅啐一口道:“待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贱人……”王韶小声道。

“鸟人……”陈恪立马接上。

王彦辅登时崩溃,抱着头,流着泪,急急走掉了。

把那讨厌的家伙赶走,王韶整整衣冠,进去值房。过了盏茶功夫,便精神恍惚的出来,拍拍陈恪道:“台长大人太凶残,我得回去歇歇了,你保重。”

见王韶都被喷成这样,陈恪心里未免惴惴,这时书吏叫进去,他便深吸口气,大步迈进值房中。

签押房中。所有御史的老大,大宋御史中丞唐介,端坐在大案后,虽然相貌没有特异之处,陈恪却分明感到无比的压迫感。

其实他进来御史台的压抑感,多半都要拜这位老大人所赐。人的名树的影,唐介号称’官场屠夫’,乃公认的开国百年来,最强有力,最简单粗暴的言官。倒在他手下的官员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文彦博、张尧佐这样超级猎物。

更让陈恪怵头的是,他还是有史以来最无所顾忌、最有杀伤力的……喷子。唐介是那种半年不说一句话,一句话就能把人顶死的人。当年他将张尧佐赶出京城,去当节度使时,官家不愿意,说节度使是粗官。

换成一般的言官,最多也就是说个‘张尧佐也不是什么细人’,唐介却当场对官家道:“……节度使并不是粗官,太祖、太宗皇帝都当过。”官家立即沦为不孝子孙,登时无地自容,再不敢跟唐介顶嘴。

后来张尧佐死后,官家对唐介感慨道:“你们以前言过其实了,都说张尧佐是杨国忠,朕要是用他,就会成唐明皇第二,其实哪有那么严重。”

“是的,陛下说得对。”唐介马上回话道:“用了张尧佐,也未必会出乱子。可一但出了乱子,陛下还不如唐明皇!李隆基好歹有唐肃宗能收拾河山,请问陛下依靠谁?你有儿子吗?”

直接把皇帝骂得飙泪……当然,唐介说这话的背景,是几年前赵祯和大臣们,在为立储的事儿顶牛。

就是这样一位出口伤人、神鬼共惧的老大人,此刻却看着陈恪……笑了。

第三五九章说客(上)

“下官拜见中丞大人。”顶着一阵阵头皮发麻,陈恪抱拳行礼。

“陈学士不必多礼,”唐介收起笑容,指一下对面的椅子道:“请坐。”

“多谢。”陈恪坐下来,问道:“前日在恩州接到中丞的传票,急急忙忙的赶回来,不知中丞传唤下官,所为何事?”

“你在恩州作甚?”

“下官的同窗好友郏正夫,在黄河决堤前落水。”陈恪惨然道:“下官试图搜救。”

“找到了么?”唐介关切问道。

“至今下落不明。”陈恪摇摇头。

“唉,郏监丞是个实心任事的干臣。”唐介叹口气道:“希望他能遇难成祥,否则老天无眼。”

陈恪有些吃惊的望着唐介,心说这位怎么转性了,难道不知道开审之前,说这话会坠了自家气势。还是说他要出己不意、攻己不备?

“怎么,不太适应我这样说话?”唐介似笑非笑道:“要不我换个语气?”

“不必不必,这样就好。”陈恪连忙道。

“哈哈哈……”唐介捻须大笑道:“都说你陈仲方是块硬骨头,原来也有怕头!”说着一敛笑容道:“我问你,那水泥到底有没有问题?!”

“好叫中丞知道,那水泥创制至今,已经有五年了。”陈恪暗叫一声‘来了’,打起十二分精神道:“经过了上万次的反复试验。得出了一整套不同条件下的制备、使用方法。并在东川城、红水河工程中广泛试用,效果十分理想。四年来。东川城守苏颂苏大人,从未间断对红水河工程的后续检测。并未发现有任何断裂、破损,乃至崩塌的现象。”

“红水河毕竟还是小了,比不了黄水的凶猛。”唐介道。

“中丞若亲眼见过红水河,断不会做此言。”陈恪摇头道:“红水河落差极大,又地处南方多雨地带,水势常年凶猛绝伦。远胜黄河。”顿一下道:“如今水泥已经在南方修渠筑堤时广泛采用,各方面都反馈说,其要比传统的灰浆强之百倍。何况工部也曾经深入检验过,确认无疑后才决定采用的。”

“而且这次二股河工程。还采用了已经很成熟的混凝土技术。这项技术是将水泥与砂石搅拌,加入钢筋或者竹筋,不说固若金汤也差不多。”陈恪接着道:“范纯仁用这项技术重修了大顺城,轻轻松松顶住十万西夏军队的进攻。事后他在捷报上对其大加赞扬,称之为‘金汤’,中丞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如果我不知道,”唐介点点头道:“你就不会坐着回话了。”

“……”陈恪算是小小领教了唐介的凶横,他好歹也是五品高官,坐着回话竟成了恩典。

“那为何偏偏在二股河出问题了?”唐介沉声问道。

“我查了都水监的施工记录,决堤的河段。是在冬月底腊月初修建的。”陈恪答道:“在北方,冬季施工本就是大忌。在滴水成冰的条件下制备水泥或混凝土,会因为水结成冰在水泥生成前,导致水泥的强度不够。严重的会呈酥状,表面一层皮、内部散装碎块,强度甚至不及灰浆。”

“既然早知道后果严重,你为何不早作阻止?”唐介的脸登时黑下来,冷声道:“还是等着看好戏?!”

“中丞这样说就诛心了!”陈恪叫屈道:“第一,冬至停工。这是多少年来的河工惯例。第二,为二股河工程的提供水泥的万隆商行,曾经在冬季修建过大顺城,摸索出一整套严寒中处理、养护、检测的方法。”

“如何处理?”

“一者,搭建暖棚,在室内搅拌反应。二者,用热水搅拌,严寒时还要加热砂石。”这种时候,陈恪也顾不上什么商业机密了,如实答道:“三者,浇筑前,基层应无冰冻、不积冰雪,拌合物中不得使用带有冰雪的砂、石料,搅拌时间也要延长。四者,采用紧密工序、快速施工、覆盖保温等方法,冬季养护时间不少于一月。五者,养护期内,发现有不合格的预制件,整批都要销毁。”

“都严格遵守了么?”唐介倒吸口冷气,心说,妈妈的,真专业啊,一句也听不懂。

“这我就无从得知了。”陈恪摇头道:“但是当时进献水泥时,我曾将所有的事项,都写在奏章里,包括冬季防冻。中丞可以让银台司把《进献水泥札子》的副本调来过目。”

“据老夫所知,万隆商行的二股河水泥承包权,在十月就被一家新成立的‘吉盛祥水泥坊’取代了,”唐介缓缓道:“你对吉盛祥了解多少?”

“之前没听说过。”陈恪摇头道:“但不跟中丞讳言,那万隆商行却是我一个同乡所开,为此事曾求到我头上。但因为庆陵郡王的缘故,我无能为力。只能在十月末、冬月初,连上数道《请暂停二股河施工状》、《请冬季停用水泥状》,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唐介下意识看看案上,陈恪所说的几道奏疏。早已被他从银台司调来,不得不承认,此人行事缜密,有这几道奏疏打底,确实能把自个摘得干干净净。

又问了陈恪几个问题,唐介便让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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