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日月(还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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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日月(还珠)- 第1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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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喜欢小孩子,便让各府将年满六岁以上的阿哥都带进宫,眼看着小孩子闹成一团,叽叽喳喳,仿佛苍老的心也跟着年轻起来。

“孙儿给皇玛法请安,皇玛法吉祥!”年长的排成一行,年幼的站在一起,齐齐给康熙下拜,他眯眼笑了起来,笑脸上只见慈祥,全然没了帝王的精明。

“好好,都起来罢!”康熙扫了一圈,道:“弘晖,过来。”

“孙儿在!”弘晖有些意外,忙应道,上前几步,站在康熙面前,气度举止,竟也不逊于皇孙中最年长的废太子长子弘皙。

康熙神色慈霭,问他近来都读了些什么书,又询问了一些起居琐事,到后来,见弘晖言语分明,条理清晰,也来了兴致,开始问起一些高深的学问,祖孙二人一问一答,颇为和乐,旁人见了,只觉惊异。

只是胤禩坐在座上,瞧着这一幕,转头与胤禛对望一眼,二人心中泛起淡淡忧虑。

老爷子身体本来就不好,今日也不知怎的,竟是精神大振,行走举止,与病前无异,在旁人看来,只当帝王龙体康复,但落在胤禩眼里,却是反常。

但无论如何,中秋之宴,倒是热闹异常,尽兴而归,到后来,胤禛胤禩二人也放开胸怀,多喝了几盅,以致于回去的时候,还需要旁人搀扶着。

“晚上到我那儿歇着吧。”马车内,胤禛抚着他的背,低声道。

胤禩含糊应了一声,揉着额头,只觉得昏沉欲睡。

那拉氏那头,乘了另一辆马车先行回府,早已准备了些热水衣物,待二人回府便可洗漱换上。

胤禩觉得困倦,换洗完毕便欲睡下,又被胤禛进来歪缠了一阵,直至三更时分,才沉入梦乡。

却感觉只是短短眯了一会儿眼,便听见外面陡地有些吵闹,接着又是说话声,脚步声,他微微睁开眼,已听得房门被敲得震天响。

转头一看,胤禛也已被吵醒,匆忙披了外衣下榻开门,却见佟国维赫然站在门外,神色不掩焦灼急切,又有一丝几不可见的期盼。

“四爷!”他压低了声音,“快,收拾一下进宫,还有八爷,奴才是奉旨而来的!”

胤禛一怔,只觉得浓浓倦意忽然之间就消失了。
卷五乾坤定
宾天


佟国维是皇亲国戚,又是康熙倚重的元老,自然也在中秋家宴的名单中,只是散席之后,他却独独被留下,话了一会儿家常,也正是这么一时半会的功夫,康熙的精神便似一下子萎靡下来,不见筵席上的矍铄,佟国维见势不妙,正想去让人去传太医,却见帝王毫无预警地昏厥过去。

任是佟国维见的世面再多,也禁不住慌了手脚,那头梁九功吓得三魂去了两魄,跪倒在康熙旁边差点没老泪纵横,还是佟国维见机得快,让他赶紧去传太医,又让两名小太监将皇帝抬至榻上,幸而太医还没来,康熙已经缓缓睁开眼睛。

他恢复意识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佟国维去传胤禛与胤禩进宫。

佟国维历经顺治、康熙两朝数十年,如何看不出此时此刻正是风口浪尖的紧要关头,且不管有没有遗诏,皇帝这会儿还想起要见胤禛和胤禩,必定是有极重要之事相告,指不定就跟皇位有关。

他捺下心头涌起的狂喜,二话不说就出宫赶往雍亲王府,这才有了方才一幕。

本以为还得再往廉郡王府一趟,谁料想胤禩在此歇息,倒省了不少时辰。

胤禛二人也知事关重大,听了来意之后,不及片刻便已准备妥当,上车赶路。

夜风习习,车轮在寂静的城内留下辘辘声响,胤禩听着远处传来的打更声,脸上原本笼罩着的倦怠和酒气,都在佟国维那一句话之间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清醒。

纵是他再世为人,心头也忍不住阵阵紧张,更勿论看似平静的胤禛,实则亦是用僵硬的表情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感受,惟有胤禩从他攥着衣袍的小动作里,才看得出来。

佟国维也坐在马车内,若说胤禩二人是不动声色,那么他就显得更加慎重。

车内一片沉默,没有人开口说话。

快到宫门时,只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火把摇曳的光照得车帘子霎时也亮了一层,纷至沓来的人声让马也受了惊,嘶叫一声,车夫忙勒住马,将马车停下。

佟国维皱了皱眉,掀起车帘子探出头去。

“谁在那儿?”

也不知是夜里昏暗,还是来人不认识佟国维,他这句话并没有起什么效果。

“下车,盘查,没有皇命,谁也不准进!”

佟国维胡子一抖,颇有几分当年上战场杀敌的威势。

“老夫奉的就是皇命,还不给我滚开!耽误了事,尔等担当得起?!”

对方笑道:“既然有皇命,还请拿出旨意或凭证。”

佟国维一怔,继而沉声道:“老夫乃一等公佟国维,谁敢拦阻!”

他奉的是口谕,哪里来的凭证,这些人看起来面目陌生,竟不似平日守卫宫门的侍卫。

对方不仅不惧,反倒往前几步,与马车近在咫尺。

“原来是佟中堂,失敬失敬,只不过小的们奉了圣谕,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哪来的圣谕,哪门子的皇命,分明是矫旨妄为!

佟国维心下一沉,心知此番已有人抢了先机,今夜兴许连这宫门也不得轻易入内,正欲发怒呵斥,却闻得车内传来声音。

“外头所拦者何人?”

那人闻声一愣,眼睁睁看着车内又出来一人,借着火光一瞧,对方面容清隽,身着团龙补服,可不正是堂堂廉郡王。

他不能再装作不认识,只能硬着头皮行礼拜见。“奴才拜见王爷。”

“你是哪个旗的,为何阻挠?”胤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奴才也是奉命而行,在此把守,不得让人入内,请八爷宽宥。”

胤禩眯起眼,打量了他片刻。

“你是镶红旗下的,博果铎好大胆子,他敢矫旨欺君?!”

对方一惊,尚来不及反应,胤禩已伸手抽出他腰间长剑,又刺向他心口。

剑穿胸而过,那人睁大了眼,仿佛不敢置信。

胤禩拔出长剑,剑尖微垂,血顺着剑身流淌到地上,他冷冷道:“我等奉皇上口谕连夜进宫,凡阻拦者,皆为乱臣贼子,你们受奸人蒙蔽,为虎作伥,如今弃暗投明,尚有一条生路。”

他素来温文尔雅,旁人何曾见过如此凶神恶煞,嗜血狠辣的一面,不由都愣住了,何况他杀的人,是这些人的头儿,群龙无首,便有些慌了手脚。

胤禩也不理他们,只环顾一周,微嗤道:“还有谁敢阻拦?”

这一切发生,不过在转眼之间,莫说那些拦路的侍卫,饶是佟国维,也看得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却忍不住对这位爷先发制人的作为暗叫一声好。

这边话刚落音,那头又有一些人赶过来,为首的却是九门提督隆科多。

“八爷,阿玛!”隆科多疾步赶过来,上前几步,拱手道:“八爷只管进宫,这里就交给奴才吧!”

隆科多所辖,是步军统领衙门,本就负责京师治安巡查,此时揽下事端,自是名正言顺。

胤禩点点头,眼看这里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匆匆扫了一眼,便与佟国维一道上车。

车夫清叱一声,马车继而往前疾驰。

隆科多看着先前拦在宫门口的那些人,冷笑一声:“你们是前锋营的吧?”

见对方不答,他也不打算要到答案,手一作势,示意后面的人:“把他们都给爷绑了,听候发落!”

“隆科多,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可也是前锋营的人!”

隆科多笑了一声,眼里满是看到鲜血的快意。“前锋营算个劳什子,敢逆旨而行,也是嫌命长了吧,少废话,拿下!”

事已至此,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绝无善了的可能。

对方咬咬牙,拔出刀剑,自然不肯束手就擒。

短兵相接之声此起彼伏,莫说寻常百姓,便连官宦人家也紧闭大门,不敢轻易探看,生怕一个不好就招了血光之灾。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往年这个时候,康熙还在畅春园避暑听政,但今年不知怎的,却提前回来,连中秋也在紫禁城内过,这会儿圣驾所在,便是乾清宫。

胤禛二人赶到的时候,梁九功正守在门口,低头抹眼垂泪。

“梁公公。”胤禛上前,喊了一声。

梁九功抬起头,脸上惊惶一闪而逝,虽然快,却逃不过胤禛双眼。梁九功哑声道:“两位爷请赶紧进去,万岁爷正在屋里头等着呢。”

胤禛与胤禩对望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有劳梁公公了。”胤禛低声。

梁九功身体一震,侧身避过。“老奴万万不敢当!”

康熙躺在榻上,面色蜡黄,微阖着眼,看到他们进来,身体也只是动了动,并没有说话。

张廷玉端坐一旁,正好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向两人见礼。

“皇阿玛!”

二人并作几步,跪倒在康熙榻前。

康熙缓缓睁开眼,叹了口气。“起来罢。”

话语悠长,有未尽之意,胤禛听出其中的虚弱,不由心下一沉。

难道老爷子,真的就不好了?

不仅是他,甚至其他儿子,脑海里对这位皇阿玛的印象,只怕还停留在他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霹雳手段上,何曾见过他躺在那里,白发苍苍的脆弱。

此刻的康熙,与一个任何重病垂暮的寻常老人,并无不同之处。

“朕有话,要对你们俩说。”康熙瞧了张廷玉一眼。“衡臣,你先出去。”

“嗻。”张廷玉微微弯腰,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里,只余下父子三人。

“原先,朕是早想立遗诏的。”康熙顿了顿,缓缓道,“可后来觉得自己精神头还足,就罢了这个念头,如今才写,虽然有些晚了,还好,赶得及。”

“朕这些儿子里面,早年太子谋逆,指望不上,大阿哥被放出来,早已失去雄心壮志,满脑子就想着低头混日子。”

“老三精通诗词文墨,可到底,也就是表面文章,夸夸其谈。老五和老七,又都是不争气的,有什么事情,都躲得远远的,想来是怕惹祸上身。”

“老九老十就不消说了,一个是墙头草,一个胸无大志。”

“十三性情鲁莽冲动,稍有不慎就要闯下弥天大祸,所以朕当年才将他软禁起来,希望他能磨磨性子,不要再那么一点就着。”

康熙的语调很慢,说的却都是让人惊心动魄的内容,诸皇子阿哥,但凡已经成年,都被他一一评点。

最后的目光,却是落在跟前两人身上。

“还有你们,和十四。”

胤禛已经听出点味道来了,老爷子确实是要指定继位之人了,这人选兴许就在自己、老八、十四中间,可如今十四尚在路上,没能赶得回来,那么……

不待他多想,康熙已道:“老八,你真的无心皇位么?”

胤禩一怔,抬头对上帝王,却见那目光里面并无猜忌疑虑,只有清明和慈霭。

“皇阿玛明鉴,儿臣确确实实,只想当一名忠心为国的臣子。”

“怎么不是富贵闲王?”康熙笑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你从小就懂事,七岁就晓得要学你二伯,愿作贤王,辅佐明君,长大以后,也是安分守己,明哲保身,只是朕身为皇帝,有时候不得不想多一些,所以,这些年,委屈你了。”

两世为人,前生那句“辛者库贱婢所生”的话依旧历历在目,他何曾料想过能得到父亲的一句抚慰,如今终于听到了,却是在病榻前。

可不正是应了那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心头蓦地泛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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