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日月(还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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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日月(还珠)- 第1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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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见他费神苦思,不由柔声道:“自然,这辈子关于你的事情,我几乎都记得。”

“到死,也不会忘记。”

胤禩有点不自在,低低说了句话。

“什么?”胤禛没听清,头凑了过来。

“没什么。”没听见就算了,胤禩虚咳一声,也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胤禛眉目俱是柔和,笑了一声,脚步跟过去。

我不是没听见,只是想听你再说一次。

最后一次敷药的时候,胤禩有点紧张,因为那老大夫说了,若这次的效果不好,以后怕也就是维持现在的模样,一辈子看东西都处于朦胧不清的状态了。

覆眼的纱布本该在黎明时拆下,胤禛却说要带他去个地方,在那纱布之上,又缠了厚厚一层棉布。

看不见,只能听。

胤禩坐在软轿中,却除了上下微微摇晃的感觉之外,也听不出外头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帘外悉悉索索,一阵声响之后,伸来一只手,将他稳稳扶住。

“到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胤禩便要将棉布扯下,却被那人阻住。

“等等。”

他停下动作,耐性极好地站在那里,直到对方轻笑一声,亲手为他摘下棉布。

“你看!”

他睁开眼睛,循着胤禛所指的方向望去。

足下正是山巅,而远处层峦叠起,云雾翻涌,仿佛仙境。

胤禩看着眼前日月同辉,山河壮丽,身侧那人带着七分期盼三分忐忑的神情瞧着自己,依稀想起许多年前,两人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他背着高烧的自己,往来路走的光景。

那时候,自己从未想过,今生与他,还能有这样的结局。

风清水暖,与君白首。
番外·十四

十四曾经以为,自己是备受眷顾的那一个。

在很小的时候,皇阿玛对他,就远比对其他儿子来得宽容,额娘更是温言溺爱,不曾有过一句训斥。

曾经他引以为豪,并且沾沾自喜,甚至为此看不起同母兄长。

他这个四哥,自幼就从额娘身边被抱走,皇阿玛儿子众多,更不缺他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孤苦伶仃,备受冷遇。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对别人的时候,依旧不亢不卑,神色矜持冷傲,仿佛还端着皇后养子的架子。

佟皇后早就薨了,还有谁会护着他?

然而在习惯了攀高踩低,勾心斗角的皇宫里,竟然还有人与他同进同出。

凭什么?

十四的心里,平生第一次有了嫉妒的情绪。

于是他不惜耍了个小心机,自己跳入水中,又谎称是被兄长推落的。

醒来的那一刻,他被额娘紧紧搂入怀里,透过那臂弯的缝隙,瞧见了跪在外头的兄长。

冷硬的面容,抿紧的嘴角,没有一句求饶与软话。

而八哥跪在他身侧,为他求情。

十四眨眨眼,忽然笑了。

你不是自恃身份高贵么,怎么还跟贱籍宫人所出的八哥那么要好。

如果我将他从你身边抢过来,你还会那么高高在上,不肯低头么?

他垂着头,依偎着德妃,嘴上为着兄长求情,心中却偷偷有了算计。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自己一个执念,就足以影响一生。

渐渐长大以后,少了许多意气之争,却有了新的目标。

他们从小就知道,帝王之位,将来是属于太子的。

而太子,又是先皇后的嫡子,辅政大臣索尼的曾外孙,出身尊贵,堪称天之骄子,他自幼便被皇阿玛手把手地教导,比起其他皇子阿哥,不可同日而语。

可那把椅子,委实过于耀眼诱人,就算储位已定,依旧有许多兄弟涌上前去,如飞蛾扑火一般,死亦无悔。

比如他们的大哥,军功赫赫,曾被君父称为千里驹,可到头来,也只落得一个圈禁的下场。

所以皇父二字,先是皇,后才是父。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即便受宠如他,也不敢贸然去捋胡须。

然而他依旧有些不忿,为什么四哥与八哥可以毫无忌惮地交好,而自己却还需要借骄纵任性的言行来掩饰野心?

终于等来了那一刻。

自己兵权在握,外有皇阿玛宠眷,百官宗室支持,内有额娘坐镇后宫,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是最有胜算的那一个。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两人跪倒在他面前的一刻。

那个他费尽了心思去拉拢,却仍旧对他不冷不热的八哥,若自己登上皇位,定要……

定要怎样?

俊秀的面容忽然浮现在面前,还有那副永远温文儒雅的气度。

他忽然想起,有一回郊外骑马时,那人不留神,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自己恰好在旁边堪堪搂住他,两人一起摔落在地上。

还记得当时对方温热的鼻息萦绕在颈间的感觉,灼热得近乎烫手……

十四蓦地一惊,发觉自己居然起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心思。

再怎么说,那人也是自己的兄长,自己怎会,怎会……

他没再想下去,手指抓紧了手中让他回京叙职的旨意,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一切。

京城里,那位四哥,充其量也只有九门提督的那点兵马,素来又是做惯了难以亲近的冷面王爷,有谁会站在他那一边?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算不过老天。

皇阿玛明明说要等他回去的,那眼前的漫天白绫又是什么?

本该是百官相迎,为何竟成了兵戎相见的场面?

那人纵马而来,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风尘与倦色,却掩不住那一身雍容气度。

八哥,我也敬你爱你,你就这么不待见我,非得看着我死吗?

他看着他,终是问出这句话。

我也曾真心待你,我也曾竭力亲近你,四哥能给你的,我也可以。

自己不过是晚生几年,为何就得不到他的厚待,一样是兄弟,他怎么就对四哥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狡兔死,走狗烹,若是那人登上皇位,还会待你一如从前吗?

他冷冷而笑,瞧着那人对自己说,十四弟,随我进去给皇阿玛磕头请安吧。

那一刻,他对这人的恨意,远远超过了对四哥的怨怼。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然而最折磨人的,不是一死,而是将你关起来,慢慢消磨你的锐气和青春,最终如同大哥那般,老态颓然,再没半分斗志。

十四望着窗棂上的雕纹,从一开始的愤懑怨恨,到后来,日复一日,他渐渐失望,乃至绝望。

没有一个人来探望过他,也许是不肯来,也许是不被允许。

他虽能自由走动,可也不过在这方寸之地,连院门都踏不出去。

就在他以为一辈子都要在这里度过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看他。

“皇上万金之躯,来我这小小的院落做什么?”

他看着胤禛冷笑,心下却仍是一颤。

是的,自己在害怕,害怕这人是来赐他一杯毒酒,又或三尺白绫的。

胤禛亦是冷冷回望着他。

明明是同母兄弟的两人,却如宿仇一般,不死不休。

胤禛神色微带讥讽:“还记得你八岁那年,就已经学会用计陷害朕,让朕被皇额娘罚跪,也让她从此对我更加厌弃,如今长大了,却也没长进多少,竟还想起要抢皇位了。”

“我既已输给你,便无话可说,皇家之中,哪有什么亲情可言,若不是额娘原本就厌弃你,我那点雕虫小技,又成得了什么事?”十四也回以冷笑。“皇上今日好有闲情逸致,到我这里来忆苦思甜么?”

胤禛冷冷瞧了他半晌,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若不是他,你就等着在这里过一辈子吧!”

十四瞧着他的背影,却是有些迷惑了。

这位四哥来这里做什么,仅仅是为了奚落自己?

没过两天,他竟从那座冷僻的院落里被放了出来,彼时额娘早已病入膏肓,却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说不出话。

再后来,额娘走了,他赋闲在家,渐渐熄了带兵的念头,一门心思扑在府里那几亩薄田上,看看书,写写字,心中纵然还有不忿,却也知大势已去,无可奈何。

又过了些年,嫡福晋完颜氏和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也走了,她们俩斗了那么多年,也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头,到头来竟是双双抛下他,去了地府团聚。

九哥捐了大半家资,却仍重新做起买卖,走遍了大半个江山,甚至出了海,会过许多毛子,也带回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十哥与十三远赴边关,练兵带兵,又打下策妄阿拉布坦和罗卜藏丹津,越发如鱼得水,不愿回京,可京城里毕竟还有家眷,逢年过节也要陛见叙职,这才偶尔见上几面。

还有八哥。

他不是没听过那些影影绰绰的传言,有时候看见那两人在一起,脑海里也会有所联想,但也仅止于此,他那位四哥威仪日盛,又有谁敢在他面前乱嚼舌根,更何况他们爱新觉罗家的家事,又轮得到谁来置喙半句了?

四哥性子冷硬,不擅转圜通融,正因为有了八哥的圆滑手段,刚柔并济,这才有了世人口中争相传颂的雍正盛世。

而到头来,自己竟才是最孤独的那个人。

所以……

所以有什么恩怨,什么情仇,俱都在那一年一年的岁月里,消磨殆尽,了无痕迹。

人活着,不也就是那么回事吗。

他提着鸟笼,背着手,慢慢地往回踱步。

“玛法──!”后面传来糯软童音,清亮而悠扬。

转过身,看着最小的孙子迈着步子撞撞跌跌跑过来,眼前依稀浮现起似曾相识的一幕。

那个时候的他们,犹是年少懵懂,无忧无虑,胖乎乎的娃娃抱着一个坛子,咧着没牙的笑脸对他说,十四弟,蛤蟆,一起玩!

一晃眼,竟也这么多年了。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张开怀抱,露出宠溺的笑容。

“小心,别摔了!”


番外·琐事

等你将来老得走不动时,我也背着你走好了。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掌心传来的温暖。

弘旺从小就没了额娘,但他并不觉得孤苦。

胤禩虽贵为和硕亲王,却当爹又当妈,一手将他带大。

除此之外,府中上至张氏,下至管家众人,甚至是幕僚沈先生,待他都是真心的好。

以胤禩的身份,就算三妻四妾,也无人敢置喙,可他偏是除了张氏,和早年被康熙赐下的两名妾室之外,再没有纳过新人。

往后数十年,一直如此。

所以廉亲王府始终只有一个嫡长子,爵位也理所当然地归弘旺继承。

弘旺原是以为阿玛对额娘怀念至深,以致于不愿意让旁的女子再来分享亲王府女主人的位置,这个想法一直维持到他长大成人之后,才渐渐发现也许并不是那么回事。

弘旺小时候喊弘晖,一直习惯了弘晖哥哥地这么叫,后来觉得过于小孩子气,就缩减成一个字,变成哥。

弘晖自然是极高兴的,他原本就将弘旺当成亲生兄弟那般来疼爱。

只是两人逐渐长大,父亲成了皇帝,弘晖跟着迁入皇宫,两人身份有别,加上不再像以前那般相邻而居,一年见面的次数竟还及不上先前的一半。

弘晖很惆怅,只盼着能早点成年出宫开府,到时候他一定要呈禀父亲,选在离廉亲王府不远的地方。

弘晖七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那病来势汹汹,几乎要夺走他的性命。

阿玛与额娘束手无策,只能在那里急得团团转。

后来病却也莫名其妙地好了。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是八叔从云南寄回的药材救了自己的小命,他只记得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手一直被人抓着,还有一个声音在他旁边哭喊。

就是这个声音,将他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拉了回来。

然后一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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