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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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世流风-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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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我再也寻不到一丝苦涩。这么快就想开了,真的……不介意吗?

    “盈儿,你说过,以后都听我的,到底作不作数?”

    我微微笑道:“自然是作数的,不过……”正想警告他不要老拿那句话来压我,马车却猛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跟着,马鸣凄厉,剪碎晨间的宁静。

    我们稳住身子,惊惧地对望,在彼此眼里看到了自己的不安。

    “有追兵!”严寒简短而冷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沈擎风立刻扯开帘子向后望去。极目之处,一望无际,尽是白雪皑皑。定睛仔细一看,天边有道粗粗的黑线,正以奇速逼近。

    “严寒!来不及了,你斩了缰绳骑马快跑!”

    “公子说什么话,严寒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你不走,我们就是全军覆没——”

    “哈哈——”严寒朗声大笑,“亏得公子英明!豁出去也就三条性命,严寒决不会眨一下眼皮子!”

    沈擎风挫败地颓下手,靠在车厢一边,对着我苦笑:“盈儿,我们中计了!”

    中计了?脑子里一片混乱,无序的画面交错闪过,萧寄远的每一个眼神,萧寄远的每一句话……是我愚昧,是我太看得起自己,是我害了大家!一路走来,我们乔装改扮,并未往南,而是直奔东来。夜里有雪,车辙皆埋于白雪之下,若不是暗中有人盯梢,追兵怎么可能来得那么快?

    马蹄声像潮水一般涌来,尽数踩踏在我的心上,步步凌迟……只是一队骑兵,并非千军万马,践起雪沫纷纷,一如碎琼乱玉。希望变成奢望,微薄而凄凉。

    “对不起,对不起……”

    “盈儿!”沈擎风扶住我的右臂,及时稳下了随着马车摇晃的身躯,“不关你的事!早晚当如此!我之前不愿你冒险,就是断定了会于事无补。可是……你把将来说得那么好,我忍不住、忍不住想试一试。”

    他说到这里,我已是泣不成声,只会摇头。知晓历史又如何?历史没有记载我们的命运。帝王将相的风云之外,尚有平民百姓命若蝼蚁,我不该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

    “烦请公子驾车!严寒截后,若留得性命,自当赶上相聚。”

    沈擎风闻言,神色一凛,对我柔声说道:“别害怕!你抓稳窗棂,我就在前面。”

    我点点头,只说了“放心”二字。事已至此,断不可能束手就擒。身后已经传来兵器相撞的声音,我壮着胆子把头伸出窗外,正巧撞见一枚疾矢破空袭向兵阵中严寒!心一下提到了喉咙……与此同时,奔跑的马车也“嚯”地停了下来。

    “盈儿……”沈擎风僵着脸退回了车内,“前方有人!”

    “是吗?严寒他也……是我们连累了他……”我为自己的无知而绝望,一番苦心皆付诸东流,可是,如果没有试过,谁能甘愿?可恨萧寄远逼人太甚!

    正当手足无措之时,人群里传来一声娇喝:“他是我的人!谁敢动?”清河郡主?

    “郡主好箭法!除了你,可没人动过这名叛徒!”是萧寄远的声音。他们说的是严寒吗?他没死……沈擎风却摇了摇头,不认为被俘是件好事。

    “我自有办法处置他……将军还是想想怎么面对车里的人吧。”

    清河郡主这话一说完,不知何故,马儿忽然奋蹄狂嘶,连带着整个车厢也向后倾斜。我们一下被抛到了车尾,重重撞在木板上。虽然被沈擎风护在怀中,我仍是忍不住痛呼出声,好像又触到了肩上的伤处……

    “不好!这马发狂了!”

    我们像热锅里炒的栗子,随着车厢的晃动而翻滚。好不容易扶稳了窗棂,伸头出去,只瞧见满场的混乱。马车在队伍里横冲直撞,萧寄远带来的骑兵闪的闪、躲的躲,谁也不敢直面拦截。原本整齐有序的队伍被搅得乱七八糟,碎乱的马蹄声,惊叫声,马鸣声,还有呼喊着叫话的声音……交织成一片,我却什么都听不清楚。

    混乱间,忽然有一道声音清晰起来:“盈儿,盈儿——”萧寄远策马追在车后,朗声唤着我的名字。我负气侧开了脸,此刻极不愿意见到此人。若不是他,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等地步!

    一人一骑尾随而行,终于追了上来,无奈再快的良驹也比不上这马的疯劲,仅半秒的时间便又落在了后头,他只得着急喊道:“快把手给我,前方是段陡坡!”

    陡坡?我慌乱地看向沈擎风:“我们跳车吧,不然死定了。”

    “好,你先跳。”

    我扯落碍事的窗帘,语气坚定:“要跳一起跳!”

    他微笑着劝道:“窗口只容得下一人,你先跳,我随后就来。”说话间,目光还有意无意地移往窗外。

    “要不……听天由命吧……”我隐隐觉着不安,沈擎风的反应完全不像临危之人。就算跳了车又如何,落在萧寄远手里,对他来说生不如死。

    “盈儿,你过来,再慢就来不及了!”车窗外,萧寄远朝我伸出了手,近在咫尺。我呆呆望着那只手,却不曾移动分毫,更加依紧旁边的人。正僵持之际,不期然背后生生多了股力道,直将我朝窗口推去。我猝不及防,半个身子都被推出了车外。

    萧寄远刚好够着我的右手,趁机紧紧握住,只顺势轻轻一带,便将我揽到了他的马背上。

    我转过头,惊惧的眼眸里映着沈擎风欣慰的笑容,凄绝而华丽,美如落月,可对我来说却那么残忍:“不要——”

    我以为我喊得撕心裂肺,奈何传入耳里是意想不到的低微,伸出手去挽留,无能为力……指间空空的,再也没有一秒前的温暖。

    两声马鸣先后响起,萧寄远险险地悬崖勒马,而那辆载着沈擎风的马车……则连车带马向深深的坡底滑去……

第二卷:满目山河空念远 第20章 天涯人

    十日后,幽州南院王府。一方华丽精致的院落里,燕草碧如丝,寂寂空庭晚,我倚坐在窗前,嘲讽着自己成了一名标准的怨妇。不是怨良人不归,而是怨自己无能。十天……离那个毁天灭地的瞬间竟已过了十天,为何我仍感觉是片刻之前才发生的意外?我像着了魔似的,无时无刻不想起他。发呆的时候在幻象里见到他,洗脸的时候在脸盆里见到他,梳妆的时候在铜镜里见到他,夜寝的时候在梦境里见到他,用餐的时候错觉他正笑意吟吟坐在我身边,举箸无力,黯然神伤……可是他……此刻究竟在哪里?碧落黄泉,人间还是天上?

    那幕染血的风景时时跃入脑海。我在别人怀里,眼睁睁看着马车滑入坡底,如果可以力挽狂澜,我愿意拿一切来换。

    我苦苦哀求萧寄远,从未如此卑微。若非他箍着身子让我下不了马,我定然会匍匐在他马前。他要我的人也罢,要我的自尊也罢,尽可统统拿去,只求他救人。可他沉默了半晌,依旧狠心扯下我揪在他胸前的手,回身冷冷地命令撤回,居然不派一兵一卒下去查看!

    “你——”气急攻心,我挣扎着便要下马自己去寻。萧寄远抿着唇,不言不语,揽在我腰上的力道却越来越紧。

    如此闹了片刻,我精疲力竭,感觉自己也快死掉了一般。欲掰开他的手指,一用劲儿竟是眼前发黑,而后……又陷入了刚刚过去的暗夜中……

    冰冷、死亡、血腥……一层一层禁锢我的噩梦,汇成不解的浓雾。我身处其中,飘零流落,找不到彼岸。伤患加上变故的刺激,致使原本就尚未复原的身体溃败如山倒。昏昏沉沉躺了许久,终被一阵药味熏得清醒。睁眼这一个简单的动作竟也艰难至极,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掏空了。

    “你……”

    适应光线后,我惊觉自己正靠在萧寄远身上,而他正往我口中喂药!似是觉察我已转醒,他一时僵了动作怔在那里,只顾盯着我看,目露欣喜。

    思绪逐渐清明,我只记得他的冷酷和残忍,真宁愿自己长睡不起……一时间也不知哪来的气力,我推落他手中的药碗,扭过脸躲开那两道关切的注视。

    他也不生气,语调平静:“醒了就好,我准备明日便启程回燕京。”

    “你自回京城,不必知会我。”

    他伸手捏着我的下巴,强逼我看着他:“盈儿,我想……你很清楚我的意思。”

    我垂下眼帘,低低应道:“我想……你也该很清楚我的意思。”

    “说到底,你还是怨我。仔细想想整件事情的经过,你有什么立场责怪我?”他口中说着嘲讽的话,冷言冷语,与指尖温柔的摩挲极不相称,看来是怒到了极至而又不得发作,“前夜良辰美景,我跪在你面前剖出一颗真心,就是想试试,究竟……你会不会舍得走?结果呢,你利用我的感情,和那个曾经抛弃过你的男人一起远走高飞!”

    我心中一恸,前夜?如今已是第三天……不忍地闭上双眼:“他已经死了,你还不解气么?”

    萧寄远扶我靠在软枕伤上,起身俯视着我:“你眼里只看到他自寻死路,可曾想过当日我策马追在车后同样是千钧一发、命悬一线?”

    “我……”一时辞穷,竟答不上话来。外处待人接物,我的性子一向不够爽利,况且……我在这儿算得什么,萧寄远对一个平民女子如此情重,不惜冒死相救,已是非常难得了。我也不想跟他理论,不止白费力气,还显得自己不识抬举,反正,怎么说也是说不清的。他固执,我亦固执。

    “你不曾在意,是不是?他一死,你心里……”他说着,手指便点在我心口处,引得我又是一阵惊慌,“你心里便全是他。说实话,我也不希望他就这样死。不过,他若死在我手里,你岂不是要更恨我?盈儿,公平一点……当日不派兵下坡寻人,已是因为你的缘故,对他网开了一面。是生是死,就要看他们沈家祖上的造化了。”

    萧寄远缓缓说出其用心之良苦,我蜷起身子,紧紧抱着双膝,仍止不住浑身的颤栗。我要他放了沈擎风,原来他就这等放法?果然是大辽的好将军,虽有儿女私情,终不灭丈夫大志,牢记着他的家国。我不也就是因为看清了这点,才不得已冒险私自去救沈擎风么?岂料人算不如天算……

    我蓦地想到了一个惊人的可能,揪着他的衣袖,咬牙问道:“那匹马怎么会突然失常?也是你……”

    “盈儿!”我的话还没问完就遭到了呵斥,“当时你在车里!”

    “如此……我知道了。”不是他,定是清河郡主无疑。她处心积虑想除掉我,这么做也不足为奇。到底……是我连累了沈擎风!

    转身把脸蒙在被子里,泪如泉涌。我知道于事无补,我知道这眼泪流得软弱低贱,无奈悲从中来,抑制不住。这场逃亡的较量,我们输得极其凄凉。沈擎风坠落陡坡,生死不明。严寒被俘,隔日便被流放至辽北,至死不得南行。他北上之时,恰逢萧寄远东往幽州,城郊偶然得遇,忆及他的侠义……心中唏嘘。若当日他一剑杀了沈擎风,明哲保身,断不会有今日之劫。

    “你可去跟他告别。”身边的萧寄远轻声说道。

    回过神,才发现整个队伍已经停了下来。我沉默着从随身的行李中翻找出一个锦囊,由侍女相扶着下了车辇。

    “夫人。”严寒见了是我,虽然戴着镣铐,亦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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