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颜歌- 第45节

“我们本就是亡命之徒，早在五楚亡时，就应该随故国而去，苟且偷生至今与愿足以。回去记得帮我问问你的母亲，百年之后，阎王殿上，可有脸面见故人？”陆仁毅突然左腿一扫，边上押着他的士兵没来得及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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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就斜斜倒下，那一脚的力量非同寻常，那士兵倒地之时，飞了出去，直撞在对面的马脚上，马儿一声惊嘶，马上的骑士被直直甩了出去，手中长剑飞了出来，陆仁毅挺身上前，那剑就直直刺入他的胸膛，他速度快如闪电，等大家回过神来，已是血流如柱，回天乏术。

隐儿愣在当场，深邃而漆黑的眼神带有一丝怒火；让人胆战心惊，我皱了眉头，走近一步，低声唤了一声，“殿下。”

他侧头对那林护卫耳语一句，随后返回，那天，我只听到身后杀声震天，等太阳挂在山头的时候，但见鲜红如血，像刚染上去的一般。

我心里纵有万千疑惑，却不想在此时问他，他若想说，自然会说，多问无益，只是看着他渐渐显露出的高高在上的霸道之气，让我无比陌生和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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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昙花”，我没见过，可听过传闻说，花开并蒂，状同海碗，一侧艳红如火，一侧透明似冰。极难成活，且五年一开花，花开结果，其种子可保青春。可这只是传闻，我不相信这世间有这样的神奇物种，年华老去，是再自然不过的生命过程，哪有人能永保青春？我更不相信聪明如皇后，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更何况此次前来楚州本就受皇上之命。

人真的很奇怪，在发生变故时，往往不去怀疑敌人，而最先不相信的却是与自己有关系的人，那个陆仁毅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当真以为是皇后想夺那“优昙花”么？恐怕皇上派隐儿来的目的，正在于此吧。人死了，还怨错了人，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悲哀。

自那日剿匪之后，楚州城笼罩在一种奇怪的气氛当中，无一丝胜利的欢庆气氛。我在园中拦住了林护卫匆匆的脚步，“出什么事了么？”

“哪有什么事，龙公子多心了。”

“近两日士兵明显面色凝重，操练也比平时更为频繁，似大战在即，你当我看不出来么？”

林护卫听我这么一说，略一沉吟，随后道：“实不是有意欺瞒，只是殿下交待，不要惊扰了公子。”

“好了，不要公子长公子短的，你早知道我是女子，不用叫得这么拗口，你就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北辰已出兵西兹，可昨日龙将军那里派人来报，已经五天了，北辰每天早上出兵打上一个时辰，然后撤去，第二天继续如此，似有意拖延时间，龙将军担心北辰的主力还留在我们的正北方，将军说让殿下这两日严加防备，他会尽快过来会合。”

“那殿下有何打算？”

“殿下已派人密切留意淮水周围的动向，据探子回报，北辰似欲南侵。”林护卫面色凝重道。

“北辰若无八分的把握，怎么敢轻易与我国为敌？”我疑惑不解。却听身后隐儿的声音响起，“你说得没错，本来北辰是不敢公然与我国为敌的。可如今形势不一样了。谁也说不准。”

他一边说着，一边冷了神色，看着林护卫，我忙道：“是我让他说的，我看最近气氛不对，忍不住就问了。”

隐儿也不答话，只是对那林护卫道，“你先下去吧。”

林护卫施礼离去，待他走后，我问：“现在什么形势不一样了？我不太明白。”

“那陆仁毅还有一胞弟，剿匪当天，他并不在楚兰山，因此侥幸逃脱，现如今他已投靠北辰，按说这楚州的地形地势，城中兵马，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加上龙将军在西兹。若是北辰真的南犯，我们………可就要苦战了。”隐儿苦笑一下，淡淡道。

“西兹离这里并不远，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坚持到义父来，并不成问题呀。”

“本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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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没错，可现在我怀疑，西兹早与北辰勾结，故意修书父皇，引我大军主力西去；就算西兹并无此心，万一龙将军回援，北辰若攻下西兹，日后也必后患无穷，龙将军那里是无论如何免不了一场恶战。”隐儿拧着眉，甚为严肃。

我有些担心，不知道他有何打算，他将手放在我的肩上，定定的注视我的眼睛，“我让林护卫送你回去。”

他似在征询我的意见，可语气和神情却是不容置疑。

我不想离开他，可是我知道，若是他认为他能保护我，一定不会送我离开。尽量平静了声音，我问：“北辰大概多少人？”

“大约十万。”

“那我们呢？”

“我自己的一万人，楚州城大概有四万，大概五万人。”随后又自嘲的笑了，“还不算太少。”这个数目，他脱口而出，可见已在他心头盘旋多日。

“我只是不放心你，此战我不方便带着你，若是留在城中，却未必安全。”

五万人是不少，可威力有多少却不得而知，隐儿第一次带兵，那一万人也是临时归他麾下，配合度还不确定，更别说楚州的四万人，军心不齐，是兵之大忌。城中皆是刺史大人势力，并不可靠。我并不想成为一个负累，迎上他的目光，看他担心却期盼的神色，平静的问：“你希望我什么时候离开？”

“越快越好。”

“我答应你离开楚州，可我不会回京城，我在南面的伊合城等你，见不到你，我哪里也不会去。”

“好。”他答得坚定，却有一股冷峻的气息。

林护卫带着两千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些惊讶，他似乎看懂了我的神色，“殿下说，以防途中遭土匪余党袭击，故而多带些人马。”

他言辞冰冷，说话也不看着我，我知道他现在定认为我拖累了殿下，让他护送我，大概也是一百个不愿意吧。

“殿下到底作何打算？”我侧头问他。

他不回答，半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理我。

我夹紧马腹，一提缰绳，马儿一声长鸣，前跨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我看他，一字一句的说：“告诉我现在的情况。”

林护卫侧过头来，盯着我的脸，“北辰将于明日黎明时分发动进攻，殿下今晚将先行率兵横渡淮水。”

横渡淮水？他想做什么？背水立阵乃兵之大忌，他这么做等于是断自己后路。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隐儿不是如此莽撞的人。努力静下心来，细细一想，是了，临时组成的军士军心不齐，难成气候，隐儿深知这点。背水立阵，先自断后路，无法逃跑，惟有奋力做战，才可死里求生，最大限度的激发人求生的本能。只是如此破釜沉舟，成则成矣；若败，则一败涂地。

“所有人下马，原地待命。”我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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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

大家却不看我，只看向林护卫。

“你想做什么？”

“我答应殿下离开，只为让他安心，难不成你以为我们真要离开么？”我低吼道。

他听后，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然一摆手，“原地待命。”

“我们是回去跟殿下会合么？”

“去镇上找几个人，打探一下，可否不渡淮水，绕至敌后。”

“到敌军后方？就我们这些人，绕至敌后，那还不是死路一条。”林护卫立即反驳。

“北辰一路从北打过来，短短数月就攻下乌廷国，从未吃过败仗，必然士气高昂。若想一举拿下楚州，必会倾巢而出，以求速战速决。那陆仁毅的胞弟不是投靠了北辰么？如今北辰必然对楚州城中兵力了如指掌。兵法有云：倍于敌，则战。以北辰如今高昂的士气更加会正面出战，以扬国威。”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后方营垒必然空虚？可就算如此，我们才两千人，占领敌军后防又有何用？”

“殿下背水列战，一方面是迷惑敌军，另一方面则是存了鱼死网破的决心，若我们能在对方的营垒上插上我们的大旗，一来，可使敌军军心涣散，二来，激发我军士气。若能如此，也算相助殿下，如若失败，也算是与殿下共存亡。”

林护卫稍作沉吟，拱手道：“一切听您安排。”

我很满意他现在的态度，轻咳一声，道：“这些人都是你的人，所以还得你作命令才是。”

“我都急糊涂了，先前对您多有得罪，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姑娘放心，只要我活着，定会护您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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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焦灼的等待着，心情矛盾，一方面希望时间过得快些，好让我们尽快出发；另一方面又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些，可以不用那么快面临那不知结果如何的残酷战争。等到后半夜，估计隐儿大军应该已经渡过淮水，林护卫将我之前的意思，慷慨激昂的陈述一番，并说是殿下的意思，将士们听说要绕到敌军背后，个个精神振奋，一瞬的功夫即全部上马，动作整齐得好像是一个人。

“他们可都是精挑细选的羽林军……上阵杀敌才是他们的夙愿。”林护卫解释道，语气不无自豪，仿佛这些人就是他训练的，只是他话中另外一层意思我也听了个明白，原先让他们护送我去伊合，是委屈了他们。

我们再先返回楚州府，把所有残存的我军旗帜全部取下带在身上，两千人跋涉而去，绕楚霍山，一路向北。

这些军士们，显然经过严格的训练，马背上身姿矫健而灵活，我飞驰在队伍中间，努力跟上他们速度，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我们已经伏击在敌军后方的山间小道中。

次日，天微亮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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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听山的那一侧，北辰大军战马奔跑的隆隆声，如同闷雷般，越响越远。等到几乎听不到声响了，这才杀了进去。尽管之前我们断定营中必然空虚，可我们杀进去的时候，却发现仍有四五千人。

林护卫一声喝令，早有旗手舞动了旗帜。一时间马蹄攒动，兵戈交响。北辰留守军士未料会有军队突然出现，呈现惊慌之态，但只一会，所有人，甚至连滞留营中休养的伤兵都很快的拔出刀，严阵以待。

一股浓烈的杀意在空中缓缓散发，渐渐浓郁，最终猛然暴涨。

“杀——杀——”

“冲呀——”

军士们的热血让敌我双方都燃烧起来。

我跟着他们一起杀向敌人，此时容不得我有其他选择，只有挥刀，哪怕玉石俱焚。眼前不断有猩红的血光闪过，一支长剑砍在我的马上，马儿吃痛扬起了马蹄，我被迫从马上掉了下来，脚边都是尸体，敌军见我落马，早就冲了过来，我只能挥刀尽力的砍去，脑中闪过的却是十年前，父亲死去的那天的情景。手中的刀更快了些，我甚至不知道我砍向的是谁，这中间甚至还有老人，或是伤者，我只知道我若停手，必死路一条。

混乱中，对方的剑已经刮开我身上的战甲，我挥刀去挡，“铛”的一声，震得我虎口生疼。林护卫及时赶了过来，替我挡开。有他护在我的身侧，我再没顾虑，只是不断的向前冲，继续投入到一轮又一轮的厮杀当中，只见刀光剑影不停的闪过，直杀得天昏地暗。

等最后一个敌军倒下去的时候，我只是用刀撑着地上，不停的喘气，地上血迹如墨，残尸断体，残刃断枪，残帜断旗，横满了一地。

林护卫已经将最大的一面旗帜高高的插在敌军旗杆上。

“所有人，把手中的旗帜全部举起，向南前行，与殿下会合。”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挥刀大吼。

所有人都奇怪的看着我，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