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脏水谁都会,我为什么要为莫须有的事情负责任?”霏霏抬高下巴,神情冷漠高傲,似乎上官昭璃才是仰人鼻息的那一个。
“你想说有人诬陷你?”上官昭璃深深呼吸,平复了心中的怒火,声音里流泻出一丝失望,压低嗓音道,“霏霏,床上的是秋荧国师,公主殿下,你们素不相识,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你不过一个小庶民,她为什么要诬陷你?”
公主蕉夏怜?天下第一美人蕉夏怜?
霏霏脑中电光一闪,之前那个说书人不是提到过“天下第一美人和咱们璃王的爱恨情仇”吗?
“被诬陷自然有被诬陷的价值。”她冷笑。
“王,只要你宣布此生绝对不碰我一个指头,绝对不娶我为妻不纳我为妾,最好再将我赶出羽陌死生不复相见,或许有人就不会再费尽心机想要除掉我。”她顿了顿,笑颜如花,“王,您要说吗?”
“你……”上官昭璃大怒,再次举起了手。
突然,一只手轻轻拉住了他,那手不算很修长,但指腹很圆润,带着些许少女的俏皮。指甲片片粉白,上面绘了神圣的金色西番莲,削弱了其中的可爱,添了一丝肃穆圣洁。
女子亲和悲悯的声音响起,带点委屈,但更多的是宽容,“这位姑娘,听你的意思,已经很确定是本宫嫉妒你,陷害你。但本宫还是想试着解释,希望你……”
蕉夏怜受了伤,猛地咳嗽起来,上官昭璃大惊,急忙扶住她,“怜姐,你怎样?身体不好躺着就是,你心系天下苍生,何必与那些只知道争风吃醋没见识的世俗女人计较。”
天下苍生?霏霏嗤之以鼻。
蕉夏怜似乎没有听见,弱不经风地偎进上官昭璃怀中,缓了缓才道,“不妨事,痴嗔怨恨都是孽,我能度一些便度,也是为世间积福。”
她又转向霏霏,眼神柔和,“希望你不要误会本宫。本宫在你之前就和阿璃认识了,虽然算不上青梅竹马,但我们曾经一起周游各国,相伴一年。”
她说话就像是温暖的东风拂面,一个眼神也能普度众生,圣光万丈。
说到这里,蕉夏怜有些不好意思地掠了掠鬓发,“我们……可以说是知己,所以,本宫确实没有必要去嫉妒你诬蔑你。况且,本宫这次出行只是为了去看看山里的善堂,不曾想,回宫路中突然被人追杀,本宫的侍卫护着本宫逃亡,看到有人扎营,无奈之下才前来求助。没想到给阿璃带来这么多麻烦,我真是……”
蕉夏怜说到这里已经是泫然欲泣,眉尖微蹙,脸色苍白,眼波潋滟,泪光晶莹。
上官昭璃急急打断,“好了,我们之间的情份何须多言,怜姐,你快好好休息吧。是我不该在这里审问她,惹得你伤心。”
“这位妹妹本宫也很喜欢,阿璃你不要这样为难她。”蕉夏怜固执地摇头,“姑娘,阿璃擒获了一些盗匪,在他们怀中搜出了一些信件,阿璃说字迹像你的,听说你盲写也很厉害。不如你再现场写几个字,有什么误会解开了也好。”
“霏霏,既然怜姐这么宽容你,本王就给你一个辩白的机会。”上官昭璃说得很不耐烦,施舍一般的口气。
霏霏没有焦距的眼睛直直对着上官昭璃,漆黑无底,幽深无光,明明是个瞎子,他却似乎从里面看出了很多情绪,心头微微刺痛,他却表现得更加疾言厉色。
“看着本王做什么,公主殿下在问你话。”
霏霏耸了耸肩膀,淡淡一笑,“好,我说。”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平视”着蕉夏怜,挑衅地扬眉,一语石破天惊,“神婆大娘,你够了。”
蕉夏怜脸色蓦地惨白,霏霏已经飞快地说了下去,“磨够没有?我这人向来听不得人罗嗦,一句话喘三喘,我都替你累。”
“假够没有?有什么装模作样的慈悲,麻烦你揣好了糊弄别人去。”
“还有,你如此圣洁如莲宝象端庄,搔首弄姿什么请不要对着男人,佛祖在庙里等你,金枝玉叶,你走错地方找错对象了。”
“霏霏!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蕉夏怜摇摇欲坠,上官昭璃只好先将她抱起来,大步走向床边,不过听他的声音应该很想先杀了她吧。
霏霏有些迷茫,心肺间钉了一排利刺一样,一呼一吸都刮得疼痛不堪。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还在说,“上官昭璃,我就是这么一个妖女,做尽恶事,说尽恶言。”
“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办法哄得你们心花怒放。”
“我就是这么张狂,对人只分顺心的和不顺心的,她再美再圣洁我看不见,从头到尾我只在她身上感觉到一个字:装。”
“同样,很不好意思,现在的你让我也不那么顺心了。我不需要你为我找什么生母,教什么礼义廉耻。我就是这么一个样子,上官昭璃,你要赶我走吗?”
上官昭璃听到后来已经完全愣住了,良久才怒喝道,“你敢!”
霏霏最后一句话说出口,自己也怔了怔。
明明心不是没感觉,但为什么,她总是忍不住想离开他。
为他拘留宫廷七年,画地为牢七年,她已经倦了吗?
上官昭璃突然大喝,“来人,将这个女人押下去,捆起来看守好,一定不能让她逃跑或者自尽!”
两个侍卫冲进来,霏霏忍住身体的疼痛,转身冷喝,“谁敢!”
凤眼更加上挑,散发出浓浓狠戾。明明一个弱女子而已,还是瞎子,两个侍卫竟然真的不敢去碰她。
已经晕过去的蕉夏怜眼睫突然轻轻一颤,上官昭璃目光一凝,杀气?她……竟然会有这种经过生死淬炼的杀气,难道……
他挥手让他们退下,沉声道,“言浩!”
言浩闪身而出,躬身静立。
上官昭璃道,“本王刚刚的话你听见没有?照做!”
言浩一语不发向霏霏走去,抬手就去按她的肩膀。霏霏冷笑,不等被抓住,转身就走。
上官昭璃目送她离开,更加心烦意乱。无意中眼神在地上一落,帐内雪白的地毯上,竟然隐隐有一滩血迹……
霏霏穿着黑衣,什么都看不出来,莫非……他回忆了一下刚刚她的姿势动作,霍然抬头,正要抬腿追过去,蕉夏怜又是一阵咳嗽,肩头雪白的衣衫又渗出血色,上官昭璃握了握拳,最终坐回床沿。
011 贬入奴籍
上官昭璃没有说将霏霏关在哪,言浩就还将她带回了之前的营帐。
他拿着牛皮绳,比划了半天竟然没法下手,出了一头冷汗。
王让他捆,怎么捆?
虽然他对这个女子没什么好感,但看着她那些伤,纵是言浩也不由心惊。要多大的毅力,她才能够忍下这些痛,一声不哼,还将蕉夏怜明嘲暗讽了一顿。
伤成这种模样,怎么可能是奸细?
他一直跟着主上,虽然蕉夏怜后来对霏霏表示了充分的宽容,但在霏霏回来之前,她明明跟主上说霏霏是天降妖孽,动摇国本的祸胎。
如今看来,这件事大有问题。
咬一咬牙,言浩将牛皮绳松松绑在了霏霏的腿上,“姑娘,我会尽快和王回禀,请人为你医治。得罪,告辞。”
霏霏躺在床上,置若罔闻。
这手最多再拖个一天,如果不治就废了。
一个杀手,如果失去了手……霏霏闭上眼睛,师傅应该还在闭关,她不会知道。
她不想师傅插手这些事,因为她还不死心。她想要知道,这个说要和她携手百年之后的男人,还打算怎么做。
霏霏自嘲,女人总是那么蠢,连自己也不能免俗。
——以自身为代价,不计伤害,只求一场心死。
…
天快亮的时候,上官昭璃进了霏霏的帐篷。
或许这一夜实在心力交瘁,敏感如霏霏竟然也没有发觉,犹自沉睡。
宫南傲在她脸上涂的液体已经失效了,青黑的指印又凸显出来。
上官昭璃远远看着她,黑眸中波澜迭起,终于慢慢走过去。心头不知是什么感觉,有些软,有些痛,有些酸,又有着淡淡的欢喜。
为她虚弱的样子心软,为自己的言不由衷心痛,为他们越来越远的关系心酸,最终欢喜,庆幸她还在身边。
他轻轻摩挲着她脸上的伤痕,指尖若即若离,似是害怕稍微用力就会弄疼她。
她皮肤很白,细腻如珠,连毛孔都很少见。因此,这些青紫的伤痕就更加触目惊心。
上官昭璃又拉起她的手,放在掌心小心翼翼地察看,眸光越来越暗沉。最终他俯下脸,将自己的唇印上她冰凉的指尖,继而缓缓启唇,含入口中。
温软的舌尖温柔地掠过她的指节,无声诉说心疼与珍惜。
“霏霏,我的霏霏……”他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本王答应你,一定为你报仇。”
“蕉夏怜……含莲出生,目有金光,被追杀的原因她明明很清楚,却顾左右而言他……我怀疑她就是圣女。”
“我只为你争取到不追究,霏霏,对不起。”
“霏霏,为了我忍耐。”他一遍遍地用自己灼热的皮肤偎贴她的冰凉,一遍遍轻吻她消瘦的下颌。“为了我的天下,请你再为我忍耐一次……最多十年,我许你江山如画,母仪天下。”
“在此之前,你可能会有些委屈。”目光再次落在她的指尖,他目光一颤,闭了闭眼,狠心道,“手废了没有关系,我会娶你。从今以后,我做你的手。”
………
霏霏是被外面准备出发的喧嚣声惊醒的,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累的梦,梦中又是自己失去光明的那一幕,隐有不祥。
衣襟山沾了淡淡草木香,上官昭璃不喜欢龙涎香的味道,一向只熏沉水香,清爽干净。
活动一下手腕,刺痛依旧。
霏霏讥诮地弯弯唇角,似是明白了什么。
“罪女霏霏接旨——”
这声音她没听过,上官昭璃此行也没有带太监,霏霏慵懒低笑,这位慈悲的公主,似乎耐性不怎么好。
一群人轰轰烈烈地闯进来,当先一个胖太监,翘着兰花指,“咱家是公主殿下的内侍,璃王身边没有合适的人,暂时借了咱家来传旨。你一个贱民,怎么见了本公公还不下跪行礼?”
霏霏冷笑,“我跪天跪地不跪狗,再是贱民也是羽陌百姓,轮不到一个他国的阉人来指手画脚。”
“好你个……”太监气得吹胡子瞪眼。
“李公公,璃王随时可能回来,速速行事。”一个侍卫看了看身后另一个较矮的侍卫,拧眉提醒。
李公公猛地醒过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霏霏的眼神更冰冷,如同看一个死物,“你们几个,过来帮这个贱民一把。”
几个侍卫立刻上前拉住霏霏,硬生生将她扯到地上。
他们似乎在害怕什么,动作很焦躁,见霏霏不肯跪,干脆摁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完全按到地上。
“璃王有令:庶人霏霏,言行无状,冲撞贵族,侮辱神灵,通敌卖国,念往昔兄妹之情,不忍加刑,特赐奴籍,终身不得更改,钦此——”
“好了好了,咱们快走吧。”李公公噼里啪啦念完,又擦了擦额头,匆匆扳开霏霏的手指,将圣旨强行塞到她手中。
霏霏强忍住痛意,仰头笑道,“假传圣旨,神婆大娘,你玩够了吗?”
矮个子侍卫脚下一顿,霏霏嗤笑,“神婆大娘,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多呆一会儿?”
那人冷笑一声,果然掀了帽子,一头隐隐透出金光的黑亮长发倾泻而下。她优雅地走到霏霏面前,冷冷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顿道,“既然你还嫌自己不够狼狈,本宫就如了你的愿,留下来。”
“只要你别后悔。”她红唇一挑,扬起一个森寒的笑容。“谁输谁赢,我们拭目以待。”
012 羞辱
“只要你别后悔。”她红唇一挑,扬起一个森寒的笑容。“谁输谁赢,我们拭目以待。”
“你真可怜,心里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