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晋川没有驾照，一路上都是俞玥在开，便趁机要求唐晋川给自己喂吃喂水，彻底奴役了他一把。
好在路程不长，上午出发，走高速，中午的时候就到了县城。
两人在县里吃了顿饭，稍作休整，便开着车直奔小镇而去。
路过铁路口，俞玥忍不住往小屋里看了看，踟蹰着问：“咱们要不要停下来跟爸打声招呼？或者干脆等爸下班一起回家好了。”
唐晋川沉默地看了眼窗外，微微摇头道：“算了，今个儿他值班，肯定要到晚上才能回去，直接走吧，在家等他。”
俞玥只好点点头，按照唐晋川的指示，将车开到镇子东头。
这里距离小学很近，还能隐隐听到操场上传来的欢笑声。
唐晋川淡淡地解释道：“这处房子是镇里关照分给我妈的，我们一家住了很多年了。”
小镇大多是独门独院，有钱的一般都是二层小楼，家境困难的就是平瓦房，至于居民楼，几乎就没有。
唐晋川家就在小学旁边，那几排房子看上去很有些年头。
唐晋川掏出钥匙开门：“这些年我一直想让他们翻修一下，或者搬到好点的房子，可我爸一直不愿意。”
俞玥点点头，拎着大包小包跟着他进了门。
外面是一个小院儿，一角有个鸡笼，养了几只鸡，另一边种了两排水葱，院子不大，但是打理得十分整洁。
听到动静，里面很快出来一个人，长发整齐地编起来，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哪怕岁月的痕迹在她的眼角流下残忍的皱纹，依然能看出她年轻的时候非常漂亮。
俞玥惊讶地打量她，实在看不出她的精神有什么问题，不过倒觉得唐晋川和她长得极像，想必他的好相貌就是遗传自母亲吧。
“小川？”
唐晋川沉默片刻，点点头开口：“妈，我回来了。”
方清溪惊喜地上前，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看你，肯定又没好好吃饭，都瘦了！”
唐晋川微微一笑：“可能是之前天气闷热，食欲有点不大好吧。”
方清溪笑着点点头，视线移到他身后，迟疑地问：“这位是……”
唐晋川伸手将俞玥揽上前，介绍道：“妈，这是俞玥，我女朋友。”
方清溪顿时喜不自禁，拉着俞玥的手上下打量，笑着赞道：“真是个漂亮的姑娘！我家小川以后要麻烦你照顾了……”
俞玥偷偷瞄了一眼唐晋川，笑着道：“阿姨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晋川的。”
方清溪闻言更加开心，拉着二人进屋：“你爸要晚上才能回来，你们饿不饿，要不我做点吃的给你们吧？”
“不用了妈，我们路过县城的时候已经吃了。”
方清溪招呼着他们坐下，立马忙来忙去，给他们拿水果，倒水，惹得俞玥十分过意不去。
“阿姨，您快别忙活了，您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
方清溪停下了手，讷讷地看着他们：“那……那小玥你千万别客气啊，就当这儿是自个儿家！”
俞玥笑着点了点头：“阿姨，我以前也在这里住过，小学还在这儿上过几年呢！”
方清溪一听，更加惊喜了，忙问道：“是吗，那你在这儿还有亲人吗？”
俞玥顿了顿，笑着道：“没了，我爸后来工作调动，我们就搬走了……后来我姥姥去世，这边也没什么亲人了。”
方清溪顿时抱歉地看着她：“没关系，以后阿姨这里就是你的家，没事儿就常来走动啊。”
俞玥“哎”了一声，高高兴兴地答应。
方清溪陪着聊了会儿天，精神头就渐渐不行了。
唐晋川忙关切地道：“妈，你去休息会儿吧，我带玥玥随便看看。”
方清溪想了想，笑着道：“也好，你们年轻小两口，肯定更自在些，那我就回房间休息了，小玥，你有什么需要，只管问小川，别拘束啊！”
俞玥忙点头笑道：“阿姨放心！”
方清溪一回房，俞玥立马松了口气。
虽然这位婆婆漂亮又很和善，但毕竟是第一次见，俞玥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唐晋川看得好笑，拉着她起来：“这边是我以前的房间，进来看看吧。”
俞玥立马好奇地上前，坐在床边打量着四周，房间不大，摆了两张单人床，墙上贴满了画，有很多因为时间久远已经受潮发黄，颜色也退了不少。
俞玥看了看门，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你不是说阿姨精神有点不太正常吗，我看着挺好的啊？”
唐晋川淡淡瞥了她一眼：“这些年在我爸的照顾开解下，渐渐也缓了许多，大多数时候都比较正常……更何况你不能拿别人跟你比。”
俞玥皱了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晋川勾了勾唇角：“任何人跟你比，都会很正常。”
俞玥：“……”
俞玥哼了哼：“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骂我蛇精病！”
“嗯，不错，越来越聪明了！”唐晋川摸了摸她的狗头，一副老怀甚慰的模样。
俞玥怒瞪他一眼，气咻咻地踢了鞋子，往床上一躺，感叹地道：“你说，我现在连你小时候的床也睡了，算不算把你从小睡到大啊？”
唐晋川默默地看着她，许久才叹息道：“你睡的，是我哥的床。”
俞玥：“……”
俞玥哗啦一下翻身而起，赤着脚在地上蹦跶了两下，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对着床拜了拜，喃喃说道：“对不起，真是冒犯了，哥，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
唐晋川对她彻底无语。
两人在屋里休息了一会儿，便去外头菜场买了点菜，一起挤在小厨房里准备晚饭。
方清溪醒来见他们在忙活，立马上前让他们去休息，被两人劝说一番，才不放心地回到客厅，任由他们做饭。
俞玥还记得小时候用的都是灶台，需要烧柴火的那种，每次做饭都熏得人睁不开眼，而且火候时常掌握不好，做出来的东西难吃的让人不忍回味。
不过现在显然都淘汰了，唐家用的就是煤气灶，俞玥虽然对做饭依然不在行，打打下手还是没问题的，等唐绍勇下班回到家，满满一桌子菜已经摆放好了。
唐绍勇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妻子，方清溪高兴地指了指厨房：“是小川和他女朋友做的！”
唐绍勇看了眼厨房，惊讶地问：“小川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下午呀！”方清溪笑着道，“小玥，也就是小川的女朋友，长得很漂亮，是个好姑娘！一会儿吃饭，你可得多笑笑啊，别板着脸吓坏人家了。”
唐绍勇无奈地点点头：“我知道了……饭快做好了吧，吃饭前要先吃药，忘记吗？”
方清溪白了他一眼：“我记着呢，刚刚吃过了。”
唐绍勇放心地点点头，先去打水洗手了。
俞玥偷偷往外瞅，这时候见唐晋川无奈地看着自己，不由嘿嘿一笑：“咱爸回来了，你不去说说话？”
唐晋川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微微笑道：“放心，吃完饭我会好好跟他聊聊的。”
最后一道汤终于弄好，唐晋川便和俞玥拿着碗筷出来，唐绍勇见到儿子显然十分激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时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等视线移到后面的俞玥身上，不由愣住了。
俞玥咧嘴一笑：“叔叔好！”
唐绍勇愣愣地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我见过你！”
俞玥笑了笑：“叔叔您还记得呢！上次我来是因为我姥姥去世，因为比较匆忙，也没有冒昧打扰你们。”
唐绍勇面上露出个极淡的笑容：“原来你是小川的女朋友，真是太有缘了。”
俞玥拉着唐晋川坐下，刻意让父子俩坐一块儿，笑着道：“是啊，上次没敢和您多说。”
唐绍勇面对儿子，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勉强笑着招呼了一声：“小川，照顾好你女朋友，给她夹菜啊。”
唐晋川淡淡嗯了一声，惊得他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唐绍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说话了？”
唐晋川点点头：“多亏了俞玥。”
唐绍勇的双眼慢慢红了，激动地笑道：“好！好！要好好谢谢小玥……”
俞玥忙道：“叔叔别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
方清溪笑着附和：“是啊，老唐你见外什么，小玥就和咱们亲闺女一样……快吃饭吧！”
一家人这才欢欢喜喜地继续吃饭。
饭后，俞玥主动帮着方清溪收拾碗筷，留唐晋川和父亲单独聊聊。
唐绍勇有许多话想跟儿子说，可十多年了，儿子面对他都是沉默而仇视的，一时之间，竟让他无从说起。
唐晋川自然明白他的想法，率先开口道：“妈看上去不错，吃饭的时候没再到处找我大哥了。”
唐绍勇笑着道：“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犯病了，医生说只要保持下去，就可以慢慢减少药物，以后说不定可以不再吃药了。”
唐晋川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不由感慨道：“这些年……你一个人照顾我妈，很辛苦吧。”
唐绍勇微微一怔，摇摇头道：“怎么会？你妈发病的时候也不怎么闹腾的，难道我还看不住她？”
唐晋川叹了口气，心里十分内疚。
这十多年来，他任性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真的是没有尽到一个儿子的义务，不仅没有照顾生病的母亲，还对父亲怨恨了那么多年……
唐晋川望着他，忽然艰难地开口：“对不起……爸，我不是个好儿子，因为我，这些年您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唐绍勇目光宽容而平和，淡淡笑道：“怎么会，你是我的儿子，我一向为你骄傲……当年毕竟是我不对，你还那么小，就让你亲眼见到那一幕，是我没有做好一个父亲，不仅没照顾好你大哥，还害的你那么多年都不快乐……”
“不，爸，这不是您的错！”唐晋川打断他，眼中闪过一抹深切的悔痛，“您只是做出了应有的选择，是我们不该在危险的地方玩……”
唐晋川闭了闭眼，艰涩地继续道：“对不起，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恨过您，我恨的一直是我自己……”
唐绍勇愣住了：“小川……”
“是我的错，您明白吗！”唐晋川眼圈微红，终于忍不住将折磨了大家十多年的秘密说出，“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害死大哥的人其实是我！是我要在铁路上玩，是我让他站在铁轨中间，是我！这么多年来，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我恨我自己，我睁眼闭眼全是大哥血淋淋的面容！所以我开不了口，说不出话！因为我没脸若无其事地去过自己的生活！”
唐绍勇沉默了下来。
唐晋川终于忍不住哭出来：“我快活不下去了，爸，对不起，当时我太任性，只知道逃避……我真的很难过，我不能再恨我自己，所以我只能自私地将怨恨转移到别人身上。我恨了您那么多年，其实真正该恨的是我自己！我才是害死大哥的元凶！”
深埋了十多年的话终于宣泄而出，唐绍勇淡淡地叹了口气，拍着儿子的脑袋道：“这么些年，你也够了，你大哥不会怪你，我们也不会怪你……小川，你是无心的，折磨了自己十多年，是时候放下了！”
唐晋川眼睛通红地看着他：“爸，对不起……”
“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快擦擦，别让你妈和小玥笑话你！”唐绍勇笑着拍了拍他，认真地道，“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