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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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涩年华-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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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雪夜怀旧
夜已经很深了。 

  何蹈平的宿舍依旧亮着惨淡的灯光,灯光忧郁中恰似一个悲凉的故事溶在里面。 

  屋子里静悄悄的,仿佛是一幢极大的坟冢。靠近屋子正面的土炕旁,摆放着一张残破斑驳的办公桌,桌子上堆放着已经批改过的学生作业。桌子的正上方墙上贴着一张他自己画的水墨画:一只孤雁在茫茫天空中踯躅盘旋,仿佛它嘶哑哀号的声音清晰可见。在水墨画的左下方题有这样一段文字: 

  远方 

  天边 

  一只孤雁 

  声声嘶哑泣述 

  踯躅在雾海云烟 

  远方孤雁 

  你起翅何方巢穴 

  云海漠漠啊 

  你踽踽独行 

  身儿将栖息何端 

  不要再哭泣了 

  谁会温润你凄楚的翅膀 

  坚强起来啊 

  明天迎接你的 

  会是一轮崭新的太阳

  何蹈平泥塑般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夹在手指间的烟蒂冒着缕缕青烟萦绕在他的脑际,而后又升腾到上空弥漫成一个梦。 

  一阵钻心的痛,何蹈平不由地使劲挥动着手指,那夹着烟蒂的手指间已被灼红了两个大大的水泡。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径自走到了窗前。几枚精致的雪花从残破的窗棂中飘落进来,悠悠地落在他的脸上,顿时化作了几滴晶莹的泪。 

  窗外,大雪依旧袅袅娜娜飘飘洒洒。白了那座曾经让他为父亲流泪的马头山,白了那片曾经汹涌着他多少梦想的桑干河滩。 

  而此刻,他多想疾步走出这间房子,五体投地拥雪入怀。但是,他害怕世间的污浊沾染了它的圣洁,哪怕仅仅是一点点。 

  它是多么的神奇伟大--过去脏的不见了,丑的变美了;没有路的地方全部都是路,有路的地方更是楚楚动人;不再为无路可走而忧心,不再为有路可走而忘怀。  

  恍惚中,他又回到了九岁时那个临近新年而又让他痛苦的雪夜。 

  那是奶奶去世后的第三个晚上,凛冽的寒风夹着满天纷飞的大雪呼号着几乎要摧垮他家的三间土窑洞。家里的亲友门在悲哀地嚎啕中聚在了一起,大家为举办丧事忙碌地穿梭着。 

  他独自一个人跑到了奶奶生前为他采摘榆叶菜的地方,大声哭喊着他再也见不到的奶奶。深厚的雪地把空旷的山野照得如同白昼,一个弱小单薄的身体不住地抽动着,他悲凄哀怨的哭声回荡在山谷。他不能没有奶奶,奶奶是这个家里最关心他的人,他渴望多久的谜还等着奶奶去解开呀。哪怕是奶奶不去解开这个谜,能带着他去他冥冥中日思夜想的地方,他也很满足。而今,奶奶不在了,他想象中思念的姨妈近在咫尺却不敢相认。 

  “你是抱来的!”“你不是我们家的!”姐弟的叫骂声再次响在他的脑海中。 

  他哭得越发伤心了,“妈妈,谁是我的亲妈妈呀?” 

  许久,他疲惫的心身瘫倒在了雪地上,慢慢地他睡着了。梦中,姨妈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拭去他眼上的泪。姨妈的微笑那么甜,姨妈的怀里那么温暖。 

  “平儿,醒醒。这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妈妈喃喃着急忙把他抱起来。妈妈看着他红肿的泪眼和那冻得发紫的脸,心疼地说:“平儿,妈妈已经找你好半天了,是四毛娃说他看见你跑到这河沟了。你是不是又想奶奶了?” 

  “妈妈。。。。。。”他的心一酸眼泪又掉下来了。 

  姨妈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她蹲在地上一边用手捂他冻得发紫的脸颊,一边整理他散乱的衣裳。她的眼睛那样幽深慈祥,好像她的眼睛里装满了多少难以言尽的话。 

  隐约中村里的几声鸡鸣打断了何蹈平的沉思。 

  雪渐渐地停了,学生宿舍已陆续走出几个学生。他们手里拎着点燃炉火的木材,说笑着走进了各自的教室。一阵沉闷地打炭声和着劈柴声过后,教室里已是炉火通红。一个男孩边咳嗽边从教室里跑出来,他伸出一只黑手揉着被浓烟呛酸的眼睛,画成了一个熊猫。操场那边已有几个学生在清理跑道上的积雪。 

  何蹈平伸了个懒腰,连打了几个哈欠,他试图清理一下纷乱的思绪。他不敢想象自己目前这种矛盾而又痛苦的处境要维持多久,以后又会变得怎样。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2  触景生情
何蹈平被聘到这所中学一年多了,他所教的科目是语文和政治,他还兼职班主任工作。虽然每个月的薪水仅有六十多元钱,但他根本不在乎工资的多少,因为他热爱这份工作。最主要的是他迷恋学校的生活,他期望他过早失去的学生生活能在这里继续延续下去,更何况学校里遗留着他永远也抹不掉的梦想,他期望有一天他还能走进大学的殿堂。 

  教室里已是书声朗朗。何蹈平感觉这有节奏而又整齐的读书声远比某些通俗的更近乎低俗的音乐好听得多,他喜欢坐在讲桌旁聆听这美好的节奏。 

  何蹈平发现班里的大个子李梅没上早自习,这名女生学习很刻苦,从来没有过迟到早退现象。他预感到有些不对,便急匆匆向学生宿舍走去。 

  门虚掩着,隔着门能听到里面嘤嘤的哭声。李梅斜靠着半截土炕,手里捏着一本书,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课本上。在她身后,放着一卷已打包好的行李和她的洗刷用品。 

  何蹈平被眼前的景况惊呆了,好半天才说:“李梅,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为什么?” 

  “何老师。。。。。。”李梅哭得更伤心了,她低着头不住地抽泣。 

  “不要着急,慢慢说。”何蹈平停顿了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会帮助你的。” 

  “何老师,我。。。。。。我。。。。。。”李梅嗫嚅着,“我不能再上学了” 

  “为什么?”何蹈平的心一阵酸楚。当他进门时第一眼看到李梅,他就明白了将要发生的一切,他不希望看到有人再步入他的路,被迫中断原本不该中断的学生生活。 

  李梅停止了哭泣,把书紧紧地捏在手里。“我爹赌输了很多钱,要债的人逼得紧我爹说要我出嫁。”李梅说这话时,脸一下子红了。 

  “畜生!”李梅的话刚一落,何蹈平就压抑不住地骂了一句。话一出口,何蹈平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粗鲁。他叹了一口气,深深地责备自己的过分冲动。“对不起,李梅我不该说出这样话。”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李梅低着头用手捏弄着书角。何蹈平掐了掐因失眠和气愤而晕了的头,他试图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李梅,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书一定要念。你没有钱我先给你垫上。关于你父母那里的情况,我会去作个处理。” 

  说是给李梅垫付学习费用,其实何蹈平完全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每个月六十多元工资扣除学校的伙食费,再买几本自己所需的书,已所剩无几了。更何况父母已对他有了很大的隔阂,他多想自己能拥有很多的钱,去了却父母养育了他而后又无情地抛弃了他的这段感情。但是,他更不能面对一个和自己一样被无情地剥夺了学习权利的学生而让她也痛苦一生。 

  去李梅村的路不是很远。一早的行人已踩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雪路,何蹈平骑着一辆破烂的自行车慢慢地走着。很长时间了一直呆在学校里,好久没有走在乡间的田埂上了。家里人的冷漠已令他回到家后感到窒息,他除了每天的必授课外,星期天自己呆在宿舍里爬在稿纸上享受自己习以为常的孤独。清冷的阳光照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寒风徐徐中,一只饥饿的野兔匍匐在厚厚的雪地里,寻觅着聊以裹腹的早餐;枯蒿摇曳中低吟着干瘪生硬的节拍,似乎在竭尽完成它的生命续曲。一位牧羊的老者操着鞭子,时断时续的小调竟是那样的苍凉悠远。 

  绕过一段低矮的土墙和两个硕大的集粪场,在一位颤抖着双腿而又充满疑惑的老人指引下,何蹈平来到了李梅家,迎接他的是一阵凶残的狗吠。 

  一位中年妇女正在拉着风箱,一口黝黑的大铁锅正欢快地喷着蒸气,她忧郁的眼神是那样的木然无奈。炕上的汉子斜躺在墙角,紧绷的脸上看不出几许含有情感的肌肉,疲惫而红肿的眼袋鼓鼓的,紧紧裹着一双呆滞的眼睛。 

  “来了。”汉子毫无表情的问了一句,“李梅怎么没回来?” 

  何蹈平有些吃惊,“你怎么认识我?” 

  汉子叹了一口气说:“我不仅知道你是李梅的老师,我还知道你小家伙书教得不赖。”他依旧阴沉着脸硬梆梆地说,“前些时,我去乡里耍钱顺便去看一下李梅,当时你正在给李梅她们上课,我也没去打搅你们,就隔着玻璃看了她一眼走了。” 

  “李梅她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学生,你不能因为你的错误行为而剥夺了她的学习权力,那样会毁了她一生。”何蹈平沉着坚定地说。 

  汉子一听腾地一下坐起来了,眼睛瞪得溜圆说:“你还是个娃子你懂个啥。什么?我的错误?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她们能过上好日子。现在赌输了,那是命啊,我也不想把钱白白地给了他们。再说了,一个女丫头念书有什么用,还不是早晚嫁给人家,知道个头朝上下就不错了。”  

  “你什么时候赢过?你把我辛苦挣点血汗钱全赌输了不说,还落下了一屁股债,你还想把女儿卖了给你抵债,你对得起孩子吗?”中年妇女边拉风箱边嘟哝着哭了。 

  汉子脖子的青筋蹦得老高,喉头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牙口无言了。

  好一阵沉默。 

  何蹈平自知无权力和能力说服眼前的汉子如何去走正路,他压在心里的石头是说服这位汉子能让李梅继续上学。“李梅她很爱学习,这是她的泪眼告诉我的。”何蹈平压抑住情绪平和地说,“只要你们能让她继续上学,我可以从我的工资中拿出一部分给李梅垫付学习费用和生活费用。”  

  汉子和中年妇女愣了一下,而后都默默地不出声了。汉子抽出一只烟来,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然后他打着了火,猛地吸了两口像是在作出什么重大的决定。“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这样下去终究不行。”他很温顺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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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依依惜别
这几日,何蹈平的心情特别好,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使命。经过很长时间筹划的《露花》报校刊也在他愉快的忙碌中诞生了,那天他组织了一场庆祝建刊的联欢晚会。同学们在欢快热烈的氛围中表演着节目,畅谈着美好的未来。此刻的何蹈平快活地像个孩子,他拿出心爱 的口琴,吹奏了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抑扬顿挫的琴声令人仿佛置身于那宁静祥和而又充满浓浓青春气息的异国乡村。 

  李梅静静地坐在后面的角落里,神情专注地欣赏着节目,又像在思考着什么。何蹈平故意提议大家力邀李梅表演个节目,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李梅害羞地走到了前面,她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唱了一曲《苦涩年华》: 

  “生活像一团麻 

  那也是麻绳拧成的花 

  生活像一根线 

  也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 

  生活是一条路

  怎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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