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香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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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香玉传-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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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弯骂了人,还说是典故。”香玉笑道:“原来是天佑哥哥暗地里说了坏话,怨不得他,他肚子里的典故原本就多,只是可惜没有亲耳所闻,凡该用典故之时,他偏说想不起忘了。有今日记得的,前儿夜里的春宫曲就该记得。我来到他面前的倒想不起来,别人冷的那样,你急的只出汗。这会子偏又有记性了。”我听了笑道:“阿弥陀佛!看来还是和香玉妹妹情深意重,金兰之谊,你一般也遇见会说典故的对手了。可知一还一报,慨然干脆的。”

    三人正在房中互相讽刺嘲笑。那天佑心里忌惮我饭后贪眠,一时不断进了食,或夜间因心事重重犯了困,皆非保养身体之法,幸而香玉走来与大家谈笑取乐,我方有精神不欲睡,天佑自己才放了心。

    芳华易散,譬如朝露。在家的好日烛残漏断,一场梦都付于笑谈中。雍正十年四月,花满桂香甲于天下。地当紫禁深宫,处处歌台舞榭;接我晋宫面圣的弘历在大千迎接队里,时时醉月评花,流泪满面。真乃说不尽的飞絮落花,描不尽的情态。

    一时回味过去和我在一起的闻闻见见,沦肌浃骨,情谊不出于心之所无,伤痛尽入于脑海之所有,遂以虚渺愉悦之面,掩饰悲酸之悲喜交集。而入宫之中最难得舍去,一个用情守礼之爱恋,与一个默默等待的优伶,真合着恍若万千遗落的斑驳,再也无法找回真情,在苍白得让人心疼心碎中,我与弘历在今日却已形同陌路,让所有过去的温情缠绵流淌幻化成云烟随风飘逸、不留痕迹。骑着白马领着众人马飞驰往曹家府邸,不即不离,藕断丝连,花浓云聚。

    这日同来迎接我入宫的,门上见是来日方长的宝亲王弘历和淑慎公主,是亲人至好,便一直引到大厅与李祖母见了。弘历又同淑慎公主行礼拜见了家父,然后一同与众坐下。几人讲了些家常话缓和紧张的气息,皇宫送旨太监递上赏赐香茗。淑慎公主见这厅中清雅绝尘,一切陈设甚精且古,久闻其华美不凡,又见那清华尊贵的西方仪表,就是近日所选那来自官宦之家中数秀女,虽然皇阿玛大赞有此姿容,到底无此神骨。但见其不比香玉才人谦谦玉珏,讷讷若虚,究不知她何所爱好,若入宫有些局促不安,不能随遇而安,也算不得全才了。

    淑慎公主灵机一动便想来试我一试,即问道:“香玉才人,我心里有一疑惑,欲要问你,世间能使人愉耳悦目,动心魂魄的,以何物为最?”我蓦然被她这一问,便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弘历,心里想道:淑慎公主暗指本性是个清高洒脱之人,决不与世俗之见相比,必有个明理在内。”便笑着答道:“公主说这句话儿却问得太广泛,人之出生以来耳目虽同,性情各异。有喜好繁华热闹的,即有厌恶繁华热闹的。有喜好清闲冷淡的,也有嫌烦清闲冷淡的。譬如唐代诗人刘禹锡以丝竹为陶情,而陋室又以丝竹为乱耳。有陶渊明采菊东篱下隐居田园,有携姬妾以自随。则愉耳悦目之乐既有不同,而逍遥快活的荡心动魄之处更自难合,安能以一人之耳目性情,慨括人人之耳目性情?”

    淑慎公主辩解道:“话不能这么说,我是单独特指一种人而言。在这深宫六院里人山人海,譬如碰见位尊望重者,与之讲官话,说官箴,无意顶撞,每时每刻要合官体,则可畏。见后妃恭嫔,手足拘挛,曲背耸肩而迎合作推敲之势,则可笑。见太监宫女,评不是,论是非,忿然作色醋意熏人,则可恶。阿谀奉承,道貌岸然,尔虞我诈,则可恨。你想,但凡入宫目中所见的,去了这些,还有哪一种人?”

    我正猜不着她所说这些用意何在,只得淡淡说道:“既然愉悦不在声色表面,其唯宫中若有知己朝夕素心过着日子就好?也许得不到皇上宠幸反而以一面之词来赏识举荐作女官罢了。小女能从公主善言善语中悟出一番好意苦心,圣旨不能抗拒只好顺从,既然宝亲王和公主劳烦车马大举来接送,就遵从皇上的旨意。”说完自己笑了笑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辛酸和委屈。弘历知道淑慎公主在暗地里好言相劝,哀叹道:“世态炎凉!香玉姑娘岂可负重与之愉耳悦目相比的?话说回来,事宜到此,何必引起伤心苦闷之情,安时处顺就好。”说罢泪盈于眶。我被他们这一感触,疲倦了的伤心一阵暖意渐舒缓安然,脸已微红,便笑着说道:“你们休要哀伤。依我之见:未必入宫不是坏事,若换个角度来看,有很多一辈子想入宫看看也没有任何机会。宫里的生活有苦有累,也有甜美温馨。清淡平凡与他人相处,乌衣美秀之美景,难道不像淑慎公主所说的不可愉耳,不可悦目?醇享醉心,与姐妹体贴入微,入宫能交知心姐妹难道无动心魂魄处么?”淑慎公主笑道:“你总是在众人面前说话出其意料,言之有理,见识广阔,所我不及。”

    即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工艺精湛的玛瑙玉手镯来,送与我手心道:“这是我近日在府中从西域进贡细细挑出的,大约可以愉耳悦目,动心魂魄者,要在此数它了。今日是你入宫之日,送此淡薄小物也图个吉利。”弘历笑道:“你将此书呈政于香玉才人之手,真似赵飞燕姐妹见汉成帝,虽俩不是同父同母,但情深意切,义结金兰。我已经深感领略此中情味,且未见过这目酣神醉之贵重礼物,从刚才的好言好语也能明白淑慎公主对香玉才人一片关怀恋恋不舍。”我见弘历说得郑重,不知是什么好玉,便轻轻揭开我的手掌心一看,此玉是来自天山高原的羊脂白玉精雕玉镯,白里透亮散发出淡淡清香,雕刻更饱满,均匀,形状更精美。淑慎公主叫我不要惊奇,且看所选的玉旁的赠言。我见第一个题的是:康熙年间任苏州织造李煦的孙女,两淮盐课的李鼎之女。李香玉,年十五岁。姑苏人。才貌双全。善戏曲,《牡丹亭》、《桃花扇》等出,艳夺彩霞,口涵仙露。正使鸾啼凤鸣,纤音遏云,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一曲婉转柔和,描来风流韵事。春梦重寻,谱出香闺思怨。平时则清光迷离,软语绵绵,冰清婉婉,守身玉洁。此当于圆明园汇芳书院居之。因赠以诗:

    清歌绕梁随风散,舞袖轻盈合燕环

    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笑道:“这不是说我的身世还有才艺么?只不过还未精通完全,若是那样,早就成圣人,你赞得这样可好?”

    只听见近处“哐啷”一声,有茶杯翻地的声响。我和淑慎公主停了说话,抬头去看。只见张廷玉一手拎着裙摆,一手猛力扯住李香玉的手,口中喝道:“你没长眼么?这样滚烫的茶水浇到我身上!想掉脑袋么?你是曹家的女子?”
卷 珠帘(二)
    一朝风涟伤别离,缘聚缘散缘如水

    碧海青天青子衿,安得长苦浮生梦

    被张廷玉扯住的李香玉今日打扮的衣饰并不出众,素颜却花容月貌,楚楚动人。此时已吓住瑟缩成一团,不知如何回禀。只得暗自垂下眉目,低声答道:“回大人的话,小女叫茗玉。家父……家父……是……是……”

    张廷玉见她衣饰娴熟,并不放在心里,本想益发凶狠责骂,为了体面,放缓语气:“茗玉姑娘,难道你连自己的家父叫什么也不知道?”

    李香玉被他说得心跳加快,脸皮紫涨,声细如蚊:“小女回大人,不小心弄湿了大人的华裾鹤氅,实为有罪,此事不关家父,还望大人高抬贵手。”

    张廷玉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哼道:“果然是落败官家门户的出身!这样管教无方,不知礼数。”

    李香玉心里麻木不仁,惶恐惊慌,不知如何是好,提醒自己说话要谨慎:你可知自己得罪的这位是保和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的张廷玉大人。

    李香玉此罪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只好躬身施礼,向张廷玉谢罪:“小女茗玉刚才只是想到待会要面见王爷和大人的尊驾,心中不安,所以一时失手将茶水洒在大人身上,茗玉在这里向大人请罪,望大人海涵原谅。”

    张廷玉欲要借此试探我会不会挺身而出,特意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皱眉道:“就凭你一丫鬟也想为宝亲王攀附权贵?真是荒唐至极!今日之事要作罢也可,你只需当众人之面跪下向本官叩头请罪。”

    李香玉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大惊失色,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周遭的丫鬟无人肯为她劝一句张廷玉。谁都想到,皇上怎么会派遣一个官职二品的大人前来迎接护送,而这个张廷玉,却有几分可能为了明察暗访曹家人格品德。没有人愿意为一个小小盐官的女儿得罪皇上身旁军机处的大臣。眼见李香玉是一定要蒙受这场羞辱了。

    我心中不忿,柳蕙兰握住我的手小声叮咛:“千万不要冲动,徒惹是非。”我挣开她的手,勇敢上前,抬手搀起李香玉,柔声对张廷玉说:“张大人,这只是一件平常不过的衣服,大人莫要为一弱小女子念在心里生气。你也知晓我家自备亲手缝制的衣裳,若不嫌弃,大人到后厢挑选合适换过即可。今日为我入宫之日,大人这样为难怕是会惊动了圣驾,若是龙颜因此小事而震怒,又岂是你我臣子可以承担的。况且,即便今日圣驾未惊,若是他日传到他人耳中,也会坏了大人贤德清高的名声。为一件身外之物因小失大岂非得不偿失,望大人三思。”

    张廷玉略微一想,点头付之一笑,但终究没有说话,“嗯”一声便宽饶了李香玉。大厅里的李祖母揪心很快又放下,我又对李香玉一笑:“今日妹妹我在这里对张大人所说之话,香玉妹妹切莫见笑。我见妹妹孤身一人难以应对,话说回来自小一起和香玉妹妹做伴,也好大家多多照应,不致心中惶恐。”

    李香玉满面感激之色,垂首谢道:“多谢妹妹出言相助。想起刚才惊心动魄一幕,换作出身卑微的丫鬟必定已然命不保,但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我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大家都是自家的姐妹,何苦这样计较。”她心中愧疚,片刻迟疑说道:“只是妹妹这样为我得罪大臣,岂非入宫自添烦恼。”

    柳蕙兰走上前来担心握住我的手对我说:“换作这真的是皇宫禁内,你这样胆子再大也会祸及自己和他人!叫我这作姐姐的如何放得下心呢。”又对香玉笑言:“你看她这个不顾及安危胡闹的样子。哪里是一心想入宫的呢?也不怕得罪人。”

    我看一眼李香玉今日的穿戴,虽然衣裳全是牡丹镶银丝边际的素白罗裙,但用料朴素。头面除了发上插两只市面常见的金簪子,手上一只成色普通的玉镯子,再无其他配饰,在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姐妹群中未免显得有点寒酸。我微微蹙了眉,随手从盆景台面上取一把剪子,看见身旁正好放着一盆开得正艳的洛阳花,“唰”利索剪下三枝簪在陵容鬓边,顿时增了她几分羞嫩娇艳。又摘下耳上一对珠翠白玉环替她戴上说:“三分姿态,七分打扮。妹妹自幼便是美人,而今日衣饰普通,难怪那些人轻视妹妹。这对耳环,就当今日离别之礼。希望能助姐姐姿容出众,收纳男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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