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是北国大批人马到了!”
“丁将军,怎么办?”
“我们怎么办?”
丁将军三个字犹如大铁锤,打在我心上,我似乎想起了什么画面——
是的,我想起来了!
丁将军,丁珂平,我的敌人,就是他用箭射我!
我忽然意识到,现在我正处于强敌环伺中。这让我一下子变得清醒无比。
那些南朝人还在议论纷纷,然后我听到一个冷静的声音在下着命令:“全都换上北国士兵的衣服,在脸上涂上泥水。”
我听出来了,不错,这声音低声冷漠,正是那个铜脸小子,他们正在计划逃走!而我正躺在石堆上,连动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丁珂平竟想从我的手下溜走?
我要阻止他。
这个念头让我振做了一下。恍忽中,我眼前掠过一个女人的面孔。
天戈,难道她也在南朝?
不!我刚才是病糊涂了吧?天戈早已死了,那个女人,负尽心肠,早已在大火中灰飞烟灭。我为何还会想到天戈?雷泽啊雷泽,你要做的是扫荡南朝,好好对付丁珂平吧。
接着,我听到马蹄越来越近,我的部下巴特尔在大声喝问,而那个狡猾无比的丁珂平,竟然装做北国的余部,骗过巴特尔的大批战马,就此逃遁。
在那个刹那间,我竟然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有想笑的冲动:丁珂平,这个可怕的对手,不知为何,我竟然对他有了一丝佩服。他如此狡猾、镇定,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可惜,此人生在南朝。我们本是天生的敌人,不得不除去他。
我强运内力,真气急速在体内运转三个周天,精神陡然一振,喷出一口血水,但人却总算可以动弹,毒素也被压了下去。
我站了起来,叫道:“巴特尔!”
我虽用尽全力在呼唤,但声音却微弱得可笑。我这才知道,箭上剧毒对我的影响超过预料。
巴特尔还是听到了我的声音,惊叫道:“元帅!元帅!我们找到元帅了!”策马冲了过来!
我不希望影响士兵对我的信心。竭力保持身子的稳定,对巴特尔道:“快去追刚才那些人,他们是南朝士兵乔扮!”
巴特尔大惊,看了我一眼,有些迟疑,低声道:“元帅,你的情形——”
我喝到:“我很好,你还不快去!”
巴特尔点点头,吩咐手下:“你们照顾元帅!”说着带着大队人马急冲而去。我看着他即将走远,心头忽然有个念头,似乎有个重要的事情被我遗忘,忍不住冲口而出:“不要杀了他——捉活的!”
话刚出口,我心头一阵奇怪:“捉活的,我为何要对丁珂平捉活?我在想什么?”毒气上涌,我脑中一阵混乱,倒了下去。
火,焚心的火……
一片火海之中,我几乎看到她的笑脸,那么冷淡而骄傲。我想留住她,她却只对我现出一个虚渺的笑容,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竭力想大吼出声,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天戈,留下来!
我想,我对她说了这句话吧?我已无法自制。
天戈,求你留下——
她似乎听到了我心里的急切呼喊,终于回过头。
我心头一阵狂喜涌上,却看到她慢慢抬起手,手中不知如何,多了一把长弓,一箭对我射来!
呵,天戈,为什么你会这样?
难道我的真心对你来说,只是一种羁绊?
天戈啊!
我肩头中箭,却还是想拉住她,在我伸出手时,她却如幻影般消失。
我悲痛而愤怒,但我知道,我找不到她。
这次,我是真的失去了。
可为什么,她又会那么温柔地抱着我?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天戈,难道你毕竟不是无情?
是的!那是她的声音,就是她——她在说:“雷泽,这辈子,总是我对你不起……”不,天戈!我不要你这么说,我不要你的歉意,我只要你留下。
你为什么不留下?
我的手上,握着的是你的头发吗?
天戈,你真是一个狠毒的女人啊!你既然要离我而去,为什么要留下这样一束头发?难道要我睹物思人,念着你一辈子?
既然你不肯要我,就放过我吧!
啊,她真的放下我。
她走了,她可以放开,我却——放不开啊。
不!这不是我要的,我要夺回来。这一切,我必须要夺回。
天戈啊,我的心,我的命。
我想大声呼喊,却只觉得呼吸艰难。整个人轻飘飘地,不知道是走在云端,还是在地狱,这样无边无际。
不行,那个女人,我要找回她。她就这么深深剜走了我的心,我怎能放过——
北天关!对,她是在北天关吧?
不,她不在北天关。她只是我的梦想,我的一个想象。
她早已死了。
我真傻。
怎么会把什么都想成她?看到柳叶的时候,我会想起她的眉毛,看到湖水的时候,我会想起她的眼睛,看到一个战将的时候,我会想起她纵横天下的身影……不,到处是她,怎么变成这样子了?满心满眼都是她,不行,不行!
我是雷泽,我是要一统天下,功成万古的雷泽,我的眼里只应该有铁血和战功,怎么可以留下这个女人?
不,我不能再想她。
射我一箭的人,不会是她,我要想想,到底是谁——
我的额角忽然一阵冰凉,一下子睁开眼睛,神智清醒过来。
然后我听到丹达速惊喜交加的声音:“醒了,元帅终于醒了!”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所置身的果然不是云端,也不是地狱,而是军营。身边是焦虑万分的铁图和丹达速。
我终于彻底地清醒过来,吃力地对着他们微笑:“怎么了,你们看着都这么狼狈的样子?”
丹达速性格最是鲁直不过,这时已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大叫道:“元帅,我们差点以为你要死掉了,那些南蛮子的毒好厉害。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铁图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眼中的惊喜交加,却让我一阵感动,是啊,我毕竟不孤独,铁图和丹达速随我多年征战,他们本是我的兄弟,无论我变成了怎么样,到了什么地步,他们总是生死相随。
我深思一会,混乱的大脑中一点一点回想起发生过的事情……
林归云出城迎战,被我打败。丁珂平突然出现,三箭射死林归云。我追击丁珂平进了一个山谷,中了他的水攻之计。然后他射了我一箭。以后的事情,我就有些糊涂了。
我用力按了一下太阳穴,却想不起来什么。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了孟天戈?
不。我想,那是我的幻觉。我对她的感情有些泛滥。
对一个武将来说,这种情绪有些无聊。我既然要征战天下,首先要征服的,就是自己这种妇人之仁。这种死了很久的人,我绝不该把她挂在心头,现在我要做的,就是集中精力对付丁珂平。这个狡诈的敌人,真是我平生罕见的对手,强者向更强者拔剑,弱者向更弱者抽刀。我要马踏南朝,丁珂平就是我必须去除的障碍。
我淡淡冷笑起来,抬起头,询问铁图:“我中毒之后,现在过了多久?”这才注意到,他居然激动得满头大汗,我心头涌过一丝暖流。
铁图抹了下脸上的汗水:“自从巴特尔把元帅救回来,现在已过了三天。只因元帅伤势未卜,属下不敢造次,只是收拾了军队,对北天关围而不攻。”
我又问:“那日丁珂平的人放火烧我粮仓,有什么损失吗?”——要知道我军劳师远征,粮草接济不易,我自然异常关心。
铁图点头道:“幸好元帅安排及时,属下已把大火扑灭,粮仓只是损失了十分之一的存粮,应该没有太大影响,属下已经修书回京,要求增补粮草。”
我听了,微微松一口气:“铁图,你做得很好。丁珂平那日水攻之后,不知折了多少兄弟?”
铁图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之色,低声道:“那日随元帅杀入谷中的一万三千名兄弟,幸免者不过寥寥数十人,另折了战马万匹!”
我听了这话,心头一颤,不知不觉中,手上微一用力,床榻之侧被我咔地一声,捏成粉碎!零乱的木屑刺入我手心,我却不觉得痛。
好个丁珂平,杀了我万余弟兄,这笔帐,我定要和你好好算。
我忽然想起出征之日,士兵们对我崇拜而信任的目光,心头一阵悲痛。是我误了他们性命。无论如何,我会报仇。
这个丁珂平,似乎善于用计,绝非一般武将可比。我要对付他,自然也不能用平常的办法。
我慢慢冷笑着,一点一点弄干净手上沾着血的木屑,对铁图说:“铁图,我倒有一计,可以让这丁珂平好生领受一番。”
丹达速看着我满手是血的样子,有些担心:“元帅,你中毒初愈,还是歇一歇。”
我冷冷一笑:“丹达速,你不要为我着急,已想好办法,可以让那丁珂平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忽然想起一人:“那日着火,不知御风华如何。”
铁图道:“他倒是想趁乱逃跑,被我们逮住,不过这小子近日不绝食了,我们给什么东西都大吃大喝,看样子是准备留下性命等着报仇呢。”
我听了微微一笑,这御风华好歹继承了林家强悍的血统,不会这么容易搞垮的,这倒也好,正好借着他实施我的计划。
当下,叫过铁图,微笑道:“铁图,我中了毒箭,昏迷不醒的消息,军中是否知道?”
铁图一脸严霜,神情有些气愤,沉声道:“本来,末将是打算封锁消息,可那南朝人可恶,每天用箭绑了传单,射入营中劝降。后来我就索性通告军营,严禁谈论元帅伤情,军中士气总算没受太大影响,但元帅受伤之事就此人尽皆知。”
我抚掌笑道:“好,要的就是这个样子。铁图,你传出消息去,就说我已中毒而死,在军中为我秘密发丧。”
铁图大惊道:“元帅!”
我淡然微笑说:“无妨。我会有所布置。不会有事。”
铁图踌躇道:“可元帅为何要传出这样的消息?”
我慢悠悠擦干净手上的血,笑了笑:“北天关兵马虽只有四万之数,但易守难攻,我不想强攻硬打,否则就算打赢了,也是得到一座焦土之城,有何意味。我若能诱他中计,如林归云般打出城来,他很难与我八万大军为敌。“
铁图恍然道:“元帅是诱敌之计?”
我点点头:“丁珂平不是要我死吗?我死了,他想必会认为我军之中会出现混乱局面,打算趁机出兵,一鼓作气把我们赶走。他如果真的来攻打,自会落入我埋伏之中。”
铁图点点头,眼中现出佩服之色:“元帅果然妙计,只是,如果传出元帅病故的消息,只怕军中当真会军心摇动,反而有所不利。”
我微笑起来:“谁说我要把这个消息传遍诸军?你只需调动最精锐忠诚的虎翼营来守卫灵堂,只让那御风华知道我已死去就行了,莫要搞得众人皆知。再设法让御风华带着我的死讯逃走,他自然会逃回北天关。丁珂平虽奸滑,却很难不相信他冒死带回消息。想必他会以为你为了稳定军心,故意秘不发丧。他自会趁着我们军中群龙无主之际,大举进攻。到时,我可生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