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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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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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狠,这是狼的哲学,是可以学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穆子敖信心倍增。他以前是作为傀儡为雷云龙工作的,现在他要努力为自己谋划,如果他干得好,他就可以斗败雷云龙——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他深知雷云龙团伙的厉害,他们经营了十几年,关系盘根错节,已经形成了一个组织严密的网络,他如果单打独斗无异于以卵击石。颠覆雷云龙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联合一批中坚力量,除掉雷云龙,重新洗牌……会有人对重新洗牌感兴趣的。  
  但要找到这些人谈何容易,在雷云龙冷酷的统治下,谁敢公开流露出不满情绪呢?私下流露不满则更危险,若被出卖,性命难保。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被自己的朋友出卖。在这个行当里出卖朋友不会受到道德谴责,只要你效忠于最高处的头儿。  
  穆子敖首先要取得雷云龙的绝对信任,惟其如此,才能在今后便宜行事。  
  他给雷云龙出了许多点子,这些点子表面上都是为雷云龙着想的。比如他建议雷云龙建立一个洗钱的机制,将非法所得都变成合法的。再比如,他建议雷云龙不要亲自出马处理一些会惹麻烦的事,也就是说,有些事让手下人去做,自己装作不知道,万一出事,好推得干干净净。关于他那一块,他建议雪球滚得越大越好,欠银行的钱越多,银行越没辙儿。滚不动时,就扩张到省里,把牛皮吹得更大,贷更多的款……他的如意算盘是让雷云龙尽量把钱留在账上,他好有转圜余地。  
  但雷云龙没上他的当。  
  阿波罗公司账上的钱很快被雷云龙弄到了加拿大。同时,有几个人正在办加拿大护照,雷云龙说这几个人其中就有他穆子敖。雷云龙说:  
  “好好干吧,要不了几天你就是华侨了。”  
  是不是华侨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如果他不能使自己变得强大,他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如果连生命都保不住,要一个华侨身份有什么用呢?  
  但他还是对雷云龙的好意表示了感谢。  
  他向雷云龙保证,他准备明年从省银行贷款9个亿。雷云龙对他这个想法很欣赏,让他放手去干,需要什么雷云龙大力支持。  
  穆子敖说:“能不能让麦婧配合我?”  
  雷云龙很坚决地说:“不行!”  
  雷云龙看看他的表情,解释说:“她有别的事。”  
  又说:“很重要的事。你最好别打她的主意。”  
  穆子敖很长时间没见过麦婧了,他并不是真的想拉麦婧过来,他觉得麦婧身上有许多谜,了解麦婧有助于了解雷云龙和整个团伙,他知道雷云龙不会将麦婧交给他,但他就是要试一试,看看他们是不是又在搞一个更大的阴谋。  
  看来,他的猜测没错:雷云龙另有阴谋,而他一无所知。  
  后来,穆子敖通过封向标知道了很多玫瑰山庄的秘密,并且知道玫瑰山庄里也存有他的黑档案,他所做过的见不得人的事都被记录在案——有文字,有图像,有实物,不容你不承认。  
  这本来是可以想到的,但他仍然感到吃惊。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边,封向标说如果那次雷云龙“审讯”他时他不予配合,他很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甚至会因杀人罪被枪毙。他们完全有能力给他栽赃这一罪名。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吓唬他,而是差点就成为了现实。他出了一身冷汗。  
  封向标为了给自己的话增强说服力,和他谈起了马启明。  
  “马启明这个人你不会不知道吧,他老婆和公安局骆副局长在车里那个的时候,被人用枪打死了,一枪一个。那天雾很大,那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雾,面前就像是竖着一堵白色的墙壁,什么也看不见。我想,要不是那么大的雾,他们也不会把车停路边,就在车里干起来了……他们真够大胆的。听说案发时马启明正在派出所上班,也就是说,他不在作案现场,还有人证——你想想看,他又不会分身术,他怎么能够一边上班一边又去杀死妻子和骆副局长呢?可是,马启明被弄到局子里后,还不是照样什么都招吗?可以说叫他招啥他招啥,最终被判了死刑……”    
  背叛算什么(3)    
  “他正在上诉……”  
  “没用的,等着瞧吧。”  
  穆子敖对马启明的案子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毕竟这个案子在小城轰动一时。他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情杀案——妻子红杏出墙,丈夫一怒之下杀死奸夫、淫妇,案情再简单不过了,没有疑问,没有悬念,古往今来类似的案子数不胜数。报纸上报道过,记得使用了这样的词:供认不讳。这是一个盖棺定论的词,是个不容置疑的词。没想到从封向标口里说出来,案子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好像还挺复杂的……  
  后来他们不谈这个案子了,他们谈他们更感兴趣的话题,他们谈起了“那位”。  
  穆子敖原本最恨封向标,现在嘛,也不是不恨,只是他把这种恨藏起来罢了。他最终不会放过封向标的。但现在得利用他。有一段时间他寻找瓦解雷云龙势力的突破口,毫无成效,为此他非常苦恼。这时候封向标夹着尾巴来和他套近乎,他虽然厌恶,表面上还是表现得很友好。  
  封向标说当初——指的当然是雷云龙“审讯”他那件事——也是为他好,事先没打招呼是因为雷云龙不让,他不敢造次,再说,他知道有惊无险,他知道穆子敖会选择合作的,因为穆子敖是聪明人嘛。尽管如此,他还是请求穆子敖原谅。  
  穆子敖说:“你看,我现在混得多好,没有你我不可能……”  
  封向标说:“理解就好,我以后得请你多多关照啦……”  
  自从他们冰释前嫌后,他们经常在玫瑰山庄一间名叫“苦莲”的茶室里喝茶。封向标说玫瑰山庄里的每间屋子都装有隐蔽的摄像头,惟有这一间的摄像头是坏的。就是在这间茶室里,封向标向穆子敖透露了许多玫瑰山庄的秘密。最大的秘密还不是关于穆子敖的黑档案,毕竟这是能料得到的事,而是关于“那位”的。他们心照不宣,“那位”指的自然是雷云龙。  
  封向标说:“‘那位’对你的工作很满意。”  
  “何以见得?”  
  “他说你的建议很好,钱多了就该洗一洗。”  
  穆子敖微微一笑,呷了一口茶。他想,雷云龙没理由对他不满意,他给他弄了多少钱啊,恐怕比他们所有人这么多年聚敛的全部财富都多。至于洗钱的建议,不用他提,他们照样会考虑,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之所以提出洗钱是存有私心的,他想通过他的印刷厂来洗钱,这样他好做手脚。  
  “‘那位’还说要给你办护照。”  
  “正在办。你呢?”  
  “我?”封向标打了个哈哈,“大概下一批吧。”  
  穆子敖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你怎么会是下一批?你管理着玫瑰山庄,有谁的功劳能超过你?”  
  “可能‘那位’有别的考虑吧。”  
  “什么考虑?无非是大家都留条后路,万一……”  
  穆子敖不说了。他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封向标出卖过自己一回,难保不会再出卖第二回。这家伙,得防着他点。别看他头脑简单,见人总是笑嘻嘻的,说不定心里阴着呢。  
  所幸的是封向标开始抱怨了,一个人一旦开始抱怨,就不大容易停下来,如同把雪橇推下光滑的斜坡。他抱怨起来哩嗦,言不及义,往往是刚抱怨了几句就变成了炫耀。比如他说:“我这差事辛苦吗?辛苦!有那么多人要应酬,有那么多酒要喝,还有那么一帮狗崽子要管理,还有那么多像流莺一样的小姐要安排,很累的。要说舒服吗?再舒服不过了,想打保龄球就打保龄球,想游泳就游泳,想唱歌就唱歌,想找小姐就找小姐,想按摩就按摩……国王也不过如此吧?可是也有压力,而且压力还很大。别的不说,单单每星期给‘红桃A’找一个处女就够麻烦的,现在处女能是好找的?有人说要找处女得到幼儿园……没办法,就修补呗,把小姐打扮成学生模样,让她们装呗,有什么办法呢……好在‘红桃A’迷上了‘黑桃皇后’,他近来不再要处女了,他只和‘黑桃皇后’好,对别的女人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了,真是奇怪……”  
  后来,封向标说到“那位”,他的声音神秘而紧张,仿佛要把手伸进尚未熄灭的灰烬中似的,他说:“他有一种可怕的病,非常可怕,就是你能想出来的最可怕的那种病,他不让任何人知道他有病,亲信也不行……”  
  封向标停下来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他们像两个静物一动不动,任灰尘降落,任茶香弥漫,任空气微微颤动。  
  秘密有时候就像咒语。  
  自从封向标说出“那位”的秘密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极其微妙,秘密像一个弹簧连接着他们,既将他们拉近,又拒绝太近。  
  穆子敖自从知道玫瑰山庄里边建有自己的黑档案那天起,心中既愤怒又烦恼,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把黑档案弄出来,或者把它毁掉,为此他不惜放把火烧掉整个玫瑰山庄。辫子被人攥着,他妈的,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背叛算什么(4)    
  他给了他们几个亿,他们还不肯松手,真是够狠!  
  穆子敖不敢直接对雷云龙说,而是旁敲侧击地对元狐提起黑档案问题。  
  元狐是何等聪明人物,他一张嘴就知道他的目的,元狐说:“你放心,过两天我就把那些东西还给你。”  
  穆子敖想不到问题会解决得这么顺利。两天后,元狐亲自将一个大牛皮纸袋交给穆子敖。  
  “都在里边,”他说,“你可以回家慢慢看。”  
  接着,元狐拍拍他的肩膀,很诚恳地对他说:“你最好别看,直接把它销毁了。”  
  元狐看他没表示赞同,知道他不会不看的,就后悔地说:“也许我把它毁掉就好了,我应该把它毁掉的,毁掉就好了……”  
  穆子敖拿了那包东西,旋风般地回到家,反锁上书房门,自己一个人躲在里边偷偷欣赏黑档案。  
  他没看的时候,心中充满了猜测:“过去”对他来说是不确定的,是一团迷雾,取决于他自己怎样认识,或者怎样歪曲;他认为世上没有一个人是真实的,因为谁也不是赤裸的,每个人都穿着衣服戴着面具,我们认识一个人也只是认识了衣服和面具而已,我们对衣服包裹着和面具遮挡着的那个人实际上一无所知;这多多少少有点虚无主义和不可知的味道,但他喜欢如此,仿佛这样一来,他自己就可以彻底躲藏起来了,这是不是自欺欺人呢?  
  现在,随着他检阅自己的黑档案,他像得了伤寒似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他如今终于明白了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自欺可以,欺人不可。他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胆颤。他感到自己像一只剥了皮的青蛙被放在解剖台上,完全裸露出自己内在的组织,供人观看。有些事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或者他不愿记起,这里却被记录在案……此外,还有录音带、录像带和光盘等实物。  
  他打开一盒录音带,上边录的是他和麦婧的通话,他向麦婧介绍鲁宾的情况,告诉麦婧鲁宾的嗜好、脾气、思维方式等等……鲁宾,唉,但愿他在地下安息……录音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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