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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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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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巧此时,方才进去通报的小厮一脸为难地走了出来,与我们道:“三位大人对不住,少爷说今日国师大人要来府上,不便接待三位,还望见谅。”
  此话一出,便见得莫子谦呆了呆,想是没料到史竹月连我与杜修的情面也不买。那小厮见我三人愣住,正欲又道歉,却被莫子谦直接拦住问:“那你家小姐的伤势……可好些了?”
  小厮闻言皱了皱眉,他应是不晓得史云鹜受伤的缘故,便老实与莫子谦道:“我家小姐自小未受过这么重的伤,许是伤及了筋骨,如今拿木板固定着,整只右手便不能动了。方才小奴去通报,见她用左手舀粥进食,十分不便。”小厮停了一下,又道,“平素里,小姐对我等下人十分好,小奴多言了几句,大人莫怪。”
  这番话说得莫子谦的神情一呆一呆,片刻他又走近几步,一边往府里探身,一边问:“那你家小姐的伤势,要养到何时?”
  小厮道:“大夫说,伤筋动骨,怎么着也得一百天。小姐身子娇贵,所以得细细养着,多养些时日。”说着,他看了莫子谦一眼,再叹一声,“多养些时候,倒也无妨。只是小姐数月前,方添了个抚琴的乐趣,这么一伤,怕是这个乐趣也得搁下了。”
  小厮又欲说,忽而抬头往我们身后看去,忙躬身道:“小的参见国师大人。”
  玄色衣衫轻扬,令他的眉眼都多了几分英气。穆临简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淡淡在杜修与莫子谦脸上扫过,心领神会道:“我也是听说史家小姐受了伤,特投了拜帖来看看。既然莫将军来此亦是为这个,不若一到进去。”语毕,他朝小厮点了点头,“劳烦再去通报一次。”
  穆临简归朝前,莫子谦曾与我论及此人,说他为人随和,心思沉稳,十分奸诈,叫我一定要小心,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事后,我不慎与穆临简传出断袖的流言后,莫子谦还特特到尚书府来笑话于我,说我立场不坚定,情操不高尚,还说原来我这三年没有断袖,是因为没有遇到让我心动的男人。
  他说的一切一切,我当时都默默地受了。
  可是现在,我看着莫子谦因一点小恩小惠,便将穆临简当成再生父母的情态,就不由好奇地将他拉到一边问:“你是不是瞧上国师了?”
  彼时,我们正踏上相府西苑的流水斜桥,初夏荷花开得正好,史云鹜的冬暖阁就在这曲水花丛的掩映之后。
  我们四人并行,莫子谦闻言一愣,眼睛瞟了瞟冬暖阁,在瞟了瞟穆临简与杜修,低声与我道:“你不要胡说。”
  我闷闷地笑,将他从前的那句话转送给他:“你不是个断袖,那是因为你还未遇到让你心动的男人。”我再自个儿乐得耸了耸肩,继续道,“你是不是心动了?你也太没情操了……”
  这时,冬暖阁前的房门一开,隐约出来一个浅粉身影,那身影倚着门,冲我们招了招手。
  莫子谦的身子明显一僵,从怀里摸索一番,掏出个玉坠子交在我手里,压低声音忿恨道:“这个归你了。待会儿别在史云鹜面前胡说,要记住我不是断袖,你才是个断袖。”
  我吞口唾沫,眼睛直勾勾地瞧着手里拿玉坠子。
  我的娘哎,这不就是我跟莫子谦讨了三年的那玉坠子?这不就是与我那把风柳木槿折扇,最搭称的那玉坠子?这不就是手感最滑溜,色泽最光润,我曾经暗偷未果,明抢未果,讹诈也未果的那枚玉坠子?
  我连吞着口水,一边摸着那玉坠子,一边愣愣地发声儿:“嗯,你不是你不是。我才是个断袖,我们全家都是断袖。”
  此言一出,四下忽然默了一默。我愣神地抬起头来,只见莫子谦不知何时离我远了些,做出一副不认识我的形容。杜修一脸鄙夷地上下打量着我。
  嗯,一时不查,刚刚说话大声了些。
  穆临简回头来,讶异地看了看我,须臾,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那坠子上,浅浅一笑道:“这坠子好,侍郎你爱折扇,找把风雅的配上,十分好看。”
  我感念地瞧着他,顺便从眼风里瞪了莫子谦和杜修两眼,继而上前两步,与穆临简并排着走,乐道:“国师,慧眼啊。”
  穆临简此刻侧过脸,眼风在我脸上轻轻一扫,压低声音笑道:“为个玉坠子,你把全家都卖了。”我一愣,片刻却又听得他道:“拿来给我瞧瞧。”
  他将那玉坠子在手里把玩了两下,左右看了看,递回给我说:“未想你现如今,喜欢这样的玩意儿,改明儿我也给你弄一个去。”
  我脑子一嗡,愣然抬头朝他看去。
  言笑晏晏,温润英气,这样好的面容,这样好的脾性,如画中人,天上仙。
  我做人一贯十分庸俗,现下好不容易沦陷在诗意而梦幻的境界中不可自拔,却听前方史云鹜嘿然笑了两声,惊得我连抖三抖。
  她一身粉色衣裙好看的像花儿一样,叫我十分艳羡。须臾,她上前两步,先是暗暗瞟了莫子谦两眼,继而回转过头,冲着穆临简嫣然一笑,笑得春花烂漫夏花灿烂,唤了声:“临简哥哥……”
  整个世界都沉默了。莫子谦凄凉地退了一步。
  我捏了捏手里的凉玉,揉了揉额角的青筋,淡定地想:小姑娘调戏良家妇男真是太可恶了。我礼部沈侍郎除暴安良的时候,终于到来了。
  第16章
  史云鹜是个傻姑娘,她的傻表现在她的呆头呆脑,表现在她的不经人事。
  瑛朝权贵之女,多是早早嫁人相夫教子,唯有两个例外,其一是我户部尚书之女沈眉,其二便是史丞相的孙女史云鹜。
  我是因为时运不济,阴差阳错地“去世”后扮成个男子。然而,若要论平生惹桃花的次数,我也不能算多么纯情。史云鹜则不一样,她小我四岁,我在她这个年纪,已然是“去世”的大皇妃,她年过十八,除了与莫子谦一桩失败的姻亲,至今桃色未染。
  史小妹妹的这份纯真,让我活得十分欣慰。以至于每每有权贵之女出嫁,我回味一番史云鹜的凄凉状,心底就平衡许多。
  进冬暖阁前,小厮来报说,史尚书史竹月临时被宣召入宫,因昭和帝有急事与他商议,他不能前来迎见我们,打算明日群臣之宴时,多喝两杯,权且赔罪。
  我倒也未多细琢磨,明日何时多了个群臣之宴。心思坦然地在太师椅上坐了,抬起眼皮,凉凉地去瞅矮几上的七弦琴。
  杜修随手在那琴上一拂,转头对史云鹜道:“七弦琴我也有一把,是我母后留下的,南俊国并无太多人会抚这琴。节日大典时,反倒多以大笑鼓敲击成乐,相和歌唱。”
  史云鹜亦抬起未受伤的左手,手指在弦上轻巧一挑,一串泠泠琴音轻灵如清水击石。我一怔然,这琴倒有一副好材质。
  史云鹜转头嘿然一笑,道:“我前几月,将将开始学着抚琴。因抚得不好,爷爷和哥哥都不愿听。独有临简哥哥,常耐着性子听我抚琴弄弦。”
  我用茶盖拨了拨茶叶,慢条斯理地瞥了穆临简一眼。
  他本是在望那把琴,忽而感念般回过神朝我看来。四目相对,他先是一愣,片刻似笑非笑道:“我也念及这琴的材质好,百年泡桐的琴声,冰蚕丝做得琴弦。”
  这话本是寻常,然而我听入耳里,无端端却像一番解释。我咳了一声,抿了口茶去瞧莫子谦。
  莫子谦临着西窗而坐。窗外有荷花池塘之景,小风儿呼呼地往屋里吹,吹得他的神色十分凄凉悲催。
  发觉自己怠慢了莫子谦,史云鹜亦有些尴尬。她右手包裹得委实像个大萝卜,这会儿用左手拾起茶壶,便要去个莫子谦添水。
  屋里隐约有荷香袅袅,莫子谦略一皱眉,伸手接过茶壶自个儿将水添了,问:“你屋里怎没个丫鬟伺候着?”
  纵是史莫二人定亲已五年有余,这般家常的对话,想必还是第一次。史小妹妹一贯傻气,听了此话益发呆愣。
  片刻她道:“我将将把丫头们都遣出去了。反正她们在旁边候着,也是无聊。”顿了顿,她又嘿然一笑,伸手挠了挠头,“况我下午这个时辰抚琴,抚得不好,怕吓着她们。”
  莫子谦手里动作一愣,眼神瞟见史云鹜的茶盏隔得不远,便也一道顺过来将水添了:“这琴好,怎么抚……想必都是好听的……”
  此话毕,我通体一个激灵,瞪大眼睛去瞧莫子谦。则见他将茶壶往桌上一放,眼神飘飘地落在史云鹜的右臂上,道:“你这伤势得养着,最近……怕是少了个抚琴的趣味。”
  史云鹜愣了半晌,却并未接着莫子谦的话说下去,而是问:“那日……一醉红尘的那个烟霞姑娘,你这几日还去瞧她么?”
  日头已西,窗外的云彩渐渐染了霞色。屋内静静的,杜修双眼猎奇地瞧着那窗口霞色下的二人。他二人说话的姿势倒也奇怪,一人端坐着,一人静立着。
  我闲闲将扇子掏出来,扇了两扇后,饶有兴味地去摸桌上的糕饼来吃。一只手凉凉温温地将我拦了拦。
  穆临简目色清浅,笑意轻灵,桌上七八个碟子满满是糕饼,他却眼尖地挑出一个我最爱的凤梨酥递与我。我口水一咽,得了个便宜,便卖乖地冲他笑笑。他则笑着又去端他的茶水来喝。
  莫子谦目光微闪,片刻他看着窗外,忽道:“不曾、不曾去了……”停了一下,他吞口唾沫又添了句:“我是说,这几日,我也不去了……”
  史云鹜一身粉色衣衫,如春日桃,又如夏日莲。她愣神地瞧着莫子谦,忽而在桌前坐下,低眉喃喃念道:“因我常常去烟柳子巷寻我大哥和爷爷,那个一醉红尘,我也常去的。我觉得……不是很好玩。”
  莫子谦又是一愣,也垂眸去盯他那盏茶水:“确实……不是很好玩。”
  此言一出,我摇扇的动作,随着杜修的一声好奇地“咦?”停了下来。不知何时,本来还明净的天,此刻霞色尽染,一团团粉一团团金,十分喜人。这般耀彩落在史云鹜那花一般的脸上,比起烟柳子巷的花姑娘,强了不知多少倍。
  我素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得了莫子谦二十把上品折扇,外加一块美玉坠子,我少不得要为他出些力。待杜修咝咝抽了两口气,开口正欲调侃,我抬起折扇敲敲他的肩,慢腾腾指了指他面前的茶水。
  杜修双目放光地转头来看我,那眼神中写得言语真真一目了然——莫子谦栽啦!
  我会意地点点头,又挑起折扇指了指杜修手里的茶水。
  杜修十分沮丧,端起茶水来喝,不言语了。与此同时,莫子谦朝我抛了个感激的眼神。我挑眉冲他眨眨眼。他咳了一声,去瞧窗外日暮黄昏。
  黄昏为那把七弦琴也想上一层金边。莫子谦望了一会儿,忽道:“说起抚琴,沈可儿也是会一些的。史……小姐,你若是想听,可让沈可儿抚一曲。”
  我还未作反应,却瞧见穆临简慢慢放下手里茶盏,转过头来看着我,淡笑:“原来侍郎也会抚琴。”
  我冲他嘿嘿一笑:“琴技甚拙,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莫子谦道:“七弦琴抚得最好的,当属沈可儿的妹妹沈眉。不过这些年,沈可儿的琴艺倒也颇厉害了。”
  史云鹜闻言,亦是点头附和:“大皇妃的琴艺,我也听过一次,是五年前她与大皇子大婚的时候。我便是见了她抚琴之姿,觉着惊为天人,此后便动了学七弦琴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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