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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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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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之位到手了,英景轩却已然高高在上。我想着皇子继位,亦要看功绩,因而用了景枫之名,争战北荒。也因着想要这功绩,我才没有等莫启上将军援军,孤注一掷假意投诚,与窝阔决一死战。后来害死了这么多人,连……连最亲近人也不在了,我才忽然明白,或者这些年,自己为着义气之争,错失太多,亦付出太重代价。”
  天边涌来层云,遮住残夏艳阳,穆临简深深吸了口气:“英景轩说得对,我没本事与他争皇位。手段不及他,做事太偏激。韬光养晦,蓄势待发,破釜沉舟,做尽一切。可这世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现在才明白。”
  我听了这番话,心里有点儿茫然,怔了好久才去抓他手。碰到我手指,他回过神来朝我露出个苍白笑容,反手与我十指相扣,“不过,哪怕我再没出息,眉儿也不许跟别人跑了。”
  我呆了呆,勉力笑着摇头:“我不跑。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很有本事,姬州那么大案子也能查个究竟,还能领兵打仗,这不是谁都能做到。英景轩不过想做个皇帝而已,这世上有君有臣有百姓,不见得谁比谁更好呢。”
  穆临简瞧着我,目色清凉如玉:“还记得我在北荒与你说话?”
  我愣了一愣,诧然道:“哪一句?”
  “我说,待我把永京一些事情处理完,我二人一同辞官,去江南沄州。”穆临简笑道,“其实也非大事。近六年前,因我一人之过,葬送了千万条性命。我这些年一直不曾释怀,如今朝廷有人造反,且牵扯六年前北荒一战,我年初以师身份归朝,亦为着查清这件事,哪怕能做些事情来弥补也好。”
  “是啊,这世上,有君有臣,还有百姓,不见得谁比谁好。待事情一毕,我不要皇位,亦不做师,我们做对平凡百姓就是。”
  我点头道:“嗯,我也觉得,做臣子老累了,昭和帝不靠谱就罢了。我从前以为英景轩是个靠谱,没想到他也如此不靠谱。”
  穆临简瞧了我一阵,忽然一笑:“我看你也不太靠谱。”
  我“啊?”了一声,他已然将我推了推:“回家歇着,我需得去寻一寻张大人。”
  我回家时,一路都在琢磨着这张大人到底是谁,需得劳穆临简亲自去见。直到回到府门口,我才忆及这位张大人便是小喜鹊,亦是当年力保景枫将军前任丞相。
  因第二日有大皇子接风宴,将将入夜,我便歇下了。
  奔波数日回京,回京后又连逢大事,我这几日被耗得甚疲惫,连脑子亦有些榆木。夜里我思来想去,总觉摸着白日英景轩一番话很有蹊跷。
  然则,我来来回回思想数遍,却也总想不出蹊跷在何处。
  直至我将睡未睡,数次出现在梦里青衫公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时,我才恍然坐起身,忆及英景轩话语。
  ——争皇位,也是一种本事,我做了这条龙,小眉儿可还愿意跟来做这只凤?
  ——但愿你这回没将人认错了。
  想到此,我心底轰然一乱,手心也渗出汗液。匆忙中我披衣而起,趿拉着鞋便往我爹书房跑去。书房有一星如豆,我推开门便急问道:“爹,我失踪那两年,到底在哪里?”
  第40章
  我从前一直以为,我失忆失得忒有智慧。
  若换作旁人,遭遇两次事故,顶多先将前事忘了,再将前事记起来。而我却不然,我潇潇洒洒地忘记了生平最丢人一段往事,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我第一次失忆,据说是在十七岁时。
  那是六年前了,北荒战事未起。彼时我爹因朝政之事除了岔子,被贬去善州,途经姬州时把我弄丢了。时隔年余,我爹再将我找着时,我已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独独除了大皇子英景轩。
  我爹将我从姬州带回永京,我便日日惦记着要嫁给英景轩,丢人事做了一桩又一桩,一哭二闹三上吊乃是家常便饭。
  因我这厢闹腾有声有色,传至宫里,昭和帝与文皇后都以为,我对英景轩十分真心。恰巧大皇子也到了娶皇妃年纪,我二人算得上登对,因此我闹了数月后,成功攀上枝头做凤凰。
  继而便有了我第二次失忆。那日是我嫁给英景轩三日后。瑛朝习俗,女儿嫁人,三日后回了门才算成亲礼毕。我三日后虽回了门,但我一回门,便落水了。
  说来十分蹊跷,我与我兄长沈可,是一同落得水。我没死,他却丢了性命。
  醒来后,我好巧不巧忆起了前事,却将我从十七岁在姬州,一直到我嫁给英景轩这一段记忆给失去了。
  彼时尚书府一片忙乱。
  因我兄长沈可,虽与我一同从湖中被救起,然他真正死因,却不是被溺死,而是被人下了毒,再推入水中。
  我爹说,沈可是因撞破了袁安诡计,所以才被害。而袁安已然打定主意要加害我们尚书一家子。唯今之计,唯有我扮作沈可入宫为官。袁安因对沈可有所忌惮,便不敢轻举妄动。再过些日子,待史棠正式被晋升为丞相,便可将袁安一派打压下来。
  当时我因想起了前事,又忘了英景轩这号人物,自然要与自家人亲近,于是打定主意扮作沈可,至此入了仕途。
  而失去那两年记忆,便如云烟浮物了。后来我也时不时听我爹娘,或者听莫子谦提及我失忆那二年事。照他们话来说,那二年我活得忒丢人现眼,给他们都造成了很大心理阴影。
  既然他们这么说我,我便不好将从前事问得更为具体一些。
  因北荒一战之后,是英景轩领兵去收拾残局。我爹在姬州找到我之前,亦是英景轩先寻到我,彼时我受了重伤,昏迷在医馆之中,英景轩见了我,便告知了我爹爹。
  待我爹将我领回京城,我便成了那副死活都要嫁给英景轩丢人样了。
  我为人虽不算高尚冲淡,但也并非矫情。我一直以为,我失忆那二年,自己也忒做作了些,因而失去这段记忆,对我来说,也是一个福分。
  而今日,我将所有事情,前前后后连起来一想,才觉得自己这些年,兴许是全想错了。
  也许我丢了一些最珍贵东西。
  也许……也许那一年我从姬州归来,日日寻死觅活,是有因由可循。
  毕竟我梦里有个青衫男子时常出现。
  我从前以为我知道他是谁了,以为这一切都过去了。
  今日想来,其实不然,也许我一直都未真正明白他到底是谁。
  书房里油灯暗暗燃着,我爹拨亮了灯芯,从书卷中抬头来将我望着。片刻,他笑了笑,拍了拍跟前椅子,招呼我过去坐。
  夏日夜,无风。坐了一会儿便出汗。我爹帮我沏了杯凉茶,我捧在手里,不停地转着,又将方才那问题重复了一遍:“爹,我失踪那两年,到底去了哪里?”
  我爹“欸?”了一声,端起茶盏,眯缝着双眼瞧我,森森笑了:“怎么想起问这个?”
  他这副模样瞧得我寒意四起,忙乱中,随意寻了个借口搪塞:“因、因英景轩……”
  “啧啧,我就料到是因着他。”我爹拍了把大腿,双眼放贼光:“闺女儿,你今日瞧见大皇子,旧情复燃春心萌动?”
  我愣了愣,答:“嗳?”
  我爹登时摇头咂嘴:“可怜小简那苦命孩子哟……”
  我再愣一愣,又答:“嗳?”
  我爹探头凑近,曲指在我脑门上一弹,语重心长道:“闺女儿,你做人需得厚道些。既然小临简已然逾越礼教约束瞧上你了,你将一个大好男儿好生生逼成断袖,便要对人家负责。怎能见一个爱一个,昨日喜欢师,今日又喜欢大皇子?”
  我呆了。
  我爹见我呆住,自以为他教训得有几分道理,又道:“纵然你现下身份是个男子,但我见小临简对你很动了真心。日后若他能陪你辞官,就再好不过。你二人去个远些地方,也可过点寻常人家日子。至于大皇子,他人虽瞧着和气,但一心都在皇位事之上,你若要跟他,亦非不可,但做了皇后,日子怕没有寻常百姓逍遥,而他亦不能像小临简那般对你全心全意,你可想好了?”
  我自然晓得我爹说很在理,但我这厢其实是来问他失忆之事,谁料我还未怎么开口,他便已经跑题了。
  我本是怀着满腔激动,满腔情怀前来寻他,他这么一跑题,我跟着云里雾里绕了一圈后,心中热情全灭,只好问:“爹你就直接跟我说说,我失踪那两年,到底在哪儿?”
  我爹听了此问,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形容,“哼”了一声道:“还能去哪儿,跟大皇子勾搭上了呗。”
  我愣道:“我在姬州,怎会跟他好上?”
  我爹再白我一眼,道:“谁知道你二人怎么好上。反正你在姬州受伤后,英景轩那浑小子才来与我说找着你了,让我去姬州接你。谁知你这丫头醒来后,寻死觅活了几日,便死乞白赖要嫁给大皇子。我们一家子祖宗十八代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思索道:“不对,我与大皇子,几乎从未见过。儿时宫中盛宴,我们也坐得远。那年我失忆了,大皇子即便与我好上,也必定不知道我是你女儿。”我抿了抿唇,又将心中疑虑理了一番,再问:“爹,你说我失忆那年余,会不会不在姬州玥城,而是去了北荒,跟另一个人好上了?而大皇子,大皇子是后来才将我找着。”
  我爹纳罕地瞧了我一眼,道:“闺女,去睡吧,魔障了。”
  我诚恳道:“爹,我真觉这事有蹊跷。你看,当年我在姬州事,你也不知道。我跟英景轩好上了,也是他一面之辞对吧?哦对,他当时具体跟你说什么来着?”
  我爹斜乜着我,一副嘲讽形容:“你也别将这事赖得一干二净。当年大皇子将你救了,可什么也没说。后来你死乞白赖要嫁他消息传到宫里,他这才认了你与他在姬州有过一段情,否则这桩亲事,怕是没这么容易成了。”
  语毕,我爹再白我一眼,起身背着手便要出书房,走至门口,他忽又回过头来,道:“闺女儿,听爹,别再想着大皇子。改明儿你亲自去请小临简来咱府上吃顿饭。你爹我这几月也瞧见了,也听园子说了你二人在北荒事,小临简虽不及大皇子出息,对你却是一百个上心。再说了,他现在晓得你是个女人,昨个儿又将自己是英景枫字条传到我们府上,指名点姓要交给你。这不摆明了告诉满朝文武,我们尚书府,你沈眉,有他这个二皇子护着么?”
  他再顿了顿,上下打量我几眼,满腔鄙夷:“我瞧着你从小就很不成体统,为人也不太靠谱。脾气虽好,但总爱使坏。模样虽好吧,但现在也扮了个男装,且言行举止跟莫子谦学得歪瓜裂枣乱七八糟。英景轩瞧上你也就罢了,毕竟他对你也不算太挂心。嘿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得穆临简也瞧上你了,还瞧得神魂颠倒如痴如醉巴心巴肝,啧啧,可怜他一朵鲜花插在你这牛粪之上。如今这世道真是太令人伤心了。”
  言讫,他抖了抖衣袍,负手仰头,出门时再不看我一眼。
  我一人愣神地坐在书房里,渐渐只觉胸口又一股郁气越积越厚。我将手中凉茶一饮而尽,再饮三杯,随即呆愣地出了书房。
  将将一出房门,便见得前方有一不明圆状物晃晃悠悠朝我跑来,我定睛一瞧,才见得那是倒霉园子。
  园子一见我,两眼便放起精光:“小婶小婶,今日我超了十页诗经,抄到最后一页,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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