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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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风月- 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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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一身雨尘,周身湿透,显是冒雨而来,黝黑的脸色被雨水淋得有些发白,显是等了有些时候。只是一眼看去面色从容,似全没将这风雨放在眼里。

堡门门墙极宽,拱形墙面凌空遮出丈许避雨处。晚儿将伞缓缓收了,陆芷清走近几步,立于宽阔沉阴的大门口,抬眼朗声道:“晚辈九华堡堡主。”

那两人闻言一挺背,其中一人打马上来,拱手沉声道:“堡主不必拘礼。在下天下庄掌法,特来问前几日相淡之事,堡主考虑得如何了。”

“联手围灭止剑宫之事,恕晚辈不能答应。”陆芷清道,“这事今日我已遣人至天下庄,算算时辰也应到了,楼庄主本不必特地派人来问。”那两人闻言相视一眼,却道:“堡主不要那钟离九针了?只要堡主答应,九针必送至九华堡前,天下庄主,一诺千金。堡主不应拒绝才是。”

陆芷清闻言微笑,只道:“此事九华堡自有计较,恐怕不能如庄主之愿了。两位掌法一路辛苦,进堡一歇倒是可以。”她说着一手拿过靠墙的纸伞,却是转身要回堡的意思了。

“堡主且慢!”那人见她欲走,又道,“天下庄还有一事要过问堡主的意思。”

陆芷清侧脸回头,淡道:“还有何事?”

“天下庄日前有一饲人半路被人夺去,据一赤门代门主所说,正是贵堡方座使所为。”那人言词恳切,诚意十足,“‘柳色青’是天下庄之物,愿堡主能将那饲人送还。”

陆芷清回头道:“我堡内并无什么‘柳色青’,我也不知你所指何物。”

“是一个少年,半人多高,颈有青纹。”那人脸色沉肃,声调不变,似已十分认定那东西就在九华堡。陆芷清一闻其言,立即便想到方小寂带回来的水十方了,脑中几个来转,心中便已恍然。低头一笑,转身却道:“那‘柳色青’是我堡之人得到,现下就应算是九华堡之物。天下庄开口,我九华堡就应双手奉上么?”凤目微眯,又笑道,“天下庄瑰宝秘藏之多江湖闻名,一物换一物倒可考虑。”

这岂不是先行抢劫又持物敲诈?马上男子相视一眼,心中哭笑不得,可这江湖又哪是说理的地方?几分思量,试问:“堡主欲换何物?”

“江湖失落多年的《上剑遗本》,听说天下庄收藏了下半卷。”陆芷清抬伞,一双凤眼在朦朦细雨中清清濯濯。

“堡主说笑,那东西岂是易与之物。”其中一人闻言道,“何况只有下半卷,徒为秘藏,也没有什么真正用处。”陆芷清闻言不语,三人沉默半晌,突听马上另一男子道:“可以。”陆芷清心中微惊,又听他道:“先将柳色青交还,《上剑遗本》下半卷明日一早便送至九华。”

不想陆芷清闻言却忍不住低头轻笑起来,道:“我与二位开玩笑呢。柳色青已属九华堡所有,我亦答应了一人要好好照顾那名少年。你拿什么我也不会换的。”这一句出尔反尔叫那两人的脸色变了变,陆芷清抬眼去看两人神色,问:“还有别的事么?”

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撕破脸,为首一人一抖缰绳,言语冷切道:“话已送到,自无他事。此番谈话我二人会传回天下庄,堡主好自为之即可。”掉转马头,几声长嘶,两匹高马便踏雨而去。陆芷清瞧那两人背影,心道天下庄的人与楼重倒是很像,不擅言词却也不拐弯抹弯,不客气也不拘礼。

陆芷清转身回走,心中来去思量,晚儿打伞跟上,问:“堡主是要回菀还是去陆先生处?”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见陆芷清半身湿透,劝道,“我看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再去陆先生那处问好吧。”

陆芷清回神道:“早去早完事,何必拖到明天。”正说着一阵风携雨吹身而过,陆芷清只觉身上一阵发冷,一手拿过纸伞,道:“我自己一人去便可,你先回菀,叫人替我烧水,我回来要洗身子,湿了半天,难受得很。”晚儿应了一声,一路冒雨跑至侧廊,沿廊回菀去了。

陆芷清到得陆云柏处,做了礼问了好,言词几句,如常地话不投机。陆芷清心不在焉地坐于雕花红椅中,嘴里时不时地回着话,一双眼睛却是望着门外,瞧着一片佛焰花愣愣地无趣。陆云柏躺于长椅中,问她独日剑法练得如何了。“我三天前不是与你说过我练到第七层么?你不必问得这么勤。钟离九针没有到手,上次练功走火的伤都还没好,带、冲两脉依然淤滞。”陆芷清转眼看他,懒懒道,“伤没好,这几个月怕都不会有什么长进。”陆云柏冷哼一声,道:“真是因伤没有长进么?怕是你无能的借口罢了。”

陆芷清闻言不回话,这种讽刺她听得多了,早已没有回嘴的兴致,只是心中仍不免一遍遍生寒。“九华堡随便找个人,都比你有天赋。就今日我遇见的一个小侍卫,看着都比你的悟性要高……”陆云柏未说完,陆芷清却撩衣起身,只见她容色不变,径直走至门边,撑开纸伞便迈步离开了厢菀。

一路快步,远远出了菀门,孤身立于越清池的雕廊之上,陆芷清缓缓收了伞,呆站了片刻,四下清静无人,廊外细雨朦胧,看着看着,不由觉得伤心悲怆,身体越发觉得凉冷,心中酸痛,又觉疲累不已,软软于栏栅上坐了,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风犹冷,雨声淡漠如常,无人安慰。记得幼时众星拱月,一哭一笑都有人心疼欢喜,如今旁无一人,悲喜自尝,不过一年有余,竟也十分习惯。风吹一阵,臂上汗毛倒竖,冷得要死,陆芷清抹了抹脸,清了清嗓子欲起身来,她侧低着腰去捡地上的纸伞,眼光一转,却见长廊几丈之外竟站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那人站在柱边,呆呆盯着自己看。陆芷清急忙转过脸去提袖揩了揩眼睛,回过头来皱眉喝道:“你是谁手下的人,这么不知事?!”

那人听他一声清喝,倒大方迈步走了过来,陆芷清才看清这人模样,却是十分面生,以前也没有在堡里见过。他手臂上缠着白色绷布,走路一瘸一瘸地,好似受了什么重伤,看上去倒是滑稽。陆芷清心中取笑,脸上却是十分肃色,皱着眉看他慢慢走近,以为他会敬一声“堡主”,聪明地话应该装做什么事也未发生似地走掉。

不想那侍卫及到近前竟不施礼,还正眼打量了她一番。须臾低头一笑,面对着陆芷清伸手在怀里乱掏一番,也不知怎地就掏出一块女人用的巾帕,一手递到她面前,道:“来,姑娘,擦擦。”

陆芷清愣愣看着递到眼前的帕巾,回过神来一手甩开,立身清喝道:“无礼!”她这一挥手不轻,不自觉带了几分气劲,那侍卫一个甩身,左手伤臂砰地撞到廊柱上,立里“哎呀呀……”地轻叫起来,他一个站直,笑道:“好凶的姑娘!我看你一人在这偷哭,半身凉薄,发湿鬓乱,亏我怜香惜玉!”

“你!”陆芷清被他一番略显轻薄之话噎得面色透红,怒道,“你小子是新来的?叫什么!”那侍卫看她发怒,忙退开几步看着她,眼中笑意浅浅,颇为放松不羁,好在相貌端正,乍看上去并不让人生厌。“我确是刚来的,望江楼着火之时被梁柱砸到,结果被你们九华堡的人误抬了回来。”他笑,“我叫封竞,是止剑宫的人。姑娘你叫什么名?”

陆芷清一愣,未答他的话,见他弯腰去拾地上的帕巾,眼光不经意扫到帕角的“沾衣”两字,质问道:“这是剑侍杨沾衣的帕子,怎会在你这登徒子手里,可是偷来的?”

“登徒子?姑娘你这可是胡乱判断人。我封竞并非你所想之人哪。”他连忙解释道,“这也说来话长,当日那截断梁本是要砸到杨沾衣身上的,若不是我怜香惜玉,这身伤可就长在杨姑娘身上了。她心存感激塞块帕子给我,怎就变成我的不是了?”

这人看来确实不是九华堡的人,陆芷清想,若是,哪会蠢到边堡主也不认识,也罢,不识得最好,她吁了口气,淡道:“你即是止剑宫之人,便尽快回止剑宫去吧。”说罢起伞出廊欲走。

“可我这样子如何回得去呢?”他追上几步,想去拉陆芷清的手,想起陆芷清肃严的模样又不敢了,眼见她一身气质姿容高贵不俗,即使身着素衣简服,也认定这人在九华堡应是个人物,便急道,“替我向你们那位据说“一直很忙”的九华堡主说几句,让他派人将我送回去,或是差人送信至止剑宫,说我没死也好阿。止剑宫的大祠堂里,怕早立了我的牌位了!”

刚走出几步的陆芷清背身一声轻笑,却是也没回头。封竞看着她持伞走远,愣看了几分,突得想起什么似地喊道:“姑娘!”陆芷清闻言侧了头,淡道:“什么事?”

封竞本想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呢。一时眼中看她长身持伞,亭亭玉立,雨中半边侧脸如晚日淡色的牡丹,长眉英气,凤眸冷睇,说不出的沧凉出尘的模样,这竟与他之前见过的种种女子全不是一个感觉,封竞蓦然出神,一时忘了要说什么,胡乱道:“呃……你的伞挺好看的。”

陆芷清莫明所以地抬头看了看伞面,三十六骨描竹黄伞,怎么也瞧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她心中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封竞转身走了。

96

险棋 。。。

七月梅雨,连日阴沉,已近一月之长。重阴温湿的天候最为花一色不喜,偏得这一年的梅雨季是出奇的漫长。

百骸发寒,赤红华服掩不住骨子里通出来的霜冷之气。花一色于书房皱眉持卷,心思早已不在页面之上,她一手轻放卷册,张开双手,看着那死白无血色的十指,比之前几日又苍冷许多,就似要长出霉霜来似的。

纪焉跨门而入,花一色抬头瞧见了他一眼,问:“可有觉得阴冷难耐?”纪焉见她面色犀白阴寒,低头道:“属下去拿盆炭火进来,许会好受些。”

透红的银骨炭升暖无烟,在贮盆中红灿彤彤,仿如十月熟透的石榴。花一色侧首看着,馨红的粉色映在她的脸上,的确让她在面皮上感到了温度,却始终暖不到血里肉里。纪焉在案前替她整理凌乱四散的卷册,花一色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光不自觉便滑到他的脖颈上,她的心跳莫明加快,一时口干舌燥,眼耳都分明起来,灵敏得几乎能听到那血液在颈脉间流动的汩汩声音。

纪焉叠放好一侧书册,抬眼正碰上花一色的似渴微熏的眼睛,却是笑了一笑。花一色别过眼,淡道:“止剑宫甲子名录本还在叶还君的房中,你去拿给我。”说完轻叹一声,又道,“算了,本宫自行去吧。”她说着便欲起身,却突感一阵心寒眩目,摇晃即坠之际,纪焉大步上来扶住了她,这一贴身,花一色只觉纪焉的身体暖烫如夏,呼吸间都是浓浓的诱人血香,脑中一股冲动蓦然上涌,一手扣住他的脖颈猛然就拉到了自己的唇边。纪焉身体一僵,尔后却没有丝毫抗拒,抱着花一色的一双手反倒箍得更紧。

花一色的神思在纪焉的脖颈流连一阵,唇舌颤了一颤,眼眸慢慢睁开,却是将纪焉推了开去。“宫主?”纪焉轻语疑声,却听花一色淡道:“叫哑医。”

哑医来得快,进屋隔丈瞧着花一色,花一色抬眸懒看了他一眼,道:“心寒体虚。”哑医闻言点了点头,未搭脉也未再近观一眼,慢慢转身从南边高案上取下一支许久未用的狻猊耳香炉,沙哑着声音道:“宫主所练气血本属阴寒,遇上这阴湿的天气难免觉得难受。”

“可前些年也没有觉得这般难熬。圣猼之血八年大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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