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伫立在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前，他安静地凝视着外面的街景。街道变得很细，行人与车辆也变得很渺小。他只是这么一动不动地望着下面浮华众生，几个小时都不曾改换过姿势和表情。
外面一个佣人在门口探头探脑，迟疑了好半天，才端着装满食物的托盘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小声问道：“少爷。。。。。。您已经站了很久了。。。。。。请先用餐吧。”
男人回过头来，佣人这才看到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长剑。一把有着漆黑剑鞘、样式古朴，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剑。
望着佣人怯懦的神色，男人唇畔掀起个淡淡的笑容。虽然眼底仍然不见温度，但是那双眼睛顿时便显得温柔了许多。“放下东西，你去忙别的吧。”
佣人点头哈腰地将食物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以光速飞奔而逃。
男人的目光再一次转向窗外，握着长剑的手指愈发显得消瘦苍白。
“轩儿。”门外传来另一个声音，温柔如同三月春风。
龙月轩倏地一震，回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父亲。
中年男人走过来，手指轻轻划过儿子微陷的面庞，心疼道。“你瘦了这么多。”
回应的只是沉默。
龙寰拉住龙月轩，将他带到桌子旁边，将他强行按在椅子上。龙月轩机械地任他摆布，仿佛一个没有自己意识的人偶。
“轩儿，爸爸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么。”龙寰说着，端起桌上的粥碗，递到儿子眼前。
龙月轩机械地点头，机械地接过那碗，机械地将里面的食物消灭了精光。
龙寰看着他，纤细的眉头绞在一处，低声说道：“轩儿，我宁愿你不吃不喝，大哭大闹，或者拼命发脾气。”
“您让轩儿做什么，轩儿就做什么。爸您。。。。。。还是不满意么？”死水般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我真后悔了。”龙寰说道。“我是为了保护你，才把你送到十一世纪的时空。没想到，条子还是找了去。不仅让你身处危险之中，还让你结下了那么多麻烦的心结。。。。。。”
“轩儿的心结，爸不是经解开了么。絮和小雅，都死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似乎没有半分伤痛，甚至整个面庞都僵硬木讷，一片死寂。
龙寰久久凝视着他，张了张嘴，但已到唇边的话却硬生生地消失不见。
最终，他只是沉默地起身，转身出门。
回到豪华的办公室，龙寰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乔克斯。少年的皮肤苍白如象牙，衬得一双狭长的眼眸愈发幽黑妖冶。单薄的胸膛，纤细的腰身，羸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看到他，乔克斯站起身来，恭敬地垂下头：“大哥。”
虽然情绪很糟糕，而且很想一个人安静独处，但龙寰笑得很亲切。拍拍少年的肩膀，他说道：“小乔，是有什么好消息么？”
“尹仕桓跑了。”
龙寰立刻露出惊愕的表情，但转瞬间便似乎明白了什么。“是老白‘不小心’放走的吧。”
乔克斯默认。
“我就知道，那厮就是个两面派。只要那个叫林玥的女人开口求他两句，他不心软才怪。”龙寰冷笑。“可他并不知道，他的筹码已经没了。”
乔克斯孱弱的肩膀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大哥。”他忽然唤道。
“什么？”
“贾汀之。。。。。。回到时空警察总部了。”
“什么！”
龙寰豁然站起身来。那个该死的叛徒，不是应该死了么？他亲眼看见他跳下那悬崖的！
难道是。。。。。。
“你是说，他被时空豁口吸走了么？”他看着少年，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么说，白雅也没死？她和那叛徒还在一起？”
乔克斯摇头。“贾汀之没和白雅在一起。”
“那么她现在哪里？！”
沉默了一会儿，乔克斯垂下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上覆下一片淡淡地阴影。“没有任何消息。生死不明。”
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声。两人回头，只看见龙月轩转身匆匆离去的背影。
“轩儿！”龙寰叫了一声，那人却没有回头。
他一向温和的面庞上难得露出了疲惫地神色。瘫软进沙发里，他冲乔克斯挥了挥手，说道：“你出去吧。”
“大哥。。。。。。”
“出去！”
乔克斯望着露出这样表情的龙寰，似乎有些讶异。最终，他还是没说什么，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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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安中学对面，名为“流年”的CD小店中。
店门紧锁着，店内却有柔和温淡的乐声。
门上锁一转，大门开了又飞快地闭上，身形纤长的少年闪了进去。
他径自穿过那一排排放满了音乐专辑的架子，来到后面的小房间。房间虽小，却被浓厚的温馨紧紧地包围，充满了家的味道。
窗边，小小的单人床上，少女双眸紧闭，青丝在枕上铺散开来，将她的脸衬得更加苍白。床边高高的架子上悬挂着一个点滴瓶，透明的液体随着细长的管子换换注入她的血管。
乔克斯坐在床边的椅子里，久久凝视着少女的面庞。她的容颜很平淡，仿佛睡得正酣。
思绪忽然回到一个多月之前。
那是个月光黯淡的深夜，那个穿着淡青色长衫的男子狼狈地站在他面前，衣衫被鲜血浸染得通透。
他把怀中昏迷不醒的少女交到他手中，说：“现在只剩下你能帮忙了。”
乔克斯安静地抱着少女，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男人豁然一笑，说：“回到一千年前，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谁了。毕竟，咱们在重案组作为伙伴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不管是过去的你，还是未来的你，我想我都能认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你怎么会把她这么放心地交托给我。”少年漠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男人却依然在笑。“怎么不能放心交给你？你不是最喜欢你姐姐了么，小鱼儿。”
少年浑身一震。
天空云雾渐浓，一场大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来，霎那间覆盖了天地。
在雨声中，男人的声音依然清晰。“小鱼，我想，你是通过那个豁口掉到了三十一世纪，然后想尽了各种办法潜入了‘麒麟’，为了杀掉龙寰，也为了杀掉我，对不对？”
“对。”乔克斯直白地看着他。
“因为那个时候，你认为你的姐姐死了，我和龙寰都是间接杀死她的凶手，对不对？”
“对。”
“那好。在你恨了我十几年以后，我把她交在你手中，请你好好照顾她。”
少年沉默地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男人似乎松了口气，冲他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瓢泼大雨中，转瞬间便不见踪影。
思绪被拉了回来。
乔克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床上少女的面孔，目光中满满的都是痴迷与眷恋。这一次，他因为任务来到二十一世纪，没想到却看到了思念了许多年的她。
那个比在花楼初相遇时更年轻的她。
时空的轨迹是没有人能够改变的，他以为自己知道她命运的结局。仔细反复推算过时间，他以为她离死亡不远了。所以这六个月她和那个叫贾汀之的男人一起失踪后，除了心底淡淡的伤痛与迷惘，他竟然没有什么过于激烈的情绪。
因为早在十二年前，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尝过了那种痛楚。眼睁睁地看着她跌下悬崖，却无能为力。
在花楼长大的他，不知父母是谁，只受尽所有人的冷眼、打骂、与虐待。从小到大便没怎么出过那个肮脏的后院，天没亮就出来劈柴打水做粗活，到了深夜才能抱着个又干又硬的馒头躲回柴房，蜷缩着入睡。
本来以为就要一直这样下去，但是七岁的那个冬天，她出现了。
她凭着冲动，执意地将他带在身边，把他从这一望无际的苦海中拉了出来。
从那一日开始，他便暗下决心，要一辈子保护她。
但是，她还是死在了自己面前。
直到多年后，贾汀之抱着她忽然出现在这小店的门口，将她温热的身子递过来，他依然觉得这一切都如同恍惚一梦。
心中只剩下难以抑制的狂喜。
紧紧握住女孩的手，乔克斯低喃：“姐姐。。。。。。姐姐。。。。。。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再从我眼前消失。我，会拼上性命，来实现这个诺言。”
黄昏的夕阳透过窗子撒了进来，窗台上雪白的百合花开得繁盛，淡淡的幽香弥漫了满室。
乔克斯觉得手中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然后少女的睫毛动了动，然后缓缓地睁开双眼，望着他，神色恍惚。
第四十三章。 重逢之时
二人愣愣地凝视了彼此半晌，白雅才带着一脸惊愕的表情缓缓开口：“。。。。。。小鱼儿？”
乔克斯默然。
白雅看着他，越来越困惑，也越来越惊愕，但是仿佛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却不知道，她当时身边有贾汀之，从时空豁口回到了二十一世纪，但是他没有。他在时空隧道里随着无数的时空垃圾飘浮了很久，在三十一世纪伤痕累累地落地，并且被十年前的龙寰捡到。他就此入了麒麟，被训练成锐利无比的杀人工具。那时候的龙寰并没有经历这场劫难，也并不知道数年后他在十一世纪时空有过匆匆一瞥的那个孩子就是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少年。
白雅猛地坐起身来，却因为突然的姿势改变而有些头晕，摇摇欲坠。乔克斯慌忙伸手扶她，却直接被她一把扯住，猛地撕开了衬衫衣襟。
莹白的胸口处，两个圆形的伤疤，淡淡的，散发着苍白的微弱光泽。
没错，是枪伤留下的疤。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日在小小的院子里，当子弹呼啸而至的时候，那抹小身影飞快地冲上来挡在自己面前。
“我就说。。。。。。我就说你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原来我们早就见到过了，而且不止一次。。。。。。”
有些恍惚地笑起来，白雅忽然一把将乔克斯拉进了自己怀里。
少年的脸顿时通红。微微挣扎了一下，无耐她抱得太紧。“白。。。。。。白雅。。。。。。”
“死小孩，我是你姐姐！”她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却没有半分松手的意思，反而抱得愈发紧了。“你这张脸，就是烧成灰我都认识，少给我装蒜！原来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姐姐；明明一样大。。。。。。”少年小声地咕哝道，却被人家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
白雅推开他，劈手给了他一个爆粟。“小子，翅膀硬了想造反么？”
乔克斯抱着头一脸委屈地看着他，神情便与那个农村小院里的小孩毫无二致。望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她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但是，心念一转，她想起了自己被推下悬崖时最后所见那男人决绝的面孔。
虽然龙寰告诉过她，她身为两个异时空人的孩子是不被允许的存在，时空警察的目的就是为了销毁她。但是，也许是心中的某种期盼妄想吧，她从来没有真的想象过被贾汀之杀掉的情景。
乔克斯给她简单地讲述了时空豁口的事情，却对贾汀之只字未提。那个男人明确地告诉过他，不要对她提起自己。以前的那些纠葛，就随他去吧。
白雅的笑容一瞬间有些怔忡，但随即甩了甩头，正色道：“你现在是麒麟的人，龙寰要杀我，要是被他发现你窝藏犯人，我岂不是连你也要拉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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